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悟性好，心思细，好奇心盛，”白圭对着郑珽满怀憧憬ä地笑了笑，“你后继有人了啊。”
十岁的郑裕ษ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活脱脱一个气死老师父的小顽童。对着书本对那人胡搅蛮缠喊头疼，于是第一天就被放羊耍十八般兵刃去了。但是第二日，师父什么เ多余的话也没说，几幅讲故事的画挂出来，小顽童就转了性，一下来了兴趣，指指这指指那，缠着问东问西。
白圭坐在书案前，胳膊肘支在案边，用手指揉着一边的太阳穴，两ä只眼睛盯着地上紫ใ铜笼里跳突的炭火，出了好一会的神儿了，西乡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因为ฦ他刚ธ才忍不住告诉了白圭一些事情：现在宫里有流言，说皇帝郑裕ษ和他老子一样贪慕某人的“男色”，可是耽着师徒的名分，怕坏了国君的体面，所以无处泄，以致活活在龙床上虐死宫女一人——在场宦官宫女都可为证。
“先生，人言可畏，但也不可尽信。”西乡看不过，这人如果再这个ฐ样子，屋子里恐怕连喘气都很困难了，亏了这里还叫忘忧阁，“西乡下次再也不嚼这种舌根了。”
“啊？”白圭回过神，对西乡轻笑，“你没错，讲那些话的人也没错。”错的，是我。他从桌角抽出一张纸，略๓想了想便一挥而就，放下笔将纸递给西乡，“帮我弄这几样东西吧。”
“先生你——”西乡进宫也有几年了，耳濡目染，对白圭要的东西并不陌生。
“我不想用宫里现成的，不踏实。”
“先生，你要干什么？别管宫里人乱说，别做傻事啊。”虽然只与白圭相处了两ä年多，但已足够了解这人的品性，他就像块不着尘迹的白玉，只可赏不可玩，除非，玉碎。
白圭推著书案站了起来，“不做傻事”，他怎么เ又听到别人这样告诫自己，难不成自己真的很傻，“另外，帮我准备沐浴。”
事实上，皇帝郑裕ษ并没有虐死什么宫女，只是把她搞昏了，于是败兴地叫人抬了出去而已，可是这些事情从宫里人的嘴里讲出来，就像时新的话本，神乎其神。又比如西乡偷偷摸摸的在帮白圭配东西，这种小动作也早ຉ就被人演绎着送进了皇帝的耳朵里。
可惜了御案上的文房四宝，哗啦啦都被盛怒的皇帝挥到了几尺开外的地上，皇帝神情默然地跌坐回龙椅里，直直盯着碎裂ฐ的笔洗里淌出的红色液体，光净如玉的碎瓷片浸在丹砂里，那ว景象把他深埋于记忆里的场面掘了出来，重又摆在他眼前。
两年前，铁骑踏破王城，西颢灭了朱明（前朝国名），残垣断壁的瓦砾堆里，白圭举着三尺青锋，似在保护什么人：面前是父亲和几个亲兵侍卫，身后是与后妃委顿ู作一团的亡国之君，他记不得是怎么生的了，一阵混乱之后，就只剩父亲和白圭两个人了，宝剑饮血，白圭半边白衣都染作了红色，父亲小心地将他捧在怀里，那ว个人……就好象浸在朱砂里的碎瓷。
其实，多想想一些事情的前因后果，章奏所说的事他都亲见亲历的，白圭并没有骗过他，甚至没有刻意隐藏什么，只除了一件，也是让他最最窝火的事。
“薛拱，把晚膳传到师父那ว边去。叫他们开一坛好酒。”
唯唯应着，薛拱趋步下去传旨意。几个小太监在收拾地上的风暴现场，待那破碎的笔洗被人一片片拾起，当啷啷地落入铜盘的时候，皇帝郑裕ษ腾地站起了身，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见一个人，想见到他，想面对面看清他的表情，想听他说哪怕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也顾不得伺候的人还没回来，皇帝径直向忘忧阁而去。
皇帝来了，这在别的宫院，早就有人提早禀报给主ว子知道了，可是白圭这里例外，他没有那ว么多零碎使唤的人，所以这鸾驾不齐一个ฐ人徒步走来的皇帝更是没人通传了。
“先生，又瘦了。”
“养尊处优，怎么会瘦。”
听了这两句没头没脑的话，皇帝愣住了，不由á在门前驻足，轻轻将半掩的门推开一道缝，九折的琉璃围屏遮了室内的人，看不清，但是隔了半透明的天青色琉璃，到底能ม见到些影儿，外加断续捕捉到的水声，皇帝ຓ猜到这是西乡在伺候白圭沐浴。
“先生……”
“不说了。”
“那些人冤枉你，你为什么เ还要——”
“水冷了！”
哗啦一阵水响，片刻衣物被抖开，丝帛的摩擦声。门外的皇帝经不住有些慌乱ກ，不能推门进去，又不想走——再过不久薛拱他们该传膳了。正在犹豫间，却见眼前的门豁的一下打开了。
“师，师父……”
看到眼前人白圭倒吓了一跳，随着一声“陛下！”出口，他撩起袍襟就要拜下去，却被皇帝一把扯住。这浴ภ后的人只穿了件薄绢单衫，眼睛里有的寂寞和凄凉尚未完全收拾起来，未束的长垂及腰际，颇显几分伶仃。
“穿得太单薄又会生病的。”
“草民，出来透口气——”
话未讲完，皇帝早已将白圭紧ู紧地拥在了怀里，确认了他还在，为什么还是那么不真实，皇帝ຓ越用力地环着白圭腰身，仿佛要把这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成为生命的一部ຖ分。他终于知道为ฦ什么เ面对着面，却还是看不清他了，因为他们的生命没有交集，即使有，与那ว相叠的另一半比起来，也是那么微不足道。
“会改变的，我们还有时间。”皇帝伏在白圭颈边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