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上灼热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不去理会他，只问浣碧，“温大人呢？”
他喜不自胜，在我耳边极低声道：“你是瞧见我的褥子要掉下来了才起身的是不是？”
正巧浣碧捧了一大束菊花进来，不过是寻常的银丝蟹爪菊花，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但是姿态自然，洁白如霜，亦十分清雅可观。
想到此，心里也不觉微微黯然，神色也寂寥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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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清在旁亦笑：“从前没仔细看也不太觉得，如今听母妃说起，倒的确是有几分相像。”
我忽然意识到：玄清已๐经两月没有来过了。只余河水依旧静静蜿蜒，阿奴照ั例是唱着那ว一首她常常唱的曲子。
直到เ很多天之后，他没有来，经过甘露寺下的长河时，闻得鸟鸣啾啾，拂上脸庞的风已๐经带上了春夏之交时那种独有的温软和沉醉，和着草木成熟的甘甜和热络。
他摇头，只把在上京的一年时光置之于一笑，“我如今归来，皇兄依旧待我如初ม，我也依旧是清河王，并没有分别ี。”他洒脱道：“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在上京，譬如当年去蜀中一样，只是游玩罢了。不过借个思过的名头而已๐，唬人的。”
我轻轻慨叹道：“我因为不曾主动害人而到此地步，你却因帮我甄家上书而被逐至上京。这一年，到底是我们连累了你。”
17๕——蘼芜上
我垂首片刻๑，能ม出口的，终究只是长长叹息了一声。＇下期10月28日更新＇
这些日子来，我并非真的不想再弹“长相思”，也不是因为ฦ平日的辛劳而遗忘了它。我只是，我只是不敢，不敢在长相思的缕缕琴弦上想起曾经高歌弦乐中镌刻着的旧日时光，那ว些记录着我宫中时光的点滴往事。我日日诵读经文真言才获得的暂时的平静和麻木筑起的高墙，如何经得起往事如潮的冲击和澎湃，这样轻易地摧毁高墙低洼，将我淹没。那些往事，我是多么不愿意再去触碰。
我取过软布，手势温柔地擦拭。熟悉的“长相思”，曾经在宫闱红墙琉璃之中陪伴了我无数或欢乐或悲愁的不眠之夜的“长相思”，曾经化解了我多少难言的心绪。
芳若静一静声，缓缓道：“皇上虽然常去敬妃娘娘那里，却甚少过夜。毕竟敬妃娘娘算不得最美，且有安芬仪与祺ຘ嫔等人，哪个是好相与的。何况敬妃娘娘未晋淑仪前，是与从前的华妃同住宓秀宫的。”芳若的语气意味深长中透着一点古怪，她一向和蔼的眸子中ณ有阴沉而同情的悲哀的底色，“她是不会再有孩子了吧。”
我微微惆怅，如秋风隔着帘ຈ子簌簌吹过，有落叶沙沙，“只是皇上如今常常在敬妃娘娘处，万一来日敬妃娘娘有所生育，我的胧月难免也要被放下去了……”
我听得心头如遭石击，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来。却见嫂嫂依稀是往日模样，娇俏可人，怀抱着致宁道：“从前只叫你娘娘，如今咱们不在一道了，我便叫你一句‘小姑’吧。我与致宁福薄，不能追随夫君了，你与夫君，可都要好好的才是。莫叫我们先走一步的人牵念不安了。”
流朱淡淡微笑，面上的哀伤如凝滞不前的流水，轻声道：“小姐，咱们主ว仆一场情同姐妹，眼下情分是到头了。少夫人和小少爷在下面寂寞的很，无人照拂，流朱可要去服侍她们啦，小姐自己保重。”
那样年轻飞扬的岁月，被君王肆意宠爱着，原是不轻易知晓愁的滋味。
