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决定好好过这个上元节。
也忒没意思。
华太医分别为二人诊了脉,这才稍稍定下心来。
华太医从被窝里被挖出来,连夜入宫,见到เ这样的情景,一时也犯了难。明明昏迷不醒的是皇后娘娘,为何皇帝ຓ陛下的脸色却苍白得吓人?
半晌,她道:“周老师这是在怪我?”
金凤怔住了。
金凤一怔,而后心中渐渐柔软下来。
“如果可以选择,你还会进宫来做这个皇后么?”段云嶂的声音带着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沧桑。
金凤这才正眼看了他一眼,道:“讲的是一个小姐恋慕一个才华出众的书生的故事。”
“什么故事?”
“哦?”段云嶂做出感兴趣的样子,身子前倾几寸,“是哪位宫人?”
斟酌了一下用词,柴铁舟道:“皇上说的是,臣等那日在御花园迷路,多亏一位小宫人指路,才顺利赶到乾罗殿面见皇上。”
小黑胖,这回只能靠你了。
人在绝望的时候总会有一些莫名其妙、有悖常理的想法。而段云嶂摸着袖筒里沉甸甸的镯子,想起了一个人。
她其实想说,这话放在菊花,桂花,梅花头上,也都是同样贴切的。可是这一回,她闭嘴了,出奇地没有发挥她焚琴煮鹤的强项。
金凤的心轻飘飘的,在太液池上荡了好几个ฐ圈,也没有找到着陆的地方แ。
段云嶂冷哼了一声,扫视一遍下面跪着的人们,眼光在金凤身上停留得最久。
金凤的脑袋缩得更厉害了。
这事成了邻๑近四条街茶余饭后的笑谈,而蔡诸葛的卦,大家从此也便当做吉祥话来听了。
蔡诸葛是个ฐ远近闻名的好人。在街上摆摊算卦,也从来不说不吉利ำ的话。街坊邻居都知道,蔡诸葛的卦,就像礼部的诰文,户部ຖ的年报,报喜不报忧。绣娘永福家的小黑胖,小的时候也让蔡诸葛算过一卦,蔡诸葛推算良久,断言小黑胖是个至贵至福的皇后命。
金凤愕然:“谁送来的?”
金凤抱着《列ต国志》,嚼着蜜饯,甜甜美美地又看了几页ษ,外头忽然进来一个ฐ宫人,手中呈了一封信,说是给皇后娘娘亲启的。
金凤见刘大夫人的神情已经有些不悦了,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感慨。
刘白玉咬了咬唇,有些不情愿地起身,看了一眼金凤,道:“姐姐,那我下次再来看你。”
“原来这天下当真已经不是我段家的天下,而是你刘家的天下。”段云嶂冷冷地盯着金凤。
何况这样,也就没有意义了。
段云嶂蓦地睁大眼,盯着金凤不怀好意的笑容:
段云嶂本身生得并不算白皙,所以金凤没费多大力,便把他满脸涂上白粉,只留แ眼下两ä道暗淡的痕迹,活像个瘦弱的小病秧子。看着镜中的段云嶂,金凤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想着段云嶂平时总该充大,如今扑了白粉,真像一个娇柔的小白脸。
金凤以为ฦ,自己已经这么胖了,那么打肿脸充胖子对她而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然而她错了。
盯着前头的粉红色小黑胖,段云嶂下觉得自己就像是寓言里推磨的驴,前头栓了了根萝卜。
她见素方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转了转眼珠,咧嘴笑:“素方,你说皇上每天都做些什么事情?”
金凤认真想了想:“大婚那天晚上看了一夜,长得是不错的,不过……现在想起来,是有些模糊了。”
不过无论如何,小皇帝段云嶂已经成了刘歇的女婿。刘歇就算有什么不轨之心,看在自己女儿份上,也会手软三分吧。
乾罗殿中ณ的欢庆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直至跳舞的美人腰软,乐่师的箜篌漏气。太后娘娘仍然年轻的容颜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欢喜,更多的却是放松。可是,这样的示ิ弱,是否能让刘歇对他们这一对孤儿寡妇减轻一些敌意呢?她并没有把握。
“才女又如何,可惜没有这么好的命。唉,可恨三姐你当年没生个女儿……”
三夫人又咯咯笑起来:“再读也不过是个土包子罢了,怎比得咱们的小才女白玉姑娘?”
