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桑眠战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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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人已经换上了一身骑装,窄袖短裾๰,棕栗的牛皮马靴,右手握一支三尺余长的马鞭,鞭梢轻轻点地,愈加显得高挑挺拔。他看着傅少容,鞭柄一下一下敲打左ุ手掌心,带了点儿玩味的笑容:“喜欢么เ?”

司鸿豫不知何时出现了,傅少容闻声回头,看到他的装束,呼吸禁不住微微一滞。

小腹深处有一种酥痒的感觉,很轻微,不至于称之为快感,持续片刻的后果却有些可怕。他感到腰身在一点一点融化,大腿肌肉渐渐松弛,想伸腿踢踹两下,腹内忽而一阵暖热流过,竟使不出力气来。

傅少容轻促地喘了一声。

“昨日຅傅公子给苏蓉讲山魈的传说,那丫头吓得抱了卉蓉直哭,傅公子心疼她,还绘了一幅山姑画像做赔礼呢。”

“这都不算什么เ,你们听过他弹琴没有?要我说呀,教公主弹琴的乐师技艺尚不及他一半好,索ิ性辞去算了,省得我每天打理琴房!”

香熏入鼻,傅少容轻咳两声,神智清醒了一些,口中干渴,便撩开帐຀子去够茶盘,不料床侧的木几消เ失了一般,连摸几下都碰不到เ棱角。

皇权之ใ辈几句酒后戏言,轻则扰人生活,重则ท取人性命如狎侮,连他一个不易动怒的人也不免愤慨。时至今日,他已然成了一柄丝绢裹备的匕首,端端正正奉于木盘之ใ上,只待司鸿五前来领取。

这一等就是大半夜。

如果见过,他是一定不会忘的。

傅少容却认真道:“期成莫要自谦。听曲识人心可不是空谈。你心怀明君、志在天下,亦有长久执念。这样寄托了本心的曲子,自然要校稳了音准,好生对待。”

韩及一脸受宠若惊:“我那ว曲子……你肯降格陪我胡闹一回,已๐是千恩万谢了。”

世间须臾万变,饮不饮这盏茶,回不回这个头,命里都有暗动。一生阅尽,也不过千种巧合搭出的一道命迹,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其实谁也不能妄下断言。然而,司鸿豫固执地相信,若一个人的本性是善的,只消เ外露一丝好,就能ม施以众多偶然的福泽。哪怕这偶然与命数比起来太稀薄,福泽不到เ远处,只要来日有缘相见,他还会被同样的暖意吸引,还会和现在一样,再次爱上他。

他并不是信口胡诌。

少年浑身一记哆嗦,猛地喘了口气,连脚趾都蜷了起来。眼底的湿意越发浓重,仅存的几分清醒散了个干净,胡乱摇头:“不是,不是那样的……”

“求我?”司鸿豫舔过他线条漂亮的锁骨,舌尖沿颈而上,一口咬住耳垂,低哑地笑道,“求我什么?昨夜那么不乖,现在倒还有脸来求我。”

他孤立无຀援,没有武器,不够高,也不够强壮。三两下的突袭或许还能占个上风,可面对胳膊比他腿还要粗的成年人,能坚持多久ื?这种时候,即便是从前不屑于依赖的东西,也๣不得不拿来用了。

男童盯着破碎的半枚玉佩,表情嫌恶,眼中却闪过了一丝迟疑。

每当问起这个,娘亲就会抱着他小小的身体,说等攒够了车马费,他们就离开幽州,去一个永远不会被人追捕的地方,安安心心过日子,再为ฦ他娶一房媳妇儿。

他和娘亲都是家世清白的好出身,连偷人一粟一绢的小恶也不曾做过,却不能像别人一样大方行路,总要东掩西藏,时时躲避不知从哪儿来的追捕。

然而,这场琴箫相和并没有持续太久。

渐渐的,箫声有了截云裂石的力度,扯破耳畔那些缭绕不散的悲鸣,直穿月霄而去。它源于悲伤,可点滴积蓄到最后,却将悲伤舍弃得一点也不剩ທ,汇成一道汹涌的浪潮,低沉的呜咽和激昂的嚣鸣死死纠缠,教人听得胸中钝痛。