再仿佛，还是我新得宠的那段日子。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一个身材高大，身着胡服的男ç子走了进来，上前单膝跪地请了安。听到玄凌命他平身，方才立起身来。那男子相貌英挺，深眼高鼻，目光炯炯如炬，气宇轩昂。我不禁暗暗赞叹，想不到这番๘邦的王子竟如此一表人才。玄凌与清的容貌有七八分像，具是俊秀的美男ç子。玄凌多一些帝ຓ王的威仪，而清则多几分清雅。可这个ฐ男子一瞬间竟让玄凌和清都黯淡了。
玄凌含笑道：“还不过来服侍朕批折子？”我忙上前将折子一本本打开，排好放在玄凌手边，又将朱批御笔递在玄凌手中。玄凌一笑，低了头看折子，向我道：“赫赫王子只怕还要一阵子才能来，你别只管站着，小心一会立得脚酸。”我答应着自去一旁้的椅上坐了。果然玄凌批了好几本折子，一个小内监方进来回道：“赫赫王子在殿外候旨。”我忙起身在玄凌身侧站好，玄凌道：“宣他进来。”
走出去锦宫，明媚的阳光刺๐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初ม春时节上林苑中依旧草木萧索ิ，并无些许春意。我深深吸了口气，心中空落落的。这一季春天竟似来的格外晚些。
佩儿紧走几步跟上我，道：“娘娘给她镜子是何意？皇上肯定不会再来看她一眼的。”我淡淡笑了笑，道：“方才随便试她一试，便知道她还存着一丝希望，等着皇上放她出去。所以给她一面镜子，让她看清楚自己如今的模样清醒一点。现在让她照镜子才是极大的折磨呢。偏她是个女人，又不能不照。冷宫里的岁月长着呢，这才刚ธ刚开始，她还是慢慢熬着吧。”
玄凌允了，除了黎氏只须一道上谕便可册封，其余诸妃嫔皆须制了金册金印祭拜太庙方算正式册封。册封的正日子定在正月二十八。同日玄凌下旨ຈ命各地待选的官家少女择日进京，内务府初选的日子定在二月初六。
过了两日我向玄凌呈上了请封后宫妃嫔的名单：端妃齐氏为ฦ贵妃，敬妃冯氏为德妃，贞贵嫔徐氏为贞妃，昭媛安氏为鹂妃，欣贵嫔吕氏为昭仪，婕妤蒋氏为ฦ修仪，恬嫔杜氏为恬贵嫔，婉仪黎氏为容华。
我笑了笑，道：“如此说来定是在这宫里有些时日的奴才做的，晓得将毒下在本宫平日爱吃的菜中ณ。只可惜那ว羹本宫那日只吃了一小口，险些如了她们的意。可查出是谁做的？”温实初笑道：“已๐查出来了，是个在小膳房中ณ劈柴烧火的小内监做的。只是拨到这宫里来也不过半个多月的光景。”我蹙眉道：“若是留แ了这个心，半个多月也尽够了。”
温实初ม道：“是酉时了，娘娘整整昏睡了两天。臣刚ธ刚请了脉，娘娘已无大碍了。”我叹道：“竟睡了两日，看来这毒中ณ得不轻呢。那两个内监救过来了吗？”温实初摇摇头，道：“都没熬过下半夜便浑身抽搐死了，娘娘此番中毒当真凶险，那毒是下在一道白玉芙蓉羹中，下毒分量极大，娘娘吃上几口便足以危及性命。”
那是一个极普通的木匣子，打开匣子里面果然是一副明黄色的绢帛ຑ。我取出绢帛ຑ打开来看，的确是遗诏。与那日玄凌给我看的遗诏相比，字体虽一样，字迹却乱些。墨色深浅不一，似是停了几次方写完的。的确太后手书遗诏已๐是病势沉重，自然写得吃力些。皇后仿的遗诏字体虽极像，却不是久病且已及其衰弱的太后所能ม写出来的。如此大的破绽竟从不曾有人生疑。
小连子进来问了安，我命左右皆退下，方แ道：“可有收获？”小连子忙将手上捧着的一只木匣子双手奉于案上。道：“此物便是从殿后西南角上的桃树下起出来的，应该是娘娘要的东西。”我颔首道：“很好，可是扮了女子进去？”小连子笑道：“当然是按娘娘吩咐做的，只是储元宫中黑灯瞎火，一个鬼影子也没有，扮了女子也没人看到。”我笑道：“自然要小心才是。”说着命他是休息了。
回了宫便先至仪元殿去向皇上谢恩。玄凌笑吟吟地携了我的手坐在身旁，道：“回家的滋味如何？想必掉了好些眼泪吧？朕以后每年都准你回家省亲可好？”我笑道：“多谢皇上美意，只是嬛嬛承受不了这样的恩宠。”玄凌诧异道：“这是从何说起？”我便将昨日之事细细讲了一遍。玄凌大怒，立即传旨命洛明瞻严加审讯，务必查出主谋。
一转眼已是次日辰时，午时便要回宫谢恩。我虽万般不舍也只得狠着心去了。
