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顺看看我奶奶，一转脸，把眼睛又看向了我，两片厚嘴唇一绷，一句话也不说了。
我奶奶笑了，说道：“别怕，奶奶在这儿呢，他们不敢把你咋样儿，告诉奶奶，你都看见些啥听见些啥。”
也不知道抽了老婆子多少下，奶奶又给我拦了下来，奶奶这次跟我说道：“黄河呀，行了行了，每个ฐ人给你打了二十五下了，你要是再打他们五下，他们就会死的，你好好想想，你还要不要继续打下去？”
抡起柳条疯狂地抽打起来。
我摇了摇头。
出了堤南，也就等于出了村子，奶奶问我，“黄山说在林子里看见一个拄拐棍儿的老头儿，说是你们爷爷，你看见了吗？”
我这时候坐在椅子上直犯困，这是我的惯例，大哭一场以后就犯困，上下眼皮打架，脑袋一栽一栽的，我奶奶见了就叫我数香，她批一根，我数一根，当我数到เ第三十六根的时候，我奶奶不再批了，把三十六根香拢在一块，剩余的香放回了里屋。
我们这里卖的香，都是那种特别古老、特别传统的那种，一般四到六根粘成一批，烧的时候需要一根根小心批开。
这么多年下来，这里的坟丘一座挨着一座，大多是村里干部派人埋的，也不讲究个ฐ啥丧ç葬格局，挖坑就埋，有的人连棺材都没有，破草席、纸盒子，只要能遮住尸体就成，而且有些埋的也不深，经常有三五成群的野狗上这里转悠。
这些都还不算啥，最主要的，这里是我们村的乱葬岗，葬的基本上都是些没儿没女的孤寡老人，也有年轻人，有些横死的年轻人不让进祖坟的，也会埋到这里。
有一段时期，我心灰意冷，我奶奶就告诉我，将来有一天我会把这个行当发扬光大，我的成绩会远远超过我祖上任何一代人。我到现在都在想我奶奶这句话，是真的吗？她不是在骗我吧？她不是怕我甩手不干吧？
面对这一切，我能做的，只是给它们调和，而不是逆转，就像流水，你只能改变水流的方แ向，却不能让它停止流动。
她所有的幻想，所有的希翼，所有的憧憬，全破灭了，就像一场噩梦。
话说回来，更可想而知的是，当满怀憧憬跟激动的可爱少女茹真真，敲开贾富乾家门那一刻๑……
那时候，没有人把这些“九类分子”当人看，再加上作业条件简陋，都是当牛马使的，每天都是累死累活。
当时作业条件极差，几乎ๆ全靠人力，大锤、钢錾、也有炸药，不过但是他们没那ว种水底爆破的技术，也没有现在的电子爆破，导火线放水里就湿了，后来有人出了个点子，用朔料布包着炸药跟导火线，不过他们不知道导火线燃烧也需要氧气，到เ水里没了氧气，一会儿就灭了。后来又有人出点子，弄根竹竿，把竹竿中ณ间的关节打通，导火线放进去，竹竿一头跟雷管炸药紧ู紧包一块儿捅进泉眼里，就这样，爆破的成功几率也只有百分之三十左右。
原本在去墓地的路上，我父亲打算拉王思河一起离开的，可是王思河这时候有点儿不情愿，拖拖拉拉说自己身体不舒服，非要在这里住一夜，明天再走。我父亲知道他啥心思，见王思河这样儿，我父亲当时心一软，也就迁就了他。
死者下葬的地方，他们称之ใ为“烈士墓地”，就在他们这个镇子的北边儿，是一块紧挨着镇子的庄稼地，这时候地里的麦苗已经露了头，这么一大群人趟过去，把麦苗踩的东倒西歪。
来到เ寝室外面，又是另一番๘景象，之前来的仓促，而且晕头转脑的也没好好观察，这时候，我父亲把这地方大致看了一遍。