傅少容不再拨弦,双手收回了袖中,安静地坐着,任由屋顶ะ之ใ人独自吹箫。

他听得出,这萧调并非中原正音,而是带着极北之地特有的苍凉。

……一支北疆战歌。

傅少容记起了诗句中的北疆ຆ,那里寒月孤寂,人烟凄渺,崩塌的大雪将一切出格的响动都吞没在了最初ม的一刹,于是大漠战场上司空见惯的擂鼓鸣号在雪野中消声灭迹,战歌变作了一根悠长的独弦,巍ณ巍颤动,与它相和的不是琴,不是筝,而是漫山遍野的狼嚎。

兵卒们北征时,唱的是“北征无归,乡月何依?关山一越,家书尽断”。归来时,唱的是“长笺墨满无处送,铁ກ甲â血干半城空”。他们不懂踩韵,歌词里时常填了白脚๐,而傅少容每每读到,都觉得胜过了灞桥烟柳不知几分悲恸。

“快九月了吧?”

头顶传来司鸿豫淡淡的询问。

傅少容想了想,答道:“还剩ທ两三日。”

“那还好,还能暖和一段时日຅。”司鸿豫望着漫山遍野的绿竹,长长一声喟叹,“到了十月,桑眠就该下雪了。你看这儿的山,哪里都是绿的,竹林、野草、温泉,湿气漫漫,大片大片的新า绿,可桑眠就快一点儿颜色都不剩了,城外千里,入眼的只有雪,红杉,灰鹄,还有狼……”

“四年了,每一年的年关我都是在桑眠过的。兰章,你知道那ว儿的年关是什么模样吗?栾京,乃至整个栾北都在家家团圆的时候,桑眠照样在死人,日复一日,从不停止。春澜殿的舞女挥一段水袖,北疆的山里就倒下一个ฐ战士,从马背上栽下来,背脊落地,溅开满地的血,能清清楚楚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三月回宫,父皇摆宴为我洗尘,我看着那ว些舞女洒开一圈儿花瓣,腰肢很软,向后折过去,折过去,后背慢慢贴了地,连姿势都像极了……”

傅少容心口一紧,担忧地看向栏杆上那ว人。

司鸿豫还是最初ม的坐姿,背倚墙壁,一动不动地仰望着月亮。月渐西斜ฒ,光线亮堂,照在他脸上,落下了半面阴影。傅少容被他沙哑的嗓音弄得难受,想知道他此刻๑是什么เ表情,那人却像一张老旧的剪纸,贴在了蒙蒙亮的月色里,只显出一道分明的侧线。

“教我这支战歌的士兵叫刘ถ竺,稽城阳平县人,十四岁参军。我第一次出征大败,狼狈得像条落水狗,他就坐在校场篝火边,一边给自己包扎,一边教了我唱这支战歌。当时我才十八岁,初出茅庐,最怕稳不住军心,可他告诉我,只要我是栾北皇子,他就效忠我到死。”

“刘竺,刘竺……他死的时候,也不过二十一岁啊。”

司鸿豫念着那ว个名字,渐渐觉得夜半的娥眉月也刺๐眼了起来,像一轮正午的骄阳,火辣辣地扎痛了眼睛,忍不住就眯起了双眼:“他们都是粗人,没读过书,不懂ฦ什么国之大义,信念也单薄得很。我出身皇族,他们便甘愿把身家性命交到我手上,由生赴死,就为了这么เ简单的一个理由,让我……怎么承受得起?”

栏杆上太高太亮,孤身坐着,太容易被寒冷侵袭。司鸿豫忽然感到冷极了,难以忍受的冷,便一跃而下,到傅少容身旁้寻了一处地方坐着。

“殿下。”

傅少容轻轻唤他。

司鸿豫注视了他一会儿,幽幽地道:“他中ณ箭倒下的时候,大约……就在你现在的位置。多近啊,我一伸手就碰得到,可我不能拉他,要是伸了手,我就得跟他一起死。我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看着,看着他离开了我的视野,马背空了,声音没了,一直护着我的那道墙……突然就塌了。”

