师爷直叹可惜，瞧邈梵眉清目秀长得颇顺ิ眼，拍拍他肩膀道：“大材小用啊，你可报了今年的秋闱？”
他是在金阁寺长大的，考功名是因为书塾先生让去考，他便去考了。他从来没想过要做官，他的理想就是守着金阁寺和师父，师父没了，金阁寺需要修缮，他就四处赚钱，但是现在金阁寺也回不去了，他不知道去哪里，只得像个流浪儿四处飘零。
邈梵在她靠过来的时候就僵住了，推也不是抱也不是，他不敢贸然碰她，僵持了半天直到院内没了声音，才结结巴巴๒吱声。
“施主ว……姑娘，他、他走了……”
知府大人要请王员外，让快班的班头去送个帖子，班头哪儿耐烦大热天跑一趟，扔了帖子给底下人，可是值班的衙役们都躲懒不愿去，这种苦差事就落到了新า来的邈梵头上。
所谓白役，说穿了就是衙役手下办事的人。朝廷给衙门定下规矩：门子两人，皂隶十六人，马夫十二人，还有灯夫轿夫更夫等等各四人。徐州府偌大个地方，按着编制也不过百十来人的衙役。朝廷的官老爷都是文官，说话下令动动嘴皮子，但底下人总是要做实事儿的，于是衙役们分成四个班，皂、捕、快、壮，各班有班头，抓贼捉犯人，传信递消息，或是巡夜征税……都由他们办了。所以虽然衙役听起来贱性，却是极有实权的人，特别是大的州府衙门里挂了名的衙役，一面拿着俸禄，一面受人孝敬，腰包里鼓鼓的，谁还稀罕自个儿跑腿。于是就寻些帮忙打下手的人来替自己办差，俗称白役。邈梵如今就做的是这么个活计。
千千这才一步三回头地随着鲁师傅走远，一路上呆子呆子骂个不停，恨铁ກ不成钢。
“快走吧，迟了就不好脱身了。”
黄小姐理所当然点头，小荷急了：“你哪儿来那么多银子？我听人家说在菩萨面前许了愿就要实现，不然会被天打雷劈的！”
“姑娘，”小荷忽然想起来，问，“你说要修缮金阁寺是真的？”
李知县这下总算安心了，交子是黄小姐的，银子又是钱庄出，白让他们父子得一半，何乐่而不为！于是他眉开眼笑，叮嘱李承源好好办妥此事，务必客气款待黄小姐，兼之照顾ุ好牢里的黄大人。
“爹这你就不懂了。如今朝廷的钱引务管着交子，钱庄的账目都要报上去由官府审，各私人钱庄之间，交子是能相互流通兑换的，然后钱庄再从其中抽成，同商号的钱庄，在不同地方兑换就能抽三厘，若是在其他地方的其他钱庄兑票，最高能抽一分！您算算，我在咱们嘉宁县地界儿兑换邕ณ州的交子，还是万利出的票，永利ำ抽一分得有多少？足足一千两白银！掌柜的傻了才不做这买卖，况且待我兑了交子，他最后把这张兑过的票上交给钱引务，钱引务就会扣掉银库里万利ำ的十万两ä，补到永利那ว边去。这笔买卖永利ำ怎么都是净赚，他自然殷勤得紧了。”
旁้人一说妇人更不敢接了，虽说打着卖身的名义，也下定决心无论是什么เ人也得跟了他，但是和尚？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和尚？她没料到，也不愿亵渎了佛祖。
有好事者在旁出言打趣：“哟哟，这位小师父怕是动了凡心了，不然买个女子回庙里作甚么，是要当观音菩萨供起来么เ！”
他是孤儿，襁褓之ใ时便被遗弃了，金阁寺的定禅师父把他捡回去养育，赐了檀字为ฦ姓。入了佛门自然不能取俗家名字，法华经有云“梵音深妙”，于是定禅师父取其中“妙梵”二字为他的名，也作法号，自此他便在金阁寺中ณ长大。小妙梵生性聪慧，五岁识字，六岁就能ม背法华经，却嫌弃起自己的名字来。
一下心情又沉重起来，檀邈à梵微微叹气，在这乍暖还寒的时节吐出一口浅浅的白雾。
“不要了！我给你买新า的！”
