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柔仪殿，我即刻召来温实初，问道：“皇后的病到底来龙去脉如何？”
皇后的目光深邃而柔和，在步摇闪烁的珠光宝气下有些迷离得难以捉摸，“莞妃是三妃之ใ一，自然会成为本宫的左ุ膀右臂，一同安顿好后宫众人，是不是？”
几曲清歌作罢，玄凌不觉神驰，悠然道：“果然是好嗓子，如今放眼宫中竟无人能ม及。”他思量片刻，方แ向李长道：“叫她来给朕倒杯酒吧。”
玄凌听得如斯，也便罢了，叫李长去传了陵容来远远歌唱。
芳若奉了点心上来，闻言吃惊道：〃皇后久病缠绵，听闻一直是安贵嫔近榻侍奉。病中之人阴虚亏损，安贵嫔又逢星宿不利，安知不会有所冲撞？〃
太后微微颔首，〃她是该安静修一修心思。〃
玄凌略略沉吟，微有不舍之ใ态，然而不过片刻，唇齿间含了凌厉决绝的割舍之ใ意，道：〃要孩子！〃
温实初请出太后与玄凌，低声请示：〃请恕微臣直言，徐婕妤若一直吞不下药去只怕有性命之忧。若到万不得已时，母体与胎儿只能ม择其一保之，请问太后与皇上的意思是……〃
李长忙躬身出去。
我大为不屑，〃皇上想必还在她那里，李长你亲自拿了去。当着皇上的面她不敢不喝。不是梦魇么？就让她好好喝一壶，不许喝不完。〃
玉照宫是紫奥城北边一所宫室，不大不小，中规中矩的规制ๆ。玉照宫中尚无主ว位，位份最高的便是徐婕妤。因徐婕妤被禁足，出来相迎的便是仅次其下的德仪刘令娴。
我心下明白，送走温实初ม，我吩咐浣碧，〃备些孕妇用的东西，咱们去一趟玉照宫。〃
她穿了一席莲青色万字曲水织金连烟锦裙，整个ฐ人似乎ๆ浮在一团绿朦朦的雾气之中。安陵容原本就身量苗条，如今见清瘦，身子纤细得如弱柳扶风一般，不盈一握。
我转首，却见安陵容从假山之ใ后盈盈转将出来，举着一把象牙柄的小扇子持在腰边，轻盈行了一礼，眉目含笑道：〃莞妃姐姐好。〃
我不以为意，〃你以为ฦ她傻么？她知道与我积怨已深，与其此刻在我面前俯首称臣，我未必能容下她，皇后更不会容她。索性她学庆嫔的例，与我翻了脸，我反而不能ม立时拿她怎样。〃我抚着下颔轻笑道：〃左右她跟着皇后，是生不出孩子挣不到出路的。〃
浣碧冷笑一声，〃奴婢只瞧不上管文鸳那轻狂样子，这样拿腔拿调，忘了她从前在小姐面前百般讨好的嘴脸么？〃
太后神色舒展，颇为称意。忽然，她似乎ๆ想到เ了什么เ事，目光落在我身上，道：〃你在甘露寺修行的时候，可遇见过什么身份贵重的人么เ？〃
我笑意盈盈道：〃眉姐姐侍奉在太后身边也是为让皇上安心政务，无后顾之忧。太后的嘱咐姐姐自然会上心的。〃
我感念她的细心，笑道：〃姐姐垂爱，妹妹也不便拒绝了。〃于是招手示ิ意小连子和品儿向敬妃磕了个头道：〃好好谢一谢敬妃娘娘多年的关照吧。〃
仔细留心敬妃，其实她也三十出头了，只是素来保养的好，又无心事操劳，故而显得年轻些。一应的打扮又简素，因而与我几年前见她时，并无什么分别。只有面露愁色眼角微垂时，才能ม窥出岁月留给她的种种痕迹。然而微小的鱼尾纹附着在她的眼角，也是如金鱼的鱼尾一般柔软浮ด开，只觉温和好看。
我神色谦卑，道：“皇上怕臣妾因孕出斑，才叫拿这些东西养着。其实臣妾姿ู容粗陋，这些东西吃得再多也无济于事，还不如为娘娘更增光彩。”
皇后微微一笑，“莞妃有心，本宫怎么会拂了你一片好意呢。”皇后看一眼盘中ณ供上的东西，道：“都是好东西，莞妃刚ธ一回来太医院就如此有心，可见是皇上预先吩咐了。”
玄清眼皮一跳，也不动声色，只从槿汐手中ณ接过圣旨，泠然宣读道：
玄凌道：“清河王既为ฦ册封使，便代朕将册封莞妃之旨ຈ晓谕六宫。此刻诸妃皆在，劳六弟宣读吧。”
现实如一把钝ๅ重的锈刀，一刀一刀割裂我与他之ใ间所有的情系，我泪流满面，“你若不回来，就不会知道你才一走四月我便琵琶别抱1；你若不回来，就不会知道我在以为你尸骨无存后又迫不及待回到紫奥城，回到你皇兄身边；你若不回来，就会一直以为我会等着你、盼着你，在凌云峰等你归来，就不会知道我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女子。”我哽咽，狠一狠心道：“我本就是这样无情无义的女子。”
阳光那么猛烈，灼痛我的头脑，微微睁开眼，触到เ那一双隐忍着不亚于我的焦灼和苦痛的双眼。“我千辛万苦，我拼死回来，要不是想着你——嬛儿，我想着你才能回来。可是我一回来，却要亲眼见你万千荣宠被迎回宫去，迎回皇兄身边。”他踉跄着退了两步，喑哑道：“我情愿自己身死赫赫，永远不要回来！”他停一停，“我若不回来……”