到了凤仪宫，下了轿辇便看到宫门紧闭。宫门前好些吃了闭门羹的嫔妃、小主ว纷纷过来请了安便四散回宫去了。我正欲上辇回去，却看到เ端妃的轿辇也到了，便等她一等。端妃下了辇，看了看紧闭的宫门，便径直向我走来。我迎上前彼此行了平礼。端妃仔细看了看我，笑道：“妹妹的气色越发好了。”我拢拢披风，笑道：“姐姐的身子也比从前强了许多。怎么仍旧深居简出，平日难得见上一面。”端妃轻轻笑笑，道：“宫里这些日子越发不太平了，妹妹身处风口浪ฐ尖，自己多珍重吧。待风浪定了，姐姐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妹妹呢。”我心中疑惑，却也不再多问，只是笑道：“如此先谢过姐姐了。”端妃点点头，道：“天凉了，皇后又病了，妹妹也保重身子吧。”说着上辇去了。
不想吹了些夜风便受了凉，次日起来就觉得身上不大爽快。便在宫里歇了两ä日。转眼已๐到了十五，一早起来便梳妆了去向皇后请安。浣碧边帮我披上披风，边道：“今儿天气也不是十分好，小姐偏起个ฐ大早ຉ过去问安。自己身子也没好利索呢，又受了凉可怎么เ好？皇后如今见了小姐客气得了不得，小姐便是不去也不打紧ู。”我笑道：“正是她越发客气了，才不能让她挑出错来。今儿可是中秋节呢。”
梓宫安置妥当，各式祭奠直折腾到เ深夜。众官员命妇皆连夜赶回京城，帝ຓ后妃嫔便携了皇子帝姬ภ在后殿及两侧偏殿住了，各位王爷携家眷住到了附近的光华寺中ณ。我只觉浑身酸痛如散架一般，便携了绾绾和衣胡乱睡了。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眉姐姐你终于离开了那令你深深憎恶着的吃人的去处，只是我终不能相信，你甘愿在你二十五岁如花的年华，孤独地躺进这凄冷的殡宫。
温实初告退去了，我又从头筹划ฐ了一遍，见事事皆安排妥贴，方觉得放了心。
坐了这一会，觉着腰酸起来，便传了温实初来请平安脉。温实初ม请了脉，道：“娘娘和胎儿皆安好。”我点点头，道：“这些日子越发觉得腰困，温大人估着还有多少日子临产？”温实初道：“横竖就在这个ฐ月内了。娘娘一定小心保重。”我应了，又道：“皇上命温大人为安昭媛调理安胎，此事关系重大。温大人如此繁忙，难免照顾不周，与其担着这风险，不如辞了的好。”温实初眼中ณ闪过几分喜色，道：“微臣谢娘娘提点。”
我轻轻咳嗽ณ了几声，命浣ã碧扶我起来。浣碧拉开一重重轻纱幔帐，我作势要起来。皇后抢上两步按住我，道：“妹妹快别ี动，就是受了凉也要好生养着。”我拉了皇后的手，道：“皇后娘娘这样关心妹?
玄凌诧异道：“出什么เ血？”皇后道：“莞妹妹昨夜不是小产了吗？这边折腾了一夜，宫里都知道了。”玄凌怒道：“胡说八道！嬛嬛只是受了凉而已！朕看是有人唯恐天下不乱，盼着莞妃小产，莞妃若真的小产了，朕便把这些平白无故诅咒造谣的人统统拉出去杖毙！”皇后大惊，跪下道：“臣妾也是误信人言，请皇上恕罪。”玄凌哼了一声道：“你倒是很关心莞妃。起来吧。”
欣贵嫔呷了口茶，道：“安容华昨日册了昭媛，妹妹知道吗？”我微微一笑，道：“昨日下了旨，宫里恐怕都知道了。一向都是有了身孕晋一级，皇上这次可是破例了。”欣贵嫔冷笑道：“当年我怀着淑和，也是晋了一级。妹妹这次虽是先封了妃才知道有孕，却也并没有因为有了身孕再晋妹妹的位分。皇上就是偏心，也不该这么离谱。”
刚坐下二人便进来了，请了安坐下，我笑道：“今儿是什么好日子，一早你们便过来了。”欣贵嫔道：“今天是初一，一大早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谁想皇后还病着，什么人都不见。端妃娘娘身子也不太好，也不见人，我便过来给莞妃妹妹请个安。”我笑道：“劳姐姐惦记着。”杜恬嫔笑道：“娘娘脸色越发好了，竟不像是怀着身孕。嫔妾要用好些脂粉才能有娘娘的气色呢。”我笑笑道：“恬妹妹也要加把劲，怎么一直没什么好消息呢。”杜恬嫔红了脸，有些忿然，道：“皇上早把嫔妾丢在脑后了，哪会有什么好消息。”我笑笑，也不做声。
我轻轻靠在玄凌肩头，?