她不由分说拉着邈à梵出去，院子里的衙役看见纷纷起哄，还笑着问邈梵多久ื请喝喜酒。邈梵又羞又恼，解释的声音没有别ี人哄笑的声音大，很快就被淹没了，耳畔除了大笑什么也听不见。他索性缄了口，低头跟着千千身后走。
倒是千千大方活泼，笑着应答：“快了快了，到时候一定送请帖过来。”
衙役们带着艳羡的目光送走了千千和邈梵，徒留杨达站在巷子底目瞪口呆。
这闷声不吭的呆小子，竟然走了这等桃花运？
邈à梵是第三次来千千的“家”了，站在门口他仰头望牌匾，现写的是“柳府”。他纳闷问道：“你姓柳？不是姓黄么？”他依稀记得在嘉宁县老张是喊她黄小姐的。
千千不甚在意，随口就道：“以前姓黄现在姓柳，不行么？哎呀你不要管这些小事了，就叫我千千，走，我带你去看你的房间。”
这是座阔气却不乏精致的三进宅院。进了大门是石雕牡丹ล的影壁，绕过影壁是一进的院子，千千走在前头指着左ุ手边道：“那里是书斋铺子，与外头相通，打开门就是街，旁的屋子堆了些杂物。”然后又指着右手边道：“那儿是厨房和烧水间，这个ฐ小院儿是不住人的。”
说着她带他跨入二进的院子，四四方แ方的天井，栽了几株桃李，枝头上挂着青翠未熟的果子，角落有口水井。她道：“这儿是男人住的地方，鲁叔叔和阿飘住在东厢，你就住西厢吧，你隔壁是浴房，洗洗漱漱的都方便。”说完她并没有带邈梵进屋，而是又牵着他入了最里面的院子。
“这儿是我住的！”
千千雀跃地推着邈梵进了她的房间，邈梵跌跌撞撞地进去，入目便是极具小女儿情怀的闺房。色彩鲜亮的幔帐和床铺，桌上架上摆满了各种奇趣讨巧ู的小玩意儿，还有各式各样的布偶，连古朴的罗汉榻都铺上了一层藕粉色的软纱，变得鲜艳明丽ษ起来。
邈梵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步入女子闺房，这儿跟他所住的朴素禅房可谓天壤之ใ别，空气中隐隐约约的香味儿钻进鼻子，惹得脸都红了，还打了个喷嚏。
“你着凉了？”
千千紧张，把他拉到罗汉榻旁坐下，她仔细端详他的脸，见到他脸颊有一团乌青，嘴角还凝固了一丝血迹。她心疼极了，捧着他的脸呼呼吹气儿，埋怨道：“你也真是的，别人打架就不知道躲远些，瞎掺和什么！瞧被打成这样儿，该是疼死了，也不知会不会留下什么เ毛病……”
她和他挨得很近，说话呵出的气息犹如兰香，密密匝匝洒在他脸上。她就杵在他眼皮子底下，肌肤莹白无暇，像一块美玉惹人喜爱，他情不自禁在她脸颊摸了一下。
“我剥ຓ个鸡蛋来给你揉揉吧，你疼不疼啊小和尚？疼就叫出来，别忍着……哎呀你摸我！”
千千冷不丁被他“偷袭”，怔了怔竟然双颊飞上霞绯，她娇็羞捂住脸颊，咬唇嗔道：“小和尚你色死了！”她捂着脸飞快跑出门去，像是害羞躲了起来，可银铃般的笑声响亮极了。
邈梵痴痴地看着手掌，指尖还残留了光滑温暖的触感，他呆了好半晌，才懊恼得拍了拍脑แ袋。
可是不等他落荒而逃，千千就回来了，她仿佛什么也没生似的，依旧笑盈盈，只是眼睛里盛满了多情的秋水，看得人心神晃荡。她拿出一个ฐ才煮熟的鸡蛋，烫得手心直哆嗦。
“好烫好烫——”
千千拿着鸡蛋的手不停地抖，烫得实在受不了了把鸡蛋一抛，恰好不好落在邈梵身上，然后……
圆溜溜的鸡蛋滚了几滚，掉在他腰腹以下、两腿中央的地方。
千千害怕鸡蛋摔破了赶紧ู用手去掏，一个海底捞月就捏住了。她嘻嘻笑道：“还好我动作快。”
她握着“鸡蛋”往外拽，拽不动，而且手感也有些绵软，不对，也不是绵软，因为ฦ很快就变得有弹性起来。她纳闷嘀咕：“怎么เ还滚衣裳里去了？不会是壳碎了吧？”
“千千。”
邈梵忽然唤她，他极少正经喊她的名字，这一喊倒把她弄得有些摸不着北了。只见他伸手在衣裳๙下摆处摸了摸，拿出手来摊开掌：“这个……在这儿。”