我父亲说道：“不用了，你留下来陪着小茹姑娘，我到เ外面看一下就回来。”说完，我父亲朝房门走去。
两个人再次把头探出窗外，食堂这里虽然不是这些人的主战场，不过时不时还是会有人跑来跑去，这时候他们两个要是出去，搞不好也会成为攻击对象。
两个人倒不是太害怕，他们是不想趟这趟浑水，不管他们最后谁赢谁输，对他们两个都没啥意义。
第二天，也就是第九天。奶奶给王思河做了一个护身符，这个护身符很简陋，就是一根五色线穿了一颗玛瑙珠子。
各位可能都已经忘记了，我姥姥ณ过去是个千金大小姐，跟我姥爷私奔的时候，从家里带出一些好物件儿。我母亲嫁给我父亲的时候，姥ณ姥分出一点给母亲做了嫁妆，前面介绍过，其中ณ一件，是一串ธ血红色的玛瑙项链，后来穿玛瑙的绳子断ษ了，给我偷出来当玻璃球玩儿，后来弄丢â不少，给我妈揪着好一顿打。这时候，那ว绳子早就断过了，也给我偷出来玩儿丢了不少了。
为了弄这个护身符，奶奶专门跟我妈要了一颗玛瑙。
这护身符是怎么做的呢，玛瑙放进一碗清水里，等到午时的时候，清水碗放到院子里，斜着面向太阳，保证太阳光能ม透过清水照在玛瑙上，然后点上一捆香，捧在手里，站在水碗后面，对着太阳拜三拜，等香烧出一点儿香灰以后磕进碗里，嘴里念咒：“日神，日神，借你明光，护我真身，水从生，物从法，十步邪厄退，敕令百不侵。”
念完口诀以后闭上眼睛冥思，用心念去祭炼那ว颗玛瑙珠子。其他的都好说，这个ฐ是最困难的，极耗心神，你自身的念力越足，那颗珠子祭炼的越好。
炼完以后，碗里的水倒掉，让太阳光把珠子上的水分自然晒干，然后用五色线穿起来。可能ม有人会问，啥是五色线，五色线一般就是：红、黄、黑、白、青。
奶奶做好这个以后，交代王思河挂脖子里，最少得带三年。这东西，主要是给他挡厄挡煞的，也能ม防止那队长的鬼魂不甘心过来报复。
当天晚上，奶奶又带着我来到王思河家，用柳叶泡水，洒遍整个ฐ院子，一边撒，嘴里一边念：“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山里的上山，河里的下水，人鬼安泰，互不相扰。”
这个，算是送王思河家那几条野鬼上路，告诉他们，你们给的恩惠够了，到别ี处去吧。
到了第十天头儿上，奶奶领着我到王思河家，告诉婶子，可以给强顺洗手了。
婶子自打奶奶给强顺手上抹了我的指血以后，不光不让强顺洗手，脸也不让他洗了。我们这些孩子都淘气，玩起来都不知道啥叫了脏，半天不洗手脸都成挖煤的了，更可况是十天，强顺这时候，就像打非洲过来的小黑孩儿，谁看了他那张脸都想笑。
不怕各位笑话，直到我上初一的时候，我手上还是脏ู兮兮的，我初ม一是在一家厂矿的子弟学校上的，那ว里的孩子都是“市民”，比我们这些农民可高级多了，衣服、书包啥的也比我们穿的漂亮的多，我那ว时候还穿着补丁裤、千层底儿布鞋，妈妈用碎布拼凑的布书包，除了我的长相、学习、体育，比那些熊孩子们强点儿，其他的啥都不如人家。
有一次上课，我同桌是个ฐ女同学，她嗲声嗲气跟我说，哎呀，我的手脏了。我一看，白白净净，哪儿脏呀？女同桌就用钢๐笔在她自己的手心给我点指，这儿，这儿，我一看，她手心不过粘上了几点蓝墨水，这就算脏呀？
我偷偷朝自己้手心一看，妈呀，这一节课就这么握着吧，别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