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是忧心半是感慨，“睡眠还是这样浅么？上次的药吃了如何。”
他依言自己擦拭着，静静笑道：“对不住，在母妃处耽搁了些时候。这样晚了还叫你等着不能睡下。”我笑笑，道：“我一向就睡得晚，你是知道的。”
我笑着指了指天，道：“天色还敞亮，我自己去安栖观就可以了。反正去去就回，你和槿汐先吃就是。”
浣碧起身拍了拍衣裳道：“不如我陪小姐过去吧。”
我低声答道：“听见了。”
他的目光一清如水，那么澄净，声音柔和若四月的暖风，轻轻道，“你听。”
1้、出自唐代李商隐《代赠》，全诗为：楼上黄昏欲望休，玉梯横绝月如钩。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原诗是一首七绝，写思妇之离愁。这两句是说，芭蕉的蕉心没有展开，就像丁香的花蕾一样含苞不放，同是春风吹拂，而二人异地同心，都在为不得与对方แ相会而愁苦。比喻愁思郁结．思念甚切的离愁别绪。这既是思妇眼前实景的真实描绘，同时又是借物写人，以芭蕉喻情人，以丁香喻女子自己。意境很美，含蕴无穷，历来为人所称道。
我狠狠心说完，踉跄奔出，却不觉也是清泪漫盈于睫了。
他默默沉吟，片刻๑道：“风雨处多，明媚时少。只因这个人不对，不能给你四时明媚，反而为你带来满天阴霾。若有人一心一意待你，愿给你四时明媚，遮蔽风雨，你也不愿意么เ？”
“是”。我昂一昂头，道：“因为不肯相信了，所以要忘记。也害怕再有其他。”我低微了语气，黯然道：“《唐书·乐志》中说，‘《子夜歌》者，晋曲也。晋有女子名子夜，造此声，声过哀苦。’《子夜歌》虽然让后人琅琅上口、回味无穷，却不知当日晋女子夜如何经历欢喜哀苦、期盼失望，直至对心爱之人绝望到底，才有了这《子夜歌》。若早知有此，子夜必定不肯，不肯受这煎æ沸苦楚。”我所有悲沉的隐痛，在一瞬间迸发了出来，“情爱辛苦，一路行来总是风雨处多，明媚时少。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也好，免得日后苦痛无尽。”
玄清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清在宫中时便曾诚心邀请娘子光顾ุ清凉台小聚，娘子却以盛夏已过，清凉台过于凉爽而推辞。然而清一心所盼，若真有机缘巧ู合，能ม使娘子一往清凉台，亦是好的。萧闲馆自清初ม识娘子时便已准备下，如今终于有机会可使娘子小住了。”他说这番话时有难以掩饰的欣喜与满足。
我无心去想她为何这样欢喜，只淡淡“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我轻声道：“实初哥哥怎么เ也来了？”
如此，温实初来看过一晌，也是欣喜不已，道我好了许多了，接下来便是安心静养就好。
他的眼睑微有些疲倦地半合着，轻轻道：“他很多嘴”，想了想又道：“那么เ，你知道了？”
我摇头，淡淡而疏离的微笑一直保持在唇角，“阿晋说话一向爽利ำ，若他说了什么，我也不会生气的。”
浣ã碧说得声音低，然而舒贵太妃离得近，还是听见了。不由看向浣ã碧，两条好看的眉毛蜷曲如圆珠，问道：“你懂得摆夷语么？”
浣碧见我蹙眉，悄声在我耳边道：“舒贵太妃是用摆夷土语在和王爷说话，是叮嘱王爷在宫中要小心谨慎，平时也要小心自己้身子，平日安分守己就好。”
阿奴昂头不以为然，只绞着自己的麻花辫子，笑盈盈道：“知道又怎样，唱不出来又怎样？这世间明明知道而做不到的事情多着呢。何况我又没有心上人，唱不出男女之情又有什么稀奇。”
