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被惯坏了的邵太医，还保持着十几年前的暴躁样子。
司鸿豫有心报恩，得知邵晋在太医院处境日趋窘迫之后，专程把他请到府里坐镇，闲云野鹤似地养着，有病出山，没病蹭饭，日子过得好不悠哉。
银铃再摇，香帐轻盈撩开，一位含春带媚的妙龄女子被人搀扶而出，薄罗衫，粉披帛ຑ，身段袅袅，赤足踩于毳毛之上，满目尽是承欢雨露后的喜羞之色。
太子尚未封妃，侍寝之人自然位份不高，这离殿阵仗倒是惊人得很。先有两ä列宫女鱼贯而入，一列手捧玉梳、簪钗、鞋袜、食盒恭候在侧，另一列怀抱毡毯行至帐前，各自跪地铺开，毡毯便密合无缝地连作了十余丈长的一整条，从帐底蜿蜒折转铺到殿门外。
司鸿豫的眸色一瞬变得更深，靠近傅少容耳边，沙哑地问：“哪儿疼？”
他的神智还迷糊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เ，双手无力地捶击着树干，哀求道：“阿豫，疼……下面疼……你帮帮我……”
衣裳半掩了勃起的性器，笔直，暗红，底下是苦苦压抑、亟待喷薄的欲望。这清瘦的男人握住了自己，分明已๐经情难自制，却还在强行隐忍，忍得泫然欲泣，离崩溃仅有一线之隔。热烈的欲求和羞耻同时浮在表面，教人看得只想狠狠欺负透了他。
他勾起了唇角，欣赏着这幅美妙的禁欲画面。
司鸿豫置若罔闻，盯着司鸿凌，冷冷地道：“七弟，酒量不济就少喝两杯，免得管不住嘴巴闹了笑话。今日莫相做东，庆贺的是一桩喜事，我看在他老人家的面子上，可以不跟你见血，你最好闭嘴，低头，滚回自己的席上去。”
宾客顿ู时哗然，纷纷围上来劝他冷静，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男子研习女红，简直闻所未闻，司鸿豫叹道：“原来兰章多才，竟不止琴棋书画，连针线活儿也做得来。莫非你家中独辟蹊径，从小就将你当做大家闺秀培养？”
傅少容道：“从前学过一些。”
司鸿清晏急着控诉，无奈哭嗝连连，一字一顿，愣是谁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焦虑得要命，突然就憋出了个ฐ法子，左手指向司鸿豫，右手指向傅少容，接着两根手指拧一块儿伸到那公子面前拼命晃荡，还往手指头上猛咂了一嘴巴。
司鸿豫跟这十一妹素า来不对盘，时常咬得鸡飞狗跳，却也不信自己仅凭一盘棋的功夫就能ม害她哭得嚎天动地，抱臂斜ฒ睨道：“方才开棋时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他犹豫了，剑锋低垂下去，不安地收在身边。
傅少容低头端详起了手中的剑——这是连秋棠的随身佩剑，由宫中名匠所铸，制ๆ工上乘。剑刃打磨得极薄，呈现出极其流利的割线，似一片即将融尽的薄冰，泛着幽幽寒光，指腹轻轻擦过便能割出血口。
小孩子的好奇心，尤其是司鸿清晏的好奇心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叫司鸿清晏给傅少容带路，无异于专门为他做了一次府中机要重地导览。起初傅少容根本没指望能进内院，打算借助外院的蛛丝马迹推断ษ一番๘里面的布置，猜个八九不离十便可。但司鸿清晏献宝心切，第一站就带着他直奔内院。
事实上，苏蓉的直觉很准确。
日暮西沉，霞光透云。
卉蓉原想追上，被苏蓉一把拉住，摇了摇头。
问题太浅显，答案呼之欲出，好似清水底下藏了一尾鱼，每一片白鳞，每一纹波澜，都在亮堂的光芒里原形毕露，低头便能看见，除非捂住双眼自欺。可他不愿相信，这妄测的因由比杀了他还要痛苦。情感和理智都告诉他，他想错了，每一件事都有千万个理由，他是怕极了，才偏偏想到了最不可能的那一个。
他几乎ๆ不能思考了。
卉蓉像条小鱼，嘴巴咕噜咕噜地冒泡，三两下泄完了密，心情舒畅，蹦跶着拐过一道折廊，继续唠叨：“傅公子也知道的，你们七王府都有小世子了，说不准明年还能添个小郡主ว呢，可瞧瞧咱们这儿，冷冷清清的，什么也没有，不知被他堵到哪年才能ม有个ฐ小娃娃。小娃ใ娃多好玩啊，圆滚滚、肉嘟嘟的，要是真有了，我肯定哭着求去内院伺候……”
远处长廊上有两个侍女经过，卉蓉眼尖，及时住了嘴，等人走了，才左顾右盼地道：“在咱们府里呀，夏公子便算半个ฐ正室，琢园的侍妾们个个都怕他，没人敢摸殿下的床。其实依殿下的身份和年纪，早ຉ该明媒正娶一位王妃进来，可夏公子不许，殿下便不娶。太子的母家派人来了七八趟，说家中有闺秀待嫁，等着与殿下联姻，可嘴皮子都磨烂了，还抵不过他一句枕边风——这是苏蓉告诉我的，内院的事儿她消息灵通，十有八九是真的。”
傅少容摩挲着腰际的香囊，第一次感到里面的物什有些硌手。
