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明月昭昭
玄凌挽过我的手，从紫檀架上取过一件云锦累珠披风搭在我肩上，一同漫步出去。
须臾的宁静，时光簌簌地随着错金小兽炉里的青烟袅袅摇过，似无声的风烟。打破这宁静的是玄凌的一句话，“朕一直有句话想问你，那晚你怎么会突然动了胎气就要临产，不是还有两ä个月的日子么？”
他吻一吻我，有冰凉的触觉，触觉之外更觉他唇纹的凛冽深邃。我蓦ย然一惊，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又是惶急又是气恼，脸色铁青叱道：“什么时候了还说这样没轻重的话，不怕不吉利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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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妃眉眼间微有如烟轻愁，低叹道：“虽然借酒浇愁无济于事，可是看见吕昭容的样子－－是皇上第一位帝姬的生母又如何呢？家世恩宠不及胡昭仪，便被人踩到这般地步。唇亡齿寒，温仪帝姬尚且还不是本宫亲生的呢。”
至夜深时分，歌舞尚未有休歇之意，我趁着玄凌兴致正浓无暇顾及其他，低声向端妃笑语道：“姐姐方才怎么喝起酒来了，桂花酒虽甜后劲却大，瞧姐姐这个ฐ喝法是要添酒助兴呢还是借酒浇愁？”
祥嫔忙垂头道：“嫔妾不敢妄自议论。”
“那么เ，祥嫔小主呢？”槿汐淡淡一笑，“小主的梦魇还没好吧？”
清澈的池水倒映着天光云影，我看她一眼道：“她若要争宠何必还等到往后。她是不屑于争来的那ว点子宠爱罢了－－何况若论起家世，我也不过是罪臣之女，无枝可依，又哪里比人家好了？”
浣碧久在我身边，如何不晓得我的，她低低道：“徐婕妤家底不深，更要紧的是不甚得宠，即便生下了皇子封做贵嫔，也顶多和从前的悫妃样子，小姐不必担心她能争多少宠去。”
我连说了几句，温实初ม只是讷讷无语，一径出神。我仔细打量他，不过半月间，他整个人憔悴了不少，脸颊瘦削，下巴上胡碴儿青青，一向敦厚的眼神也有些茫然，带了几丝猩红的血丝。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神情，不觉吓了一跳，悄悄招手叫浣ã碧盛了一碗薏米红枣汤来，方แ道：“温大人形容憔悴，先吃碗薏米汤定定神吧。”
我“嗯”了一声，思虑更重，不由á道：“本宫的身孕。。。。。。临ภ盆之ใ期已不远，哪怕她要下落胎药也不是即刻๑就能ม得手的事。如今本宫、沈淑媛和徐婕妤都有身孕，而独独沈淑媛的身孕未满三月，最不稳妥。如今你既照ั顾着棠梨宫，本宫便把沈淑媛母子全权托付给你了，你必要保她们大小平安。”
待走到眉庄身前，正要斟ต酒，眉庄伸手拦住，雨过天青色的衣袖如张开的蝶翼翩然扬起。她转首望住玄凌，笑容羞涩而柔和，静静道：“臣妾有了身孕，实在不宜饮酒。”
她自被冷落以来，皇后又病着，更无人可依，此番应诏而来，不免更谨慎温顺，事事顺ิ着玄凌和得宠嫔妃们的心意，小心翼翼地殷勤。
〃以己度人，方知不忍。〃我轻缓地斟ต酌着言辞，亦道出自己้的心思：〃臣妾亦是即将为ฦ人母之ใ身，不忍看徐婕妤身怀六甲而心思抑郁๗饱受苦楚。且若母体心思不畅，又如何能ม为皇上诞下健壮的子嗣呢？若今日被禁足之人换做是臣妾，臣妾也必定满心不安。〃
太后慈和的声音在深阔的内殿里听来有些不真实，〃既然钦๔天监也说了无妨，皇帝可解了徐婕妤的禁足了，也好叫她安心为皇家诞育子嗣。〃太后招手叫我近前，淡淡道：〃为何会骤然想起要为徐婕妤求情？〃
这话说得凄凉，我亦酸楚难言。玄凌垂眸答应了。太后顾ุ念我与端妃的身体，只叫先回去歇息，留了敬妃和眉庄陪伴玄凌。
太后久病之后精力已๐大不如前，便道：〃也好。〃她转头嘱咐玄凌，〃皇帝ຓ在这里好好陪陪徐婕妤吧。倘若真有不测，也是皇帝ຓ最后一次陪她了。〃
我看着浣ã碧梳成灵蛇髻，将碎发都用茉莉水抿紧了，又在头发里埋进几朵茉莉花，只闻其香不见其形，在蛇口处嵌了一枚硕大的熠熠明珠，再不加多余的妆饰，干净清爽。我正色道：〃皇上岂不闻千里之ใ堤溃于蚁穴。皇上以为不过纵容祥嫔几次，却不想后宫众人以后都会群起而效之ใ，福嫔一流日久难免会心生怨恨，而祥嫔之流则恃宠而骄。如此一宫不宁则后宫不宁，长久ื下去岂非成了大祸ຖ。〃我见玄凌若有所思，又道：〃而且皇上明明是翻了福嫔的牌子，祥嫔却拿腔作势。她若真梦魇了就叫太医治着，非要这样劳师动众。皇上日日都要早朝，岂不是连朝政也被祥嫔误了。若太后知道了，还要怪皇上不懂得保养自己，又生了事端。〃
玄凌握着我的肩笑道：〃福嫔虽然委屈，倒也没说什么。何况这些事怎算得上明争暗斗呢，嬛嬛你未免言重了。〃
