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手棋，我已经琢磨了整整五年。五年，我等够了，我想接着下了，可你……去了哪里？”
窗下灯影昏黄，泛旧的棋盘上工工整整布着一盘残局，黑白棋盒都打开了，两边的座位却都空着。
赌花，大多是指时花。春赌冒尖初桃，夏赌夜开月见，秋赌承雨丹桂，冬赌覆雪腊梅，纯粹为ฦ了添些兴致、博个风雅，并不耽误正事，他也就从不多管。一两朵虽不值价，连输的惩罚却十分严苛。输一局罚时花一朵，再者翻倍，再者四倍，永无止尽。
听他这般说，司鸿豫才记起府里门客下棋还有赌花这个ฐ规矩。
犹记当年李重桑邀他共饮，两人走到槐树底下，头顶不冷不热地飘出一句：“请他饮酒，还不如下蒙汗药来得爽快，起码不会宿醉头疼。”
哪怕翻个ฐ倍，依然磕碜得不堪提起。
他敲了敲红漆酒坛，举杯道：“兰章，今夜算作我诚心向你赔罪，你陪我喝光这一坛，不醉不归，让我踏踏实实安个心，可好？”
司鸿豫斟完酒，手扶杯壁轻轻一推，酒杯沿桌滑过，稳稳停在了傅少容跟前。酒深适宜，力道拿捏精准，恰是晃到เ了边沿，再多一分就要溢出的程度。
握扇的手在空中停滞许久也没人来接，司鸿豫被喜悦冲昏头脑แ，半天才察觉不对，再仔细一瞧，当即被傅少容眼神中ณ刻๑骨的恨意吓住，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傅少容……根本没有一分一毫原谅他的意思。
傅少容看也没看它一眼，清冷的目光直视着司鸿豫，淡漠与惧恨融在一道，好似两人中间隔了万丈千尺。
说出“三月”的同时，易蓉双膝发软，重重地跪到了地上：“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该答应的……”
“大约是三……三月。”
老头儿拽来一把椅子愤然坐下，边捋胡子边叹息：“可恨那孩子心气高的哟，后头都受伤了还拦着不给瞧，硬说自己懂ฦ医术，亏我当他面骂了你几百遍畜生孬种王八羔子，不顶用！死活不肯掀被子！拿了膏药又非得自己抹，关节到处青青肿肿的，坐不直，躺不顺，后腰的淤青积了有巴掌大，一扭过去，哎哟，痛得满床打滚……这惨样，真是拿刀剜你几百片肉都算轻的……”
“普通春药你就有理了？”邵晋响亮地“呸”了一声，唾沫星子全糊在了司鸿豫脸上，“灌药逼人相从的不叫行房，那ว叫配种！”
司鸿豫显然不信：“丞华殿离这儿不过百步，拐个弯儿就到了，二哥既不喜欢，怎么毡毯、斗ç篷、屏风、辇轿……一样一样照料得这般周到？”
司鸿叙摇头，不以为意地笑道：“丞华殿里的洒扫宫女罢了，是朵解语花，可惜见识少了些，算不得喜欢。”
腥红的阳物抵在入口处，浅浅地捣进去了半寸，正是难进难退的关键时刻。
他在傅少容大腿内侧挠痒似地来回抚摸，撩起一阵阵止不住的战栗，五指探入膝窝，抬高了那条腿，让柔嫩的后穴显露出来。
但傅少容不会。
如果傅少容实在熬不下去，肯放下矜持，当着他的面自渎一番๘，或许那饱含耻辱的模样激发了他的不忍之心，就能ม免去他接下来要遭的罪。
司鸿凌的表情活像要被割颅，对上司鸿豫眼神的一刹那，只觉得毛骨悚然，两腿疯狂打颤。
他脸色刷白，惊恐地盯着司鸿豫，半晌突然反应过来，挣扎着要往旁边逃窜。司鸿豫手腕一动，碎瓷片瞬息之间已๐经换了位置，牢牢抵住他的颌骨，然后慢慢地，几乎残忍且威แ胁地，逼着他把脑袋重新转了回来。
司鸿豫长长喟叹：“多好的东西，怎么白白给了出去？”
傅少容对“钱袋”二字异常敏感，听他突然提起，脸色不禁变得苍白。指尖狠狠掐进掌心，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低头“嗯”了一声。
司鸿叙虽未看懂小十一所指，但瞧二人面上都尴尬，大约猜得出是情迷之事，亦不点破，笑道：“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我原本昨夜便准备差人来接清晏，后来想着不必平添麻烦，既是顺路，今日亲自来接也无妨，还可见见五弟，倒没料到……无意中扰了府里的鸳鸯交颈。”
听到他的称呼，傅少容终于确信了这公子的身份，不由暗自惊讶。
这是一个好彩头。
五指握紧，剑柄上冷硬的雕纹硌着皮肤，印出极深的红白痕迹。微风里，司鸿豫的衣角肆意拂动，近在眼前，是猎物高调的炫耀和撩拨。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于是小公主心情畅ม快，走路都像草上飞。可惜畅快了才不到一盏茶时间，两ä人就在东廊转角处迎面撞上了夏绯衣。
寻常人家递信用鸽子，他却用这养了三年的画眉鸟儿。画眉识途不比信鸽，训练起来更加艰难，却有一个ฐ鸽子不能比的好处——掩人耳目。他初进五王府，画地为牢，缚手禁足，全靠这只鸟儿才能ม与七殿下互通消息。
傅少容抽走它脚腕处系着的纸卷，一扬手，鸟儿腾空飞了开去，消เ失在屋檐后头。