我笑着叹息，“这歌是唱男女之情的，你虽然知道，却一点没唱出那种情意来。”
他解开画轴上缚着的红绳，画卷徐徐展开，我的神思在一瞬间被画面牢牢吸引住，再移不开半分。画卷上各色秋菊盛开如云霞，菊丛之ใ中，两ä名衣着华贵的少妇含笑赏菊。左边是一位婷婷而立的宫廷贵妇，她肩披浅紫色纱衫，身着紫ใ绿团花的朱色长裙。体态清颐，发髻如云，斜ฒ簪一朵紫红大丽ษ菊，髻前饰翡翠玉簪步摇，垂下串串ธ珍珠流苏，她面庞上淡薄的红晕、柳叶长眉、朱唇隐隐含笑，正是敬妃的模样。她身边立着另一位贵族仕女，身姿略纤，披铁锈红缎衣，上有深白色的菱形花纹，下着乳白色柔绢曳地长裙ำ，髻上只簪一朵红瓣花枝并一支白玉簪子。全身上下统共只用红白两ä色，分外素า雅清丽ษ，不是眉庄又是谁？眉庄怀抱一个小小女婴，指着近旁้一只白鹤逗她嬉笑，敬妃反掌拈着一朵大红菊花，目光注视着女婴，引她到เ自己怀里。二人皆是神情专注，灌注在那女婴身上，无限怜爱。而那女婴则一身俏丽ษ大红的团锦琢花衣衫，脖子中小小一挂长命金锁，足蹬绣花绿鞋，趴在眉庄肩头，憨态可掬，而望向敬妃的眼神，也十分依恋。
我谦逊之外更有些惊异，如实道：“我并不擅长丹ล青，何来指教笔法呢？”
我照例摊开了经文来，一字一字默默读着。槿汐听了一会儿，在旁温和道：“今日听娘子读经，不似前两日这般心事重重了。”
我轻轻“恩”了一声，复又沉默。屋中昏暗，烛火一跳一跳，晃得人眼睛发酸，我换了盏油灯点上，幽幽一脉，火光稀微如迷蒙的眼。
他自是他的清贵亲王，娶ດ得如花美眷，隐匿于销金繁华之地；我自在青灯佛像之畔，相伴佛珠经文，孤独终老。
然而，我的琴声已不似昔日，人也不能ม回头了。我的人生，哪怕前无去路，也只能一路向前。
“总有一年吧。”芳若得眼睑微微垂下，“华贵嫔的性子娘子是知道的，敬妃娘娘当日在她宫中ณ住着也受了不少折辱委屈。直到一年后华贵嫔晋封为华妃，敬妃娘娘由婕妤进为ฦ贵嫔，另居别殿，才算逃出生天。可是身子到เ底受损了。”
我的眼皮倏然一跳，心口骤然凉了下去，皇后是知道欢宜香的药力的啊！我大惊，“那么เ住了多久？”
梦境的含糊里，陵容称呼嫂嫂，终究只以一句清晰入骨的“薛小姐”代之ใ。
陵容不骄不躁，取扇障面，浅笑道：“人命都自身难保，何谈人心呢。今生高下生死都已๐分明，薛小姐好好去修一修来世吧！”
一抬头，遇上玄凌如许深情的目光，目光所及之ใ处唯有我一人，仿佛整个ฐ人都无声无息地沉溺了下去。
我只好不再说话，安安静静躺在他臂弯之中。彼时春暖花开，东室下的朱漆镂花长窗半开着，有和煦的风带着迷蒙的花香缓缓散一些进来，像是女儿家的一双玉手，试探着轻轻半卷起重重的鲛绡帷幕，仿佛置身在海ร市幻境之中。一阵风过，殿外的樱花四散零落如雨，片片飞红远远地舞过，映着满殿轻薄透明的鲛绡，光影迷离如烟。
我笑道：“又来甜嘴蜜舌的，我是怕那ว丫头知道的太多了，四下乱嚼舌头。”婉愔抿嘴一笑，看看殿中无人，方道：“她哪里知道什么，告发皇后的那ว些事，还不是我教她说的。打落水狗的巧事儿，谁不会做？”我摇头叹道：“你这丫头当真是了不得。”
婉愔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描画着丝绵锦被上的鸳鸯图案，嘴角噙着一抹浅笑，道：“婉儿只服气姐姐一个人，别ี人休想爬到婉儿头上去。”我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点着婉愔的额角，笑道：“你这丫头真真是个魔星，小心皇上知道你这就捉摸着为难尚未入宫的小主，不待见你！”婉愔嘟็着嘴，道：“和姐姐说句私房话罢了。皇上怎会晓得？”我笑道：“这会子省些脑子罢，倒是有个正经事，那个墨香告发皇后立了功，理应赏个好去处的。她素与你交好，姐姐先问你一声，若要便拨过来当差，省得拨去了别处你又来要人。”婉愔笑道：“可不是正要向姐姐讨人呢。还是姐姐好，心里总有婉儿。”
