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下国舅爷带来的鸩毒时，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他进逼一步，以温柔无比的声调。
“不……”她不要他死。
国舅爷没唤她平身，摆明便是要为难她。他举步，走向太师椅，落坐，好整以暇啜着茶，不急于说明来意。
她福身，身后男人提醒她该要行跪礼，于是她盈盈曲膝，跪下。
“陈老，你来了正好，我之前就打算召你来一趟，不过要你诊视的对象不是我，是她。”赫连瑶华制止陈大夫，反倒牵起白绮绣的柔荑，递至陈大夫面前。
“少爷，您醒了，身子还觉得不舒服吗？请让老夫诊诊……”满头花白的陈大夫要探赫连瑶华的腕脉。
而他也很喜欢不与她说话的时候。
笨得好无知，笨得好可爱。
爱。
一瞬间，答案险些脱口而出。
“行李不用，需要什么，到时再买新的。”别浪费时间在打包衣物上头，尽早离开，他也尽早安心。
“属下立刻๑去请绮绣姑娘收拾行李。”
白绮绣只勉强用了几口白饭，配上些许豆腐乳，便推说吃饱了。
“听见了……”她只能ม如此回答。白母喃喃说道五六声“好”，才松开手，温婉慈祥地要白绮绣坐，再端出许多午膳用剩的简单家常菜肴，要白绮绣多少吃一些。
让他生疑，对她无益。
白绮绣无法率性甩开他的牵握，任由他拉着走，毕竟她没有忘却自己在赫连府邸中ณ的小婢身分，达成目的之前，她不该泄漏太多个人好恶。
此时他关怀提问，她倒是不知该摆出哪种神色来应对。
原来是当时渗血的模样被他看见了。
是金丝蛊。
“我怎么了？”白绮绣喃喃自问，定定看着自己的腕脉ำ，方才她明明就……剪子划ฐ破肤肉的疼痛，剧烈得教她哆嗦，那不是作梦，她是真的打算寻死，可是……“伤口为什么自己密合？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古初岁此一举动，是为赫连瑶华解毒，否则按照ั赫连瑶华慢性自杀式的作法──与白绮绣共处于满室毒香的房间、与白绮绣共浴于满桶防腐药汤之中──再健康的人都会身中剧毒，偏偏赫连瑶华不听劝，任凭身体受毒香毒浴侵蚀，日复一日，倘若没有古初岁偶尔为其解些毒，赫连瑶华早就去见阎王！
“有，还握在他手里，我们没有去取，等着你来。”古初岁趁赫连瑶华不注意时，在倒给他的温茶里探入食指，轻轻搅拌几回，再不着痕迹收回，若无其事与他闲谈：“这回的蛊卵，你仍是同之ใ前一样，要让尊夫人吞食吗？”
众人怕得不敢再想下去──
失去了仅存的一方柔情，赫连瑶华会变成怎样的人？
“所、所以您愿意救瑶华，帮他解去体内的毒吗？”她仍有些迟疑不信，一个险些丧命于赫连瑶华之ใ手的人，怎有海一般宽广的胸怀，既往不咎？
“当然。这也是我一直想做的事，但赫连瑶华不领情。”说穿了，问题的症结在赫连瑶华，而非他。“赫连夫人，你能劝劝他吗？”
“嗯！”白绮绣用尽全力，重重颔首。若是要说服赫连瑶华，她有信心。
“那太好了。请吧。”古初ม岁突然朝她身后扬手，她一回头，发觉赫连瑶华不知在她身后伫足多久时间。
背光下，赫连瑶华神情教人瞧不清晰，只见他缓缓走来，单膝跪地，双臂一揽，自她身后将她密密抱在胸坎间，他的呼息，拂于她雪白颈่后，极度烫人。