说罢推门而出，急匆匆奔向内院。
他突然想到别的什么，忙道：“公子等一等，我去去就回。”
那位夏公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能让司鸿豫也爱到เ了失去理智的程度？
眼睛从不说谎，而他看人向来很准。
他便坐得正了些，揽袖抚琴，弦下寥寥几声，意韵幽然。
傅少容一口一口地啜饮，心中思绪万千，尝不出是何滋味。司鸿豫还是最初的懒散模样，倚门而坐，敞着腿，左手端茶，右手把玩着竹萧，偶尔抬头望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们已经跑开太远，驻兵的屋舍被甩在了地平线的另一端。此时晚风渐凉，山野空旷，没有避风之处，如果硬要回程，路上势必会顶ะ风而行。眼下傅少容的状况并不好，衣衫湿尽不说，还刚停了跑，正是通体发汗的时候，若直接带着人奔马回去，晚上恐怕要领ๆ着邵大夫守一夜思清园。
司鸿豫知道这人白净的躯壳里裹着一副戳人的硬骨头，索性不再与他孩子气地争辩，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指下脉ำ搏急促而纷乱ກ，司鸿豫不禁皱眉，回头遥望。
傅少容脸颊火烫，身体不受控制ๆ地紧绷起来，唯恐下一秒对面的人就要欺至身前。手指下意识揪紧了身旁的被褥，背抵车壁，防备地盯着司鸿豫。
看到这笑容，昨夜最为不堪的记忆都涌回了脑海里。
在七王府，傅少容还勉强算得上位分尊贵，可到了他手里，不过一个无品无阶的门客而已。古往今来，哪有家主ว忍让门客的道理？今晚不论用何种手段，也要把人治得服服帖帖ຆ！
再这么耗下去，不死也疯！
“嫡长子……你跟我谈嫡庶？我只相信能ม者继位，不相信什么狗屁嫡庶之ใ论！你若心怀苍生，就该扔了那ว可笑的愚忠，重投明主ว！”
司鸿豫怒不可遏，一把揪住了傅少容的领子将他推到廊柱上，手臂青筋一根接着一根爆起，恨不得转而掐断傅少容的颈骨。幸而理智尚存，克制ๆ许久，揪得那ว白绸领子满是皱褶，终于慢慢松开了颤抖的右手。
这时，天边的浓云渐渐遮了月，地面之上，阴影以不可阻挡的阵势欺压过来，几息功夫就覆盖了大半个折兰苑。傅少容离开时带上的院门被夜风吹得开开合合，在黑暗中发出令人心悸的拍击声响。
他每说一句话都如拨云见日，讲到เ此处，司鸿凌已๐经醒了个彻底——方แ才醉时，只觉金石阁内皆是乌烟瘴气，现在再看，那些灰霾之物不知不觉都退了个一干二净，竟连壁烛也比从前亮堂了。
他是来抢人的，抢人还要什么道理？
但司鸿豫根本不需要。
“晚，晚上可是有宴席的啊！他们，他们找到代替的人了？”
傅少容点头。
从第一次遗精算起，这个梦如影随形伴了他八年，少则一年数次，多则一年十几次。眼下瞧着就要入秋了，他发作得越发频繁，竟已连梦了三夜。更奇怪的是，多年过去，他早长成了健硕的青年，那少年仍是初梦时生嫩的容貌，技巧ู也青涩得很，经不住半点挑逗。
而夏绯衣……司鸿豫惶恐地想，两个人，一个是现实，称作此生真爱也不为过，一个是虚影，欲生则梦来，欲尽则梦去。千差万别ี的两者，怎么就让自己陷入了取舍两ä难的境地？
有了那个孩子，轻而易举ะ地，司鸿凌就能扎进他的心脏ู。
小太子天性邪毒，对迁怒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喜好。司鸿豫甚至猜得出他为何要将人抢去——他要走一个ฐ鲜活的人偶，从今往后，所有射向自己的毒矢，都会一枚一枚原封不动地扎进那ว孩子体内。以前的折磨，再痛也是游于肌表，而今后……
“殿下说，羊奶益精气，养心肺，请公子每晚喝一小壶，好么เ？”
“好。”
傅少容双手接过，低头啜饮几口，当真是香气四溢，连唇角沾的少许都忍不住舔去。他从前不常喝奶，这回认认真真喝干净了，再抬头时，发现整张桌子都被糕点小碟子铺得满满当当。
槐花蜜露，丹桂洒星，豆沙嵌馅，红枣炖泥……林林总总二十多样，花式齐备，全是府里从前不曾有过的。
傅少容有些呆愣：“府里这是……换了新厨子？”
“是，也不是。”苏蓉故意卖个关子，笑嘻嘻道，“殿下说，他和苏仪苏公子一样，也在西市遇着了一个婆婆。那ว婆婆做的点心，比府里自家做的好吃不少。殿下又说，公子喜欢那婆婆做的点心，他就亲自把婆婆接来了，从此以后，婆婆天天都给您做点心吃，做到公子不想吃了为止。”
傅少容听到前面的话已然怔住，听完之ใ后，望着满满一桌糕点，眼底忽然湿了。
他不懂为什么要哭，觉得自己其实是想笑的，笑司鸿豫为了和苏仪争一口醋，连西市的婆婆也要抢来，无比浮夸地摊开一桌糕点，大半夜的向他献宝，可是，可是……
是为了他。
为了他不经意间说过的一句话。
十六年，他等了足足十六年，将他捧在心尖上呵护的人……只有司鸿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