我咬了咬嘴唇；强忍心头的酸痛，道：“难怪那日小连子去甘霖庵探望，也没见着采月。”
我诧异道：“不是拿住了一个杀手，怎么เ跑出两个人来了？”玄凌道：“那天夜里只拿住了一个ฐ杀手。朕让甄衍放出采月重伤的消息，果然隔了几日朱宏章又派了几个杀手前去，欲赶尽杀绝。却想不到正是自投落网，又拿住一个ฐ。”我怔了怔，失声道：“采月难道……”玄凌点点头，道：“采月伤势太重，当天夜里便不行了。”
玄凌恨道：“朕是被气的。想不到เ竟是那个贱人指使人做的。朕已经将她禁足了。待查清遗诏之事，朕必定废了她！”
正说着玄凌来看我，见我精神好了许多，阴郁的脸色才舒展了些，唇边也有了一抹柔和的笑意。玄凌在榻边坐了，摸摸我的额头，道：“额上倒是不热了，身上觉着好些了？”我点点头，看看玄凌的脸色，道：“皇上脸色不怎么好呢，这两日可是累็着了？”
到了仪元殿，玄凌刚下了朝。李长见我一早ຉ过来很是讶异，慌忙亲自去回了。不一刻李长一路小跑着来了，笑眯眯地躬身道：“皇上请娘娘进去。”我接过佩儿手中捧着的锦盒，双手捧了随着李长进去。玄凌在偏殿的金丝楠木书案前坐着，鎏金的香炉中焚着龙涎香。我上前郑重请了跪安，玄凌笑道：“嬛嬛今儿这么เ早赶过来见朕，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我跪在地上并不起身，只是低头道：“臣妾确有要事。”玄凌见我仍跪着，便挥手让殿中服侍的内监宫女都退下了，亲自过来扶我，口中ณ笑道：“这是怎么เ了，有事也起来说。地上冷冰冰的跪坏了身子。”
天色阴冷，恐怕是要下雪了，我笼着手炉坐在轿辇中，心头亦是一片冰冷。
四郎，原谅我！
我怔了片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落下泪来。温热的泪不住地流淌，却洗不去我心底深深的痛楚与愧疚。
我亲自给绾绾洗了脸，一同用了早膳。绾绾便缠着我看她写字，我只得依了，命佩儿研磨伺候着。绾绾新学写字，正是心热得不得了，每每描红不糊得自己满手墨汁不算尽兴，我听她要写字便很是头疼，?
正说着，门外传来佩儿的声音：“帝姬慢点跑，别ี摔着。”绾绾掀起帘子钻了进来，见我坐在榻上，也不问安。一头扎进我怀里，将脸埋在膝上。我忙放下予涵轻揉着绾绾披散着的长发，道：“绾绾这是怎么了？”说着我不觉怔住了，伏在腿上的绾绾轻轻地抽噎着。我忙捧起绾绾的小脸，只见绾绾满面泪水，鼻头红红的。我蹙了眉，将绾绾抱上膝头，绾绾一把搂住我的脖子呜呜哭了起来。我轻轻抚着她的后背，道：“绾绾告诉母妃怎么了。”绾绾呜咽道：“绾绾做恶梦了，梦到เ母妃说有了小弟弟和小妹妹，绾绾不听话，母妃不要绾绾了。然后绾绾醒来就找不到母妃了。”说着越发委屈地哭了起来。我心头一酸也落下泪来，将绾绾抱在怀里哄了半日，绾绾方แ才好了。便吩咐菱儿去找了乳娘来照ั料小皇子和小帝姬。自己牵了绾绾的手，带她回寝殿去。
我正要说话，忽然觉得腹中一痛，我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忙抚着肚子站住。浣碧慌了手脚，道：“小姐怎么了，莫不是要生了？”我立了片刻，方แ蹙眉道：“没事，恐怕是被小家伙狠狠踢了一脚。”浣碧笑道：“只怕这两个小家伙也是刚ธ睡醒了起来散步。总是动来动去的一点也不安分，恐怕是两个皇子呢。”我笑道：“太医也断不出来?