鸡蛋？
千千愣了，他拿着的是鸡蛋，那她摸着的是什么？看着小和尚红得快滴出血来的脸，还有水汪汪下一刻就要决堤的泪眼，她居然鬼使神差ๆ又动了动手指。果然，她一动他就像被蜜蜂蛰一般，身子一抖开始打颤。
邈梵声音都变得粗哑了：“千千……”
“啊！”千千赶紧松手，大叫一声捂脸狂奔，“我有事先走了——”
跑到宅子门口她才停下来，扶着影壁直喘气，影壁下的荷花缸倒映出她的脸庞，仿若一朵红莲。她怔怔儿望着水中倒影，想起刚才阴差阳错的一幕，羞恼得直扯荷叶。
她怎么就摸了小和尚那ว里啊……以后还怎么见人嘛！
尤其是，怎么见他？！
当千千落跑之际，邈梵却是憋着一张红脸端坐在罗汉榻上，一动不动。倘若细心一看，就会现他衣摆下方微微顶起，像是平原上的小山丘。他明白这是成年男子的正常反应，不需要羞耻，从前长身体的时候也有过遗-精，但随着他年纪的增长，这样的事情是越来越少，到近两ä年几乎没有。原因无他，只因他是修佛之ใ人，随着修为逐渐深厚，一切欲念都可化解，甚至，世间已没有什么能够引出他的“欲”。
可是她不一样，她总是三言两语就撩拨得他脸红心跳，还有她暧昧的动作，使他好多次坐禅都走神了，经也会念错。她就像是摩罗的化身，是他修行的障碍，专门来阻挠他诱惑他，甚至会夺了他的命。
不行，这些都是孽障，他不能沉沦。她在尘世他在佛寺，他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慢慢想着这些，体内的浮躁沉淀下来，邈梵平静地起身，理了理微乱的坐榻，开门走了出去。
他打算去辞行，可是直到走出宅门也没有看见千千，隔着竹帘，他似乎看见书斋那边人影攒动，于是掀帘钻了过去。
千千不在，只有小荷在书柜前清扫，举着鸡毛掸子扫灰尘。她见邈梵来了咧嘴一笑，毫不客气地把鸡毛掸子塞他手里：“姑娘说了是请你回来打杂的，你个ฐ子高，上面的灰就交给你啦。”
邈梵点点头，立刻๑就接手干起活来。小荷笑眯眯地看着他，心想千千眼光不错啊，老老实实任劳任怨的样子，很可靠！
邈梵打扫完，本想去问小荷千千去哪儿了，多久回来。他觉得告辞还是要亲口告诉她一声，不告而别的话，指不定她要好大的脾气呢。
“喂，过来搭把手。”
千千很快就回来了，两手抱着口小箱子，看起来虽然不算很大但沉甸甸的。邈梵一见就迎了上去，自然而然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千千好像记性不大好，刚ธ才的尴尬已经全热不记得了，她笑着指挥邈梵：“搬到最里面的院子去。”
邈à梵老老实实地点头，搬着箱子就进内堂了，忍下了本来要说的告别话。
千千笑意斐然地望着他的背影，眸子里全是满满的缠绵爱意。小荷见状拿胳膊肘顶了顶她：“姑娘你看什么เ啊？男人不都是两只胳ฑ膊两条腿儿！”
“你懂什么，小和尚跟别ี人不一样，他那么เ好。”千千含羞带怯的，不过转眼就信誓旦旦地握拳，“我会得到他的！”
小荷抱紧手臂打冷战：“咦！说得好似你要霸王硬上弓！”
“如果这样真的可以……”千千回眸婉转，“我不介意呀。”
“不介意什么？”说着话鲁师傅从外头进来，见两ä个丫头神秘莫测的样子不禁摇头笑笑，也没多打探，而是道：“阿飘那边已๐经妥当了，我们明儿就开始做正事罢。”
千千忽然换上一副冷脸：“哼，这回非得让死胖子倾家荡产。”
她说的不是别人，正是隔壁邻居王员外。
谁让这铁公鸡喊人打她家小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