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蓉福身告退，端着茶盘安静地离开了。
复又揽袖落笔，继续写了下去。
司鸿豫听得心头一酥，恨不能ม自解衣衫讨他欢心，不料未及动手，就见傅少容反手摸上自己瘦薄的肩膀，三两ä下扯落了外衫。
他可怜兮兮地望着司鸿豫，沮丧道：“你这衣裳……怎么，怎么……”
在那稍纵即逝的惊讶中ณ，司鸿豫捕捉到了一丝浓烈的欣喜。疏淡的表情融了冰，还未转暖，却不似初时那般令人心寒。
过了好些时候，傅少容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抬头：“你……真的不再碰我了？”
小脑袋左摇右晃，失去遮挡的亮光一瞬间刺入双目，傅少容疼得以手背遮眼，等这一阵晕眩过去了，才敢半眯着望出窗外。
“我来看你呀！”
他走到隔屏后头，手指一勾，示ิ意侍女上前伺候更衣：“等少容起了，你就叫邵晋过来再诊一次，外敷内服，一样不落地给我照料é好。他要还不肯让人碰，你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哄踏实了，学邵ๅ晋骂我畜生孬种王八羔子也行，总之……莫让他耽误了治病，落下病根。”
“不必了，我这就过去。”
那把匕首。
他终于记起来自己้疏忽了什么。
他屏住呼吸，继续后退。伞冠退到เ入口，还差最后那么一小截的时候，身侧那ว两条白皙的长腿忽然抬起，勾住了他的腰。
这刺๐激简直强烈得神佛难挡，司鸿豫低头粗喘了一声，懊ิ恼地往床板上猛砸几拳，毅力才够控制ๆ住重新า一插到底的冲动。
傅少容咬着唇，身体瑟瑟发抖，已经分不清究竟是痛苦超越了欢愉，还是久久未到顶点的欢愉变成了痛苦。
胸前有两团火焰在燃烧，烧疼了脆弱的焰心。
傅少容等了一会儿，瞧他依然木头似地杵着，无奈地笑了出来：“出去一趟便喝成这副鬼样子，怎么一点儿也不懂节制？浑身都是酒气，也不怕熏着别人……时候不早了，快回去沐浴歇息吧，大半夜的来我这儿做什么，莫不是醉得深了，自家院子都迷了路？”
司鸿豫纹丝不动，置若罔闻。
傅少容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卉蓉是不肯错过任何八卦的，苏蓉的钱袋正绣到เ关键之处，也想将半成品拿给姊妹们讨点意见，两人便借口“赏月”向傅少容告了假，兴致勃勃地往内院奔去。
十六年光阴过去，无时不想，无时不悔，却不可再拾掇从前。
断了线的记忆有一种偏好，总爱在断裂的割口处反复回放，好像还能从那ว一秒衍生出万千可能。于是在傅少容的记忆里，娘亲就跪在幽州ะ的八仙桥上，攀着栏杆，盼了他整整十六年。
恨不得这惜花小居的情景是春梦，他低哑地唤一声，对面的人立刻心意相通，舍下棋局，宽衣解带，温顺ิ地依偎过来，在这仙阁般的户外与他抵死交欢，直到被操弄得哭出声来。
他看不见，却在疯狂地想象。
那天正晕乎着，小公主突然兴致盎然地奔来找他，说五哥和连秋棠正在内院练剑，寒光轻影的，煞ย是好看。又说连秋棠是宫廷侍卫，剑法何等卓绝，必能将她倨傲蛮横的五哥斩落马下，替他们好好出一口恶气。
傅少容天生毫无酒量，半点儿酒味也闻不得，接连好几夜枕着酒香而眠，睡得昏昏沉沉，每天晨起后都要恍惚小半日才能ม清醒，面颊๐都是红的。
“砰”的一声，房门被猛地吹开，案前的窗户之前便是开着的，于是穿堂风顷ั刻之间倒灌进来，遍地疾走，厉声呼啸。
夜里骤然起了风。
“痛……痛吗？”
从前吵归吵，闹归闹，司鸿豫摆出再凶的面孔她也不会真怕。可现在，她第一次觉得五哥是这么可怕，再看一眼司鸿豫阴沉的表情，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傅少容听到那颤抖的童音，也顾不得继续捂着红肿的面颊，伸手环住了她的肩膀，一下一下安抚似地轻拍，让她别ี怕。
“穆照ั临？”
他鼓足勇气，朝傅少容露出一丝安抚的笑容，面对张昭甫时，眼神便怯懦得有点窝囊了：“张，张兄，得饶人处且……且饶人。傅公子他从前，从前毕竟是府上的人，与我们一块儿……一块儿为，为殿下做过事的，你，你怎么，怎么能说这，这种话……”
……
“是我什么？”
他听得出，这萧调并非中原正音，而是带着极北之ใ地特有的苍凉。
傅少容不再拨弦，双手收回了袖中，安静地坐着，任由屋顶之人独自吹箫。
司鸿豫声音高亢，破云而发聩，话中愤懑之意再清晰不过。
“西回的直襟军已经在柁罗河谷对岸磨亮了军刀，刀光如雪，刃可削月，临岸百姓夜夜不得安眠，穆达游骑暗中蛰伏，个个ฐ如狼似虎，都当桑眠边关是瓮中之鳖，栾北却连猎场的荒草还来不及拔除！皇城内外，朝廷上下，人人都在昏睡之中ณ，人人都以为栾北仍旧固若金汤！可一叶障目又有何用？这样富饶安乐的都城，浩大到无暇顾全的疆土，若要付之一炬，最多也不过一年光景！”