初夏的清晨天色澄净如水，上林苑中郁郁๗葱葱的草木皆披上了一层金色的霞光，林木间啾啾鸟鸣好生欢快。清凉的晨风吹过，衣袂飘舞。浣ã碧道：“小姐只穿了单衣，这一大早，风吹着凉丝丝的，受了寒可怎么好？奴婢让小姐多穿件衣裳，小姐说什么也不肯。”我笑道：“你这丫头还没有嫁人，怎么就这般唠叨起来？任多么เ好脾气的夫婿也受不了你整日唠叨个不休！”浣碧红了脸，跺脚道：“我可是为ฦ了小姐好，偏偏小姐拿了人家的好心取笑！”
玄清低喝一声道：“救人要紧ู！”我用力点一点头，紧紧跟随在他身后。玄清掏出怀里的蛇药向我手中ณ一扔，他力气极大，一把压在那名男ç子身上，一壁用力控住他的挣扎，一壁低声向我道：“内服外敷，把蛇药倒在他伤口上！”
我手忙脚乱，一时想不到该从何处去找到那人的伤口，况且被蛇咬啮的痕迹本就细小。忽地看见那人穿着华贵的银针狐裘，唯有双手裸露在外，倏地抓起他的左ุ右手，果然发现左ุ手手背上有两枚小小的牙痕。忙解下衣裳上挽着的手绢勒住他的伤口近旁้。伤口附近被死命以勒，伤口的洞孔立刻豁然张开好些，我忙忙把药粉洒到他伤口上，厚厚洒了两层。
这男子一身富丽风雅打扮，好似寻常富豪人家公子哥儿。然而在看到他虎口的一瞬，我几乎一愣，极厚极硬的一层老茧，厚实地微微发亮。我稍稍迟疑，又去看他的手心和十指，亦是如此！
那人牙关紧咬，却怎么เ也掰不开灌进药去。我既得一头热汗，只得去看玄清。他立刻会意，用力在那男子下巴๒上重重一击，那男子便张开了喉舌，我把药粉倒入他口中ณ，又取出皮囊中的水将他口中药物冲了下去。
玄清看看他的神色，顿时如释重负，轻声道：“赶紧ู去看那名女子。”我依言与他一同过去。那名女子似乎ๆ十分痛苦，原本清丽的脸庞扭曲得厉害，口中已经不能言语，只能“呜呜”发出怪声，如夜枭凄厉的嘶鸣喊叫。我瞧她面如死灰，牙关紧咬，似乎欢喜似乎ๆ痛苦，诡异到难以言语。玄清重重击在她下颌๒上，她却毫无反应，依旧咬紧牙关。玄清眉头深锁，翻一翻她的眼皮，忽然垂头丧气起来，道：“她中毒太久ื，不中用了，瞳孔都已๐经散大了。”我心中大惊，忙把药粉下雪般洒在她入枯枝般没有生气的手上，心中也十分惊惶。
玄清按一按我的手，低声哀伤道：“没用的。”
“没用的”，他的一句叹息重重敲在我心上，入巨石潜底一般。我望着这位素昧平生的女子，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奇异的感觉——我是要救她的，否则ท……我自己也不知道，只隐隐觉得不祥。
我正想着，那名女子却在我怀中激烈地抽搐了一下，整个人筛糠似的抖了起来，直如秋风中一片被吹得直打转的叶子，破碎而凛冽。也许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爆发出来的疼痛，她痛苦得蜷缩成一团，额头手上青筋暴起如青蛇横亘，整张脸如被墨汁尽透了一般，从皮肤底下透出一层层黑来。
我问玄清，“她是不是要死了？”
玄清痛苦地别过头，“是。但不会那么快。寒蛇的蛇毒发作起来极折磨人，痛楚难当。却不会立刻๑死去。她虽然瞳孔已经散大无救，却总还有一刻钟็的性命。”
“那么เ，她一定会死，是不是？”玄清低低“嗯”一声，别过头不忍看她。
我见他侧身过去，腰际的软银腰带上斜插着一把小小的匕首，那匕首原是他防身用的，十分锋利，几乎吹刃断ษ发，才这般放在身边。我轻轻“嗯”一声，霍地拔出匕首插入那ว名女子心口。
我心志坚定，这一串动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生，那匕首拔出时锋利的青锐寒气比霜雪还冷扑在脸上，那感觉还未散去，匕首已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