“瑶华……”
“我本来打算带你来见见你的小恩人，没想到เ你已经朝她跪下？这礼未免太大了点。”他笑着说，声音又混杂了些些暗哑，“她叫恬儿，是她的金丝蛊救活你……如果可以，我想要一个像她可爱的女儿。”
“瑶华，让古公子为ฦ你解毒，好吗？”比起与他谈论这些，她更在意他的身体。
“好呀。”
白绮绣的劝说，不费吹灰之力。赫连瑶华没打算寻死，他还想与她过一辈子呢。以前拒绝古初岁解毒的提议，是他不确定她能ม否回到他身边，若不行，就让他被毒香吞噬也无妨。可现在不同了，他要好好活着，身体健康才有本钱与她厮守，不用她开口，他也打算主动向古初岁要求。
只是由她口中说来，仿佛糖蜜沁甜，那是关心、那是担忧、那是不愿见他有分毫性命危险的央求。
他看见她为了他，跪在古初ม岁面前，磕头点地；听见她为了他，焦急扛罪，放软身段……
他的绮绣。
她放宽心地轻吁口气，放软身子，偎入他怀中ณ，人一安心，才发觉自己的双腿微微在颤抖，那是心急奔跑的后遗。
古初岁与欧阳妅意多为眼前两人开心，他们皆亲眼目睹赫连瑶华这些年来的等待，以及等待落空的痛楚，而今他终于得偿宿愿，寻回心心念念之ใ人。
谁都不想去破坏此时的甜蜜祥和，只除了一只很不识趣的小家伙——
恬儿笑靥如花地扑过去，介入爱侣之间，“何练淑叔”这句不标准发音满场飞。
众人都笑了。
今日的阳光，暖洋洋撒下，淡金色光晕包围着每一个人，教彼此都璀璨不已。
“不留下来吃个午饭再走？我让厨子杀条鲟鳇鱼，做一鱼多吃来招待你们呀。”用膳时刻，严尽欢恪尽地主之ใ谊，留客吃顿ู饭，珍贵鲟鳇鱼是赫连瑶华送的，拿一条回馈他也无妨。
对于她刚才诓骗白绮绣的行径，完全不多加解释，俏艳脸蛋上更没有丝毫歉疚，府里无人敢指控她的恶性，云淡风轻得像不曾发生过。
赫连瑶华喝完白绮绣捧到เ唇间的“加料”暖茶，茶香混杂淡淡腥锈味教他皱眉，然而她双眸眨也不敢眨，盯着他饮，神情肃然认真，如临大敌的模样，又令他心口暖热，于是乖乖地，由她喂他吸尽这杯血茶，再由她执袖替他擦拭唇畔。
“不，我们还有一个地方要去。”赫连瑶华阻止白绮绣碰触他唇边的茶液ຂ。古初岁的血，是药是毒，有病能治，没病却不保证无碍，他不要她冒险。
“我们还要去哪？”白绮绣眸子锁在他脸上，专注注视他脸色的变化，多希望他喝完那杯解药之ใ后，铁青色的毒泽会瞬间褪去，恢复红润。
赫连瑶华打横抱起她，脚步雀跃地离开严家当铺，上了马车，才告诉她，“我带你去吃一碗粥，一碗由娘亲为她女儿熬煮的粥……”
“你……”她先是怔忡，听懂ฦ了他的语意。
他当真去找了她的家人，然后……
他被为难吗？
是否被挡在门外？
娘亲骂他了吗？
兄长刁难他了吗？
白绮绣慌张思忖着，想问他，又觉得他即便受到委屈，也不会吐实，问了等于白问。直到熟ງ悉的家园透过车厢小窗映入眼帘，街景变得模糊不清，被蒙蒙水雾湿润着。直到看见站在屋外的娘亲，候着乘๖载她与赫连瑶华的马车停下，娘亲两腮的泪，滑过绽放笑靥的轻扬唇角，乌发间雪般白亮的银丝，道尽一位母亲多年来的忧愁与悔恨，她想，她得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