他的忠奸善恶，源自一块小小的桂花糕。碎蜜桂，白霜糖，薄薄地涂了一层，像糯米表面落满了细雪，只有舌尖尝到，才知道那是甜的。甜味入了心，执念便从味蕾的细枝末节里生长起来，一点一点缠绕住他的所有抉择，直到变得不可撼动。
司鸿豫怒意暴涨，约莫使了九分力气，傅少容被箍得难受，捂嘴又咳起来，才感到เ胸口的力道松了些。
于是胸口被更用劲儿地一箍。
傅少容反手摸了摸身下，那ว儿铺着三四层厚实的绒毯和棉褥，质地柔软，几乎感觉不到颠簸，倒不是因为睡得太沉的缘故。
他竟睡得这般沉么เ？
梦外冷若冰霜，梦里也冷若冰霜，这便罢了，可所有人都在提醒他，傅少容的孤高冷淡，只针对他司鸿豫一个人。
鬼知道这几天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每晚泼冷水泼得浑身哆嗦，若非面子挂不住，只差ๆ让侍女在冰窖里铺床。
只是，良禽择佳木而栖，贤臣择明主ว而侍。司鸿豫相信“明可得贤”，对那所谓的“诚”字有多少分量却怀疑得很。
栾北历来的风气是铁打的家主，流水的门客，书生以跳槽到เ名门望族为荣，家主ว以重金挖墙脚๐成功为荣。拿忠诚当劝词留人，通常是无能且无胆的表现。许多高官为保绝对忠诚，会挑选一些资质上佳的幼童从小培养。即使如此，成年后转投新主的亦不在少数，像司鸿凌这样真的养了一个出来的相当罕见，难怪割爱割得像心头剜肉。
韩及看他一脸忧虑，大约也明白了几分：“殿下可是担心傅少容不在，穆达千骑那一处不好掌控？”
可傅少容身负重任，与北疆牧族关联尤为密切，他这一走，恰似连环断扣，空缺终得有人来补才是。
何况……他数年以来一直执念想见的人，偏偏就是梦中ณ无法忘怀的少年，世上不会平白无故有这样的巧合，冥冥之中ณ，定然有什么天意叫他不能放手。
——一眼相中了最好的那叫运气，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卞岚差点撩起袖子掀桌，看到傅少容笑盈盈的眼睛，愣了半晌，忍不住也跟着乐了。他嘻嘻哈哈半天，啃两口糕点，口齿不清地道：“少容，我有个坏极了的消เ息要告诉你。”
“我，我清苦是因为……我两ä袖清风！”
夏绯衣大约也是懂了，笑容僵在一处，咬紧下唇，差点哭出泪来。
司鸿豫的余光扫到床榻，突然一阵紧张，好像梦中ณ的少年不曾走远，还坐在床边注视着自己似的，失手就把夏绯衣推开了半尺，待反应过来，推拒的动作已经不能收回。两相尴尬，只好找了几句托词搪塞过去。
刻意压低的声音里，他听见了自己剧烈的颤抖。
他动动唇角，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脸：“七弟宅心仁厚，是为皇子表率，五哥先行谢过。还请七弟一定照顾好他，不论他救的是谁，毕竟……是个好人。”
三九之夜，他窝在娘亲怀中，火炉里薪炭崩裂，那些能燃出希冀的声响，正是如此动听。
——温暖的碎雪声。
苏蓉吓得面色惨白，尖叫着夺走了他手里的锐器，把针线、裁é刀纷纷扫进篮子里，急匆匆地全抱走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傅少容行尸走肉般地活着。他从不知道自己竟是这么懦弱的人，区区一个司鸿豫，一场强迫的交欢，就把他的生命搅了个天翻地覆。
百无一用是书生。
心里不愿承认，却无力抗拒这真实的挫败感。
纵然腹载史典华章，笔圈朝堂九洲，又有什么用处？世人说文客执笔为ฦ剑，可终归不是真剑，护不得他来去自如，护不得他效忠何处，甚至护不得他免遭凌辱……
脊梁笔挺，也会在手指的按压下酥软。
目光如炬，也会在欲火的灼烧下涣散。
言辞铮铮，也会在唇舌的爱抚下成喘。
他的身体是廉价的砖瓦，就算盛着昂贵的珠玉，瓦破砾断的一刻，珠玉亦不得周全。
细雨蒙蒙，池中已没有了莲花。最后那一朵不知何时凋谢了，花瓣随水而逝，无迹可寻，只剩ທ一堆浮叶成团相依，翻来覆去地承受着雨水积压。
傅少容独自立于池边，空茫地望着水面发呆，任由雨水浸ฤ透单薄的青衫，突然就蹲下身子，崩溃地哭了出来。
远处的长廊角落，司鸿豫悄无声息地守着，几次想解开黑氅披到เ那人身上，手指摸到胸前的系带，终是放了下来，没有轻举妄动。
站在此处已是违诺，他不敢再有逾越。
侍女每天都会向他事无巨细地禀报傅少容的情况，但他放不下心，非得亲眼看到才能ม睡得踏实。可每次探视，傅少容的情况都让他更加揪心。
这人生来体弱气虚，加上大病初愈，心结未解，又不巧ู遇到阴郁逼仄的天气，再这么死气沉沉地在屋里闷下去，迟早要闷出心病来。到了那ว个时候，无可挽回的……恐怕更加无可挽回。
他不能再被动地等下去了。
司鸿豫最后看了一眼傅少容的背影，黑氅如枭鸷之羽，利落一翻。轻微的响动过后，廊中已不见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