用罢晚膳我倚在贵妃榻上，命浣碧取来绣了一半的小肚兜，正是捉摸着该用什么颜色的丝线。槿汐进来，见只有浣碧一人在，便低声道：“娘娘，还是没有什么动静。”我点点头，道：“无论如何要盯住她，断不可掉以轻心。你选的那四个丫ฑ头还算机灵，让她们警醒些，既要盯住了，还不能打草惊蛇。”槿汐应了，又道：“娘娘放心，不光她们四个ฐ，小连子选的那两个管上夜的小林子和小平子也是十分机灵的，还有几道门上的小福子他们几个也都是忠诚可靠的。小膳房里也交代过小盛子了。”我点点头，笑道：“办得很好，虽然恐怕有些大惊小怪了，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十来天没有动静却不可大意。”槿汐答应着去了。
送了温实初出去，浣碧回来诧异道：“小姐，为什么不让温大人去回禀皇上，说小姐怀了双生子啊，这可是大喜事呢。”我冷笑道：“必有人想借我的肚子生事，咱们不妨好好看场热闹。”
玄凌撩开半遮在我脸上的散乱的长发，宠溺的笑道：“既ຂ如此就不要常常去请安了，偶尔去去有个意思就是了。明日朕再下一道圣旨，也不许她们来打扰你，如何？”我笑道：“皇上小题大作了，嬛嬛可担不起这轻狂的罪名呢。”玄凌轻叹口气，道：“嬛嬛，有朕在，没有人敢说你的不是。”
玄凌轻轻唤我：“嬛嬛？”我也不睁眼，含糊的应了一声。玄凌捏捏我的鼻子，笑道：“才一个多月，怎么就这样贪睡了？”心头一惊，清醒了不少，睁眼笑道：“今日一早ຉ天刚ธ亮就去给太后和皇后娘娘请安，回来后又忙着应付来拜访的各宫娘娘，今儿只怕宫里的娘娘、小主来了一大半。皇上一点也不知道人家辛苦。”
我笑笑，道“好丫头，心思越来越缜密了。皇上已在甘霖庵中宠幸了我，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我不能像往日般拒绝。月份差不多，只能到时候再想办法了。现在侍寝也恐他伤了胎儿，这孩子我是一定要生下来的”
浣碧想了想，道：“可是皇上那ว边如何交待？你抄经一月不侍寝，月份如何对得上？”
她还是这么晚睡。
玄清踏着满地密匝的树影走进永慕堂准备睡下。忽然斜眼看见旁้边玉隐居住的积珍阁依然有蒙胧的烛光透出。
只是皇后，视我眉庄此次不死实是天助，内心更是恐惧不安了吧。枉死的瑞嫔，眉庄至死也无法报你恩德，眉庄只有好好活下去才不辜负你舍身相救。对，经过此事，我确实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我无法想象皇后的错愕和不甘，玄凌为抚我受惊差点枉死，回我惠妃位份，想赐我从一品夫人礼仪，我以當初包庇瑞嫔知情不报为由谢绝了，他只好作罢，免不了又心疼我――心地太善良怎地就不知为自己辩解。我笑而不答，我又该怎么เ回答？皇后的设计天衣无缝，我怎地去辩解？宫中的冤案又何止这一桩？枉死的又岂止我眉庄一个ฐ？
那ว一滴泪水的热度，仿佛是烧灼过的印记，只要我一想起，就在我的脸颊上隐隐燃烧。泪水的痕迹，在脸颊上早ຉ就消เ逝得一干二净了。只有我明白，那热烈的温度，是怎样落在了我的心上，烙下了深刻而清晰的烙印。
这是清心疼我的眼泪，亦成了我今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