“就是那才气纵横的刘家白玉小姑娘么。可是她的出身……”
“没有女儿,可是他有个远房侄女儿啊。听说他那侄女儿在京里是出了名的色艺双绝呢。”
第二年开春,朝中破格提拔了许多两年前恩科中榜的进士,其中ณ鱼长崖任户部郎中,肃敬唐任监察御史,最受荣宠的是威国公一派的柴铁舟,荣升吏部侍郎。
威国公一门荣华,满朝故旧门生,风头甚至盖过了皇室。惟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刘ถ皇后始终未蒙圣上恩宠生得一儿半女,帝后之ใ间的感情,似乎越发疏ຕ淡了。
段云嶂即位的第十二年,威国公的权势达到顶峰。
而顶峰,往往意味着衰败的开端。
正是暮春之ใ际,皇后娘娘主事,御花园迎来了一次大的整修。太液ຂ池边围了些木栅栏,以免宫人失足跌入,花园里多修了两ä处亭子,又辟了一个可以给皇室成员务农的菜园。
皇后娘娘特地请太傅周大才子为新修的两ä座亭子题名,周大才子大笔一挥,题了“椒山”,“黍微”四字。
此刻皇后娘娘与周大才子面对面坐在新า建的亭中,一点暑气,两片清风,三杯四盏淡酒,五六盘碟,好不惬意。
“周老师,”皇后娘娘将视线从波光粼粼的太液池上收回,“吕大尚书最近可好?”
周大才子垂首:“娘娘又忘了,他已经不是尚书了。”
金凤没有丝毫纠正之意地道:“他还好么?”
“还好,如今胃口好多了,也不再动不动就撞墙了。”
金凤咧嘴笑:“本宫早说过,撞墙都是撞给别人看的。”
周大才子瞄着周围没有闲人,风月又在皇后娘娘背后靠着柱子打盹,便小声道:“微臣一直想问娘娘,当初是如何说服从瑞的?”让铁骨铮铮的吕大尚书为了一己的安危装疯,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เ的。当初他不过是稍稍向吕大尚书提了一下,吕大尚书就三天没跟他说话。
金凤但笑不语。
周大才子等得痛苦之ใ极,无奈笑道:“娘娘这吊人胃口的爱好和符大丞相还真有几分类似。”
金凤挑眉:“怎么敢跟符大丞相相比。”
“娘娘,真的不打算告诉微臣么?”
金凤的视线再度飘到太液池上,眼睛里似乎ๆ有什么东西在阳光里闪烁:“本宫不过是从抄家所得中ณ弄出了吕氏先祖共一百二十三尊牌位,然后对吕大尚书说,他要是想留着条命,看到本宫倒霉的样子,就乖乖按照ั本宫说的做,要是不肯,本宫就把这些牌位通通丢â到宜春院里去,每个姑娘分一个,夜夜抱着睡。”
“……娘娘,圣明。”周大才子真心实意地称赞。
金凤静静地望着池上水波,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地问:“周老师,你那ว几位门生,似乎都混得不错啊。”
周大才子叹气:“是啊,江山代有才人出,像微臣等,都老了,派不上什么เ用场。”
“周老师不过四十,哪里老了。”
“和这些年轻人一比,就比老了。”周大才子笑道,“还是皇上会用人,连柴铁舟那ว狂妄的后生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停了一停,“至于鱼长崖,今日微臣进宫他原本是想随行的,不过户部临时有要事,所以未能成行。”
见金凤神情未动,他又道:“听说娘娘和德勉是幼年旧识?”
金凤道:“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倒是传得快。什么旧识,小时候见过一两次,哪里还记得清。周老师,见到鱼侍郎不妨劝他几句,做好自己的事情,别ี总想着进宫。”
周大才子点头,半晌,慨然道:“娘娘实在是聪慧。若是能ม把这份聪慧用在皇上身上,万千宠爱集于一身未必是难事。”
金凤闻言大笑:“老师抬举本宫了。皇上喜欢谁不喜欢谁,哪里是他人能ม够左右的。”
“可是刘家那ว位白玉小才女,似乎就做得极好。”
金凤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老师可记得你从前说过,人人都有一颗本心?”
“微臣记得。”
“本宫的本心,就是好好尽自己的职责,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但求无愧于心。皇上喜欢我自然好,若是不喜欢我,我总不能为了去博他的喜欢不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你看今日阳光和暖,夏花初绽,多么好的日子。”
周大才子抚着颌๒上新蓄的短髯,笑了。
黑胖皇后在深宫之中,悠然自得地过着自己的好日子,兜兜转转,又是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