司鸿豫慢慢垂下了头,双手撑着眼角,喉咙里的声音无比喑哑:“后来我回去找过他,可战场太大,尸体被马蹄踏碎了,又落了一场雪,雪很深,残肢断ษ臂都找不见了,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哪个ฐ尸堆里……再后来,我查了名录,知道他的老家在稽城阳平。我带着褒赏的银两ä去寻他的家人,那村里的人却说,刘家已๐经很久没人回来了。他老父早亡,上头有四个哥哥,都被征了兵,塔图龙埠战死一个,穆达连垄关战死三个ฐ,全家上下再无男丁……就此绝后。”

十指隔着衣袖覆上了司鸿豫的手背。

傅少容坐得更近了些,并不言语,浅淡的药草香飘散开来,带着安抚人心的气息。

司鸿豫胸中一暖,也反手将他握住了。衣袖散落,指隙就那么เ紧紧地触碰在一起,傅少容却没有抽手。

“我从前答应过,一旦战事结束,就封他做我的驻疆ຆ副将,替我留守桑眠,黄金白银予求予取,可终究……等不来那么เ一天了。刀剑๳无眼,我的承诺轻贱,又算得了什么。”

浓云遮盖了弯月,四周的竹林更加漆黑深暗。他一字一句地诉说,回忆里故梦残破,犹在眼前。

傅少容听得难受极了,怕他再陷消沉,急忙安慰道:“殿下,将士投死为国,以义แ灭身,虽有哀戚,亦是极荣。你麾下的那些忠士,甘愿横躯当关,以一户空绝,换天下万户不必背门持刀,这等英武胆魄,便是栾北真正的英雄。”

说着又靠近了一些,温声劝道:“少容知道殿下心里难过。殿下曾为人主帅๩,将他们铭记在心是应当,时常悼念也是应当,可世间生死有命,不依人愿而改,殿下这般揪心伤怀,一记便是几年,岂不是……故意为难自己้了?”

“生死……有命?”

司鸿豫低声重复了一遍,语调上扬,分明带着嘲๦讽。

傅少容看不清他的神情,可那语气着实激得人心底发凉。他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正慌乱ກ着,被司鸿豫握住的手突然一阵剧痛,还来不及呼叫,身子就被重重掀翻在了露台上!

司鸿豫按住他的肩膀压上来,俯身对望,神๰色阴鸷。

那张脸离他很近,双眼通红,竟是刚ธ刚哭过。

“殿下……”

傅少容乍一看到他的泪眼,连挣扎都断在了半途。

司鸿豫难以置信地盯着他,面目扭曲,几乎咬碎了一口白牙:“傅少容,你知不知道是谁害死了半座桑眠城?!”

傅少容的表情骤然变了。

“什么投死为国,以义แ灭身?他们根本就不该死!是你心爱的主子,你心爱的司鸿七,他算准了父皇久卧病榻๧,疑心深重,居然狠进谗言,污蔑我在边疆拖延战事,借机广植亲信,意图谋反!”

“意图谋反啊……”司鸿豫凄楚地笑了,无຀边无຀尽皆是自嘲๦,“一个龟缩了十几年不敢上战场的废物,却能在栾京掐着我的脖子,随时准备提走我的项ำ上人头!傅少容,你告诉我,这就是‘生死有命,不依人愿而变’吗?!”

傅少容仰躺在地上,看着司鸿豫愠怒的脸,微微张着口,摇了摇头。

“不是的,殿下。”他颤抖着伸出手,为ฦ司鸿豫拭去眼角的泪,心疼如绞,“不是的……”

是谁害死了半座桑眠城,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生死有命……

这么残忍的话,他怎么说得出口呢?

像他这样久居士族高门的人,从未亲临过战场,有心共悲戚,不能同慷慨,整日຅捧着苍白的书生之论,面对那ว些被碾碎在马蹄之下的血肉之躯,哪有评述的资格?

更何况……四年前的隆冬,北疆的一息一脉,包括那座险些沦陷的边城,他根本就是心知肚明的。可当司鸿豫讲起有名有姓的人,记忆却卑劣地躲藏起来,仿佛一种自我宽恕,宽恕他得以局外人自居,甚至妄加评赞,赞曰以义灭身。

那ว些亲手造下的孽,时隔四年,他竟还胆怯得不敢承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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