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拱挑起眼角看他，这么个十八岁的年轻宦官，居然敢挺着腰杆与他对视，浓眉星目里闪着显见的担心。
先生，你难道……真的做了傻事。西乡交插在袖中的两ä手紧握成了拳，“薛大人……陛下……怎么说？”
“怎敢劳动陛下！”白圭惊得退了一步，躬身逊谢。
白圭引着郑裕要往书房去，但被郑裕拦了，“屋子里冷，先穿好衣裳。”西乡早ຉ就捧着白圭的一叠衣裳在一旁等着伺候，听到这话急忙上前，这衣服照例是如雪如玉的素白一片，郑裕从西乡手里接过就往白圭的身上披。
看赵锦平时的一派玩世不恭陡然换成了“忧国忧民”，白圭怔了怔，无奈一笑。
“呸呸，你胡说什么。”赵锦一把扯下了白圭的手，这人的手一年四季都冷冰冰的，倒真的不像活人，赵锦违心的想着。
“忘忧，哼。”皇帝冷冷地出了口气，一挥袍袖屏退了大大小小的侍者，独自步入宫室。满室笼着清清凉凉的药香，残灯一盏，焰光看看将熄，皇帝小心地拨亮了灯蕊，灯火明照里，入目的一派景致令皇帝注目良久：呼吸轻浅，眉心微蹙，身上盖着薄被半躺在睡榻上，故而一边肩上的被角滑落，露出了里边薄绢的白衫，附在有致的肌骨上；白圭并未挽髻，长流瀑一般垂在颈边身侧，硬是衬得那颈่子益修长……而脆弱——皇帝这么想着，有些痴了，他从来没有这么เ安静地观察过白圭，因为他知道看得久了会收不回视线，那时候，有父亲在，总隐隐觉得那是天大的冒犯，不过现在……
白圭在宫闱内暂时的栖所，叫做忘忧阁，是座可以邻๑水观花、凭栏对月的别致楼台。
“什么时辰了？”严成忙活了一天，那皇帝就忙活了不止一天，现在想必是半夜了，怎么能让他这样在自己้身边熬着。
“饿不饿，我叫他们依着膳方准备了很多东西，严å成忙活一天了。我去叫他端来。”郑裕喜滋滋地转身要走，白圭却牵住了他衣袖。
“怕陛下有传唤，夜也不是很长，我看看书就过了。”
“这怎么行，那边小憩尚可。”
“不问了？”赵锦追着白圭出门。
“叫了司狱押好他们，我们走吧。”白圭轻轻回身，向赵锦一笑。不能害他担这无谓的心，赵锦毕竟是比他外甥还要单纯的好人一个呢。
“出宫？陛下答应了吗？”
“不。”他知道去凤阁看公事是不成了，赵锦不会答应的，可是，他也不想回那个叫忘忧阁的地方了，那ว属于皇宫，甚至属于后宫。“文彦，你能送我回府吗？”
“你累了，只管休息，什么都不要乱想。”皇帝唤了西乡传膳，不假手旁人，自己้拿了沐盆、手巾给白圭擦脸、洗手，弄得白圭一阵惶恐，怎么说也是九五之尊。
“无论如何，在宫里养伤，用医用药都方便，在外面我不放心，你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白圭还想说话，可郑裕ษ挥手拦了他，“至少住到伤口愈合，不然就算你回府了我也会派人把你接回来的。你对我说会保护好自己，我再也不会相信了。如果你那么害怕面对我，那就由á我来让你适应，我们朝夕相对，就像父皇当年。”皇帝讲这话时语气温和，然而一股捍人的力量还是传到了白圭心里，数月不见，一切都不一样了，这就是徐宸英口里那个ฐ独当一面的英主么。
“先生，你可知你一身系着大颢的两代君王，千万不能ม有闪失。没有你，不知道陛下会做出什么เ事来……真的牵动了兵戈，那时候，大颢的乱局就无人能ม料理了。”
走至榻边，屈身跪在榻边跪垫上，西乡开始为白圭按揉舒活身子，这些事早ຉ在几年前他就做过，那时为了养伤，白圭足足在床上躺了两ä个多月才能下床走路，郑珽那热锅上蚂蚁的样子同郑裕ษ简直如出一辙，还一度迁怒太后（也就是当年的皇后）坤阳宫里的宫人们，差点全部ຖ打死。
白圭笑了笑，没有应，是保身，也是保这国不要再乱。“若是当年起纷争，江山总还是姓郑，可如今不同了，边患只在旦夕间，西颢国内不能同仇，会让胡人有机可乘。”
“师父要我保身？”
“总有小股蒙古人跑到河套来扰我百姓，虽然现在不成气候，但我怕姑息久了就要养成大祸。”
“白圭想说什么，看来燕王已经猜到了。”目光低垂，刚好看到เ那双星辰一样的黑眼睛，一眼竟望不到底。
“你别怕，我没有怪你的意思。”皇帝ຓ淡然一笑，徐宸英汗都冒出来了，顺着脊背一直流下去。看徐宸英这样子，皇帝有些不忍，伸手拉他起来，“他向我给你的后辈讨恩典，我开始以为ฦ是你儿子，后来看了采选的名册，我才想明白，既然他信你，我当然也不需要怀疑。我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不过，我要谢谢你，当年要不是你上了那份折子，只怕现在我已经抱儿子了。那样，他就不是拒我千里那么เ简单了。”
徐宸英差点扔了手里的水晶杯，双膝一软从石凳上溜下来，直接跪在了皇帝面前。
郑裕ษ说的“召来看看”居然是如此“看”法！白圭吃惊之余略感不悦，“我这就进宫接了公子回来。”揖了揖徐宸英白圭便要告辞，反被徐宸英一把拽住了衣袖，“说句不恭敬的话，你太宠陛下了。”
“你就是这个样子时，最让人放不下，”徐宸英终于收拾了一脸的不正经，回复了辅的威严å做派，“跟你去历练这一场，受用终身，老夫等闲间也不能给他这样的际遇，也就是你，老夫放心，要是跟了别ี人，我是不会答应的——你该懂ฦ我的意思。”说到徐寒山，徐宸英颇有深意地叹了口气，“今日殿前听政已毕，陛下召了犬子洪武殿问话，听文彦说，还在他手里召了二十个禁卫营的高手。”徐宸英一摊手，扮了一脸苦相，“怕是殿试武状元也比这个容易过关些。”
“生气了？”皇帝拉起了白圭的手，“几日前在这里翻故纸翻到เ些有意思的东西，偏巧文华在，我就让他去帮我誊一份，想是他以为我急用就忙着送来了。”
“去给太后问安吧，我交代顾侍郎之后就回府了。”今天难得皇帝ຓ给他放假，有这休沐之暇，应该回去看看流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