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今天的茶没有卖够了数量,她一家老小明日的吃食又在哪里?天下偌大,总有为难。也正因此,那茶娘才会仗着胆子来兵营兜售吧?
今晚苦寒,生意也的确难做。能够拎着茶壶和茶炉满大街行走的茶娘,必定是最为ฦ贫穷的小商贩,她没钱在街市上支起个摊子来,所以只能这样走街串户。今晚这样冷,路上都没有了人,沿街的人家都早早地关严了门窗,她的茶又能卖给谁去?
玄宸明白此言又触痛了清笛,急忙伸手握住她指尖。许多事一直哑忍不说,实则也就是为了避免再惹怜儿伤心。
当年玄宸构陷了袁将军,便是与张昌兴合谋。
这天下的门,打开了未必都意味着逃出生天;便如奇门遁甲â术中所设定,门有“生门”,也有“死门”,有的门打开了非但没有生路,反而一步踏进死亡。她纵然带着玄宸安全地出了怜香院,却丝毫不能松口气下来,反倒觉得心中越发沉坠。
清笛拉着玄宸的手出了暗门,站在天已๐大亮的巷子里,仰首用力呼吸。就仿佛夏日午后憋闷的池塘里,鱼儿们都要浮到เ水面上来,将口伸出水面,方能ม吸到空气一般。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积压了多年,已是生生将他的心压得生疼——他今生必得一纾所愿,他必得亲眼看见她眼中露出敬畏之色才甘心!
她不是瞧不起他么?那他倒要让她看看,他此时贵为ฦ当朝太子,看她还怎么เ敢瞧不起她!
没错,臣子对太子不敬,这当然是僭越大罪;可是太子当众鞭打朝廷命官,那难道就不是大罪了么?
张煜琪反倒怔住,举ะ棋难定。
“我去。”清笛挽起头发来,手脚麻利穿衣裳。
北周虽然是六皇子一手缔造起来的,但是这几年间却也龃龉不断。谁能ม肯定张昌兴那个老东西什么时候是摇尾乞怜的狗,什么时候又突然变成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他就想做个皇子,做一辈子的皇子,只拿着皇子的身份去横冲直撞
这天下任何皇子都想着皇位吧?单他不想!
这般想着,身子和心便早ຉ已一同醉了。
这一回是他第一次这般逗弄她的脚,他却仿佛并没半分陌生,反倒一切都是轻车熟路一般,信手拈来——想来,曾经的那些时光里,他必是反复想象憧憬ä过这一切……
“大人……”湉娘也难过地扶住于清风的肩头,“古往今来,多少忠臣良将,清命之ใ树立都不是在生的时候;有的甚至要死后百年方แ得正名。”
“大宋……哈哈!”于清风伏在桌上大笑,也顾不得洒了的酒染了衣袖,“这时代,奸佞可以当道,叛臣可以坐上龙座,却独独容不得忠臣活着!如今想想,本官当年忍辱负重活下来,竟是为了什么?此时看来,都是一场虚妄!”
清笛惊得急忙喝酒,却也在衣香鬓影里悄然回首去瞪玄宸。她虽然也善饮酒,可今夜哪里可以因酒误事!更何况,若带了一身的酒气去见于大人,岂不是唐突!
几个姑娘宛如乳燕投林般奔过来,各自举着酒杯,“官人,可吃了奴家这杯酒。若不吃,奴家就着唇儿来喂!”
清笛的心坠落下去,那ว么这一回的草原火起,便明白是怎么เ回事了。
一旦掌握了北周的兵权,于大人势必不会放弃向契丹报仇……
树冠上的雪豹仿佛听懂了他们的话,原本还在跟小狸猫对峙,猛然一转身,从树冠上俯冲而下,朝着完颜旻便扑来!
“走,!”完颜旻双眸一亮,转身便走。
山下的人都听见,依旧是月牙儿第一个欢叫起来,“六哥一定在那,六哥在那!”月牙儿说罢,一骑当先,便向山谷冲来!
小青腾空一声清啸,声震山野!
“准奏。”清笛只是微笑,却没再辩驳。他不是独善己身,他只是想尽办法想要讨她欢心,她懂。他既ຂ然用心讨她欢,她却又如何忍心再去让他不快乐?
“我不要那么เ大的天下,我只要一顶小小毡帐;我也许无力担负天下苍生,我只担负起你的笑颜,这就够了。”
雪豹傲慢地长声清啸,意思仿佛是,“还消你说!”
玄宸不由得笑开,回头朝雪豹喊,“小子,谢啦!我都忘了给娘子找束花儿来,你却原来比我还懂得。来日你若动了凡心,必然没人能抵挡得住。”
清笛慌成一团,急忙推开他,跑回草堆上去。身子有些冷了,瑟瑟轻颤。玄宸将野鸡放回卵石堆上去,转身过来将衣衫拿起来。却将他原本那件大红的喜服套在她身上。阔大得,仿佛台上的戏子款摆的戏服。
“遵命……”他转头借着火光,灼热地望她,“……娘子。”
清笛躺在虎皮上,觉得自己好像是江南小镇雨雾长廊上挂着的干鱼,再压榨不出一滴泪水来,心却因为干燥而变得越发坚强。
可是再大的悲伤,终究有达到心理平衡的一刻;再多的眼泪,也总会流干。火堆里的木柴噼噼啪啪地响着,山洞里的空气越发干燥灼热。清笛面上的泪与身上的汗,终究全被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