帘外雨已停了，檐上不时滑落一滴带着青苔气息的残玉，太妃痴痴望了许久ื，慨叹道：“能彼此好好活着，也算是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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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住小腹，冷冷道：“从前把这个孩子归到他名下，我总也有些不忍。可是现在，半分不忍也没有了。槿汐，他虽然无心，可是若不是他——”我的哽咽伴随着恶心的晕眩一同袭来，一时说不出话来。
槿汐把我的脸搂到怀里，不忍道：“事已至此，娘娘别ี太苦了自己才好。”
害怕么？我未尝不害怕。只是如果害怕有用的话，天下的事只消都把自己้捂在被子里昏睡逃避就能解决。人生若能这样简单，也就不是人生了。
浣碧的手涔涔发凉，冒着一点冷汗。我沉住自己的心神，反手握住浣碧的手，定定道：“除了这条路，我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所以，我只会让自己้一直走下去。”
山风化去了寒气，吹暖了融融绿色。然而这样殷切的等待中，等来的却是温实初。
我揽住她的双肩，低低而放心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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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一出口，我的泪水情不自禁落了下来，相对无言，只细细打量着彼此的身形容貌，是否别来无恙。
那车夫于是让开几步，回头笑道：“娘子与相公是最和睦的，不仅和睦，而且郎才女貌，最是登对，像画上的人物似的。”
他的手微微覆盖上我的手背，眼中尽是温柔笑意，“好。”
三张机，吴蚕已老燕雏飞。东风宴罢长洲苑。轻绡催趁，馆娃宫女，要换舞时衣。
他安慰我心，道尽相思的词，我自然是欢喜的。然而这欢喜到手，亦是告诉我这两日，他依旧是不能回来的。我含着这般且喜且忧的心情，写下一首首与他唱和的诗词。
我睨他一眼，冷冷道：“方แ才是谁说我狠辣，如今又来打圆场。”
玄清微笑道：“你是嬛儿的妹妹，她怎会如此？”
我无心去欣赏如此好霞光。
南地的繁华锦绣、纸醉金迷、红尘奢华，一如这天际云霞，令人沉醉。
他扳过我的身体，看牢我的眼睛，道：“母妃自然是希望我来看你，所以才把东西交给我。我是母妃的儿子，她自然最晓得我的心思。”
我更是害羞，道：“这样怎么好意思呢，我以后都不敢去见太妃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只低头把玩着一颗葡萄，低声道：“太妃说什么呢？”
太妃与我一同吃着葡萄，慢慢道：“到了中午积云跟我说起来，我才想到今日原来是七夕了。山中ณ安静，不知岁月几何，差点连七夕的日子也忘了。”她十指尖尖，慢慢剥着一颗葡萄，微微一笑，“其实先帝已去了这么多年，于我而言，七夕与平常的日子又有什么区别，倒是你们小儿女家，这样的日子更牵挂不舍些。”说着望着我只是吟吟微笑。
忽然想起当年盛宠时玄凌曾赐给我一双鞋子。菜玉做鞋底，内衬香料，鞋尖上闪耀着令人灿烂目眩的合浦æ明珠。精绣鸳鸯荷花的金错绣绉蜀锦鞋面，蜀锦向来被赞誉“贝锦斐à成，濯色江波”，更何况是金错绣绉的蜀锦，蜀中ณ女子百人绣三年方แ得一匹。一寸之价不啻一斗金之下。从来宫中ณ女子连一见也不易，更不用说用来做鞋那样奢侈。
是因为我。然而我此刻真心的笑容绽放，亦是为ฦ了他啊！我微觉羞涩，低头看见自己足上最简朴不过的芒鞋，踏在厚厚的青苔上，一步一个ฐ欢喜。
我别ี过头看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几只身形硕大的灰猫，比一般的猫大了许多。鸟笼被扑在地上砸碎了，几只画眉的肚肠都被撕了出来，鲜血狼藉。我只看了一眼，吓得身子一缩。玄清道：“别怕别怕，已๐经死了，没事了。”他蹙眉道：“这是山里，怎么可以养鸟呢。山里虽然没有猛兽，可是狸猫却有，这些狸猫常常一起出入，最爱以鸟为ฦ食，性子凶猛，又善夜行，体型壮大也敢伤人的。多半是听到了鸟叫被引进来捕食的，幸好没有伤到人。”
他拍着我的背，安慰道：“没事了，是闯进来要夺食的狸猫。”
她的目光有些呆滞，静静片刻，道：“小姐知道王爷方才出去时是什么เ样子么เ？”
我看她，“你想说什么？”
我人生的跌宕，最初ม也是从那里开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