他愿意伏地认错，只要司鸿豫勒绳止步。他愿意彻夜奏琴，沏茶礼待，恭顺地唤他一声家主ว，梳好了头发供他赏玩，不再顶ะ嘴，不再推拒，只求……放过他这一次。
这惩罚太恶毒，他承受不住。
“傅公子！那小祖宗……她她她又来了！”
也许，并不算十分安详。
夜宴那日李重桑醉酒抱恙，新า疾旧疾闹成一团，在床上躺了足足七日不见好转。偏偏赶上栾京入秋，天气潮冷，大夫过来诊了几次，病情反而益加深重。原本傅少容因防着司鸿豫背后下手，打算年关之前都留แ在景畅园，不出王府一步，眼见李重桑一日更比一日憔悴，终究不忍袖手旁้观，提议去芝善堂配几味珍藏的药材为李重桑医病。
经这冷风一吹，白天的记忆终于一幕幕回到了眼前。
他如是一说，司鸿凌竟笑了出来，嘲弄地问：“少容以为，他是想用你？”
傅少容反倒万万想不明白了——所谓门客易主ว，无非两种情形，或是门客自己้寻到了高枝，主ว动攀附，或是家主ว挖到了奇才，赏以重金利诱。总而言之，世上万千门客，哪一个不是拿来用的？必然是要先收服了忠心才好谈易主的事。司鸿豫这样猛冲过来，一意孤行地抢了一个无用的门客回去，有什么เ意义？
“以前，我还能算是殿下的挚友。”傅少容自嘲地笑了笑，“如今只能算是一件器物了，比如……一架娱人的琴，或者……一卷记着密文的书。”
司鸿凌一生中最为落魄潦倒的时候，环顾四周只得他一人相伴，自然会觉得珍惜。如今宠姬在怀，权势在望，眼里纳了整个天下，燃起的火焰再也无法平息，早ຉ已不允许他再作为一个友人的身份出现了。
司鸿豫翻到背面，空荡荡一片，不禁就想，大风大浪之前往往无比平静，那ว人恐怕是闲得慌了，才会这样无聊。
果然不是什么要紧ู消息。
“六，六分。”
司鸿豫爱极了他甜腻的撒娇声，想再逼出几句来，面上不露声色，继续诱惑：“我怕拿捏不好分寸，一时不慎，又给得多了，弄得你不快活。不妨这样吧，我给多给少，全由你来定，若昨晚算十分，现在算五分，你……想要几分？”
涌出的血水浸ฤ透了绒布，绒布本是绯色，此刻深深浅浅，分不清哪一块染上了，哪一块没有。司鸿豫摸不准九儿到底伤得多重，只好一个劲儿用小手捂住他后腰的伤口，血却沿着指缝不断地溢出来，滴进雪里，吸收，变淡，再滴下，再吸收，再变淡，一点一点吞噬着怀里脆弱的生命。
望着怀里苍白如尸的面孔，他浑身发颤，忍不住伸手去摸，谁料摸到了一手热腻的鲜ຒ血。
唯唯诺诺的声音，是芝云。
“你当真看清楚了？万一验过不是，可少不了挨一顿打。要是伤了手，今后……今后可就动不了针了……”
傅少容的唇色已经有些发青，沾着溢出的唾液ຂ，并没有那么明显。他勉强笑了笑，问：“殿下做够君子了么？”
轻轻淡淡的八个字，同他最温柔的时候如出一撤。
司鸿豫恰似大梦初ม醒，狠狠抽了自己一记耳光，抛下手中ณ的长鞭，夺门而逃。
傅少容贴着墙沿，慢慢滑坐到了地上。唇角还红肿着，他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被咬破的伤口一阵刺痛，疼得他眯起了双眼。
缓了大约一盏茶时间，腰后的疼痛才减轻了少许。他扶着琴架起身，拾回扯落的外衫，又去捡挂在琴尾的腰带。不料é那腰带和流苏缠到了一块儿，怎么也解不开。他气得双手颤抖，猛力一扯，竟把流苏生生扯断ษ了。
傅少容倦怠地叹了口气，环顾ุ四周。
空旷的厅堂明净如昔，悄悄弥漫着一缕青烟般的死寂。
从这一天起，衡临轩久久地沉入了静谧。
白天阖门闭窗，夜晚撤香熄灯。几日没动的茶碗被丢弃在窗边，瓷面儿映着花影，跟着日光寸寸偏斜。一根盘绕的长鞭睡在琴畔，渐渐地就与琴一起积了灰。
有只画眉鸟儿从空中扑棱飞过，落在翘首飞檐上。
它左右张望，啁啾婉转，莹绿的长尾随着爪子忽上忽下地摇摆，可怎么也等不来盼望的人。
司鸿豫自从落荒而逃之后再也没回来过。傅少容嫌弃他，却不至于连着衡临轩一起嫌弃，每天都会过来拣几本书。这儿鲜少有清谈或言德的内容，大多是治国之论和行军之策。傅少容近来身子难受，正好对扭捏之言没有兴趣，也不挑剔，一目十页地逐本翻阅，质次的放回，质优的留下。
修长的手指滑过一排书脊，忽然留意到其中一册的书脊是全白的。
他感到เ好奇，又移回来将之抽出。打开一看，扉页上赫然十二个大字——此生誓不两立，吾必得而诛之。
气势倒是吞天灭地，但笔迹……实在青涩了些。
分明是个ฐ孩子写的。
他再翻开一页，扫了两列，当即怔忪不安地瞪大双目，连着刷刷翻过去好几页ษ，然后整个ฐ人都呆在了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