刘ถ德仪哽咽道：〃劳娘娘记挂着，现下与徐婕妤同住，婕妤是个好相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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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中分明指向适才敬妃与胧月一事，想来她身在暗处已看得一清二楚了。
安陵容丝毫不以为意，只含羞带怯，道：〃陵容在姐姐走后替姐姐服侍皇上那么เ久，竟也没有个一子半女，当真是陵容福薄呢。〃她向我嫣然一笑，幽幽道：〃自己的亲生女儿成了别人的孩子，姐姐觉得如何？〃
我掩不住心底的腻烦与厌恶，道：〃这两ä样东西本就瞧着像。可红麝串稀罕多了，只怕连宫里都找不出几串来。要不是那ว年随娘在珍宝阁选首饰时见过一次，只怕连我也不认得。方才庆嫔说那东西有香味儿，我便更肯定了。那回娘一见了这东西连赞稀罕，可马上叫人远远拿开。因着那红麝串ธ的是取雄麝的麝香做的，作中药可开窍避秽、活血散结，可用久了损伤肌理，便再也生不出孩子了。这也是宫里为ฦ什么慎用麝香的缘故。〃
浣ã碧讶异道：〃红麝串？瞧着分明是红玛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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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眉庄正陪着太后说话，却听外头芳若进来道：〃启禀太后，胡昭仪与和睦帝姬来了。〃
敬妃闲闲地摇一摇团扇，只是抿着纤柔的唇浅浅微笑，〃说起危月燕冲月，更有一桩好笑的事跟你说。端妃姐姐的闺名便叫月宾，旁人说徐婕妤的名字里有个燕字，又住北边，所以是危月燕。所以这样论起来，她冲的可不是皇后和太后，而是端妃姐姐了。你说那危月燕一说可不是牵强附会？为着怕别ี人议论，前段时候端妃姐姐病着也不敢吭声，怕人说她以'月'ู自居，是大不敬。〃
我得体微笑，〃徐婕妤也是好福气，不过眼下为星相所困罢了。〃
皇后环顾下首，忽而秀眉微蹙道：“滟常在呢？怎地今日又没来？”
敬妃漆黑恬美的眼珠微微一转，不觉神色黯然了几分，口中ณ依旧ງ恭敬道：“臣妾遵旨。”
皇后亦笑，“皇上真该想想如何谢六弟才好？”
多年隐忍，玄清早已失去一切，亦学会表面的波澜不惊。玄凌满意点头，满心喜悦道：“六弟奔波劳碌，朕也该大大地谢六弟才是。”
我只身离去，只余他一身萧萧，隐没于风中。
芳魂何处去，榴花满地红。
这日芳若领ๆ着一行宫人，捧了食盒衣料é迤逦而来。一见面便拈了绢子笑道：“长久不见，今日真当刮目相看了。”说罢盈盈拜倒：“奴婢芳若参见甄妃娘娘，娘娘金安。”
如此一个月过去，玄凌的旨意还没有下来，却是芳若来了。
四、耿耿星河欲曙天
我安静举眸，铜镜的光泽昏黄而冰冷，镜中人面桃花相映红，而我的眼神，却冷漠到เ凌厉。
我不语，只拣了一串ธ楠木佛珠，点了一枝檀香，安静跪在佛龛前。观音慈悲，慈眉善目，高立云端看尽人间悲喜离合，却不能普度众生。
槿汐扶正镜子，道：“娘子出居修行，若是雅或艳，在这山中ณ都显得太突兀了。”
温实初自进门就一直闷声坐着，听到了这句话，忽然眼皮一跳，倏然抬起头来，突兀冒出一句，道：“他不会回来了。”
我的手指拂过绵软厚实的雪白窗纸，淡淡微笑若风中轻扬的梨花，道：“噩梦是不当真的，浣碧，他一定很快就会回来了。”
眉庄眉头微拧，然而并没有说什么เ，只道“你们且出去侯着吧，本宫与莫愁有些话要说”中ณ人正要退出，眉庄又道“静白师太身体强壮，就为本宫扫去回宫必经山路上的残雪吧”。
静白连连道“是是是，是莫愁病了才叫挪出来的。”
话还未完，她已经一径放下帘子乘车去了。帘子外阳光灿烂如金，我的眼前仿佛还晃动着那一张芙蓉秀脸，虽然只是惊鸿一瞥，看得并不多么清晰，只是觉得有些眼熟，仿佛是哪里见过。然后她容貌当真秀美，车骑已过，那缭乱容颜似乎闪电词破长空，美艳到เ叫人措手不及。
方才想起是那ว位顾ุ姑娘在感谢我们让路之ใ事，于是轻声道：“姑娘客气。”
六张机，行行都是耍花儿。花间更有双蝴蝶。停梭一晌，闲窗影里，独自看多时。
你离开我，已经十五日了。清，你并没有与我倾诉离愁别ี绪的难为，你只告诉我，风清明月时，你也在想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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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清一手举ะ火把，一手便来拉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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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粲然笑道：“君子见此，莫不兴天下兴亡之感。我是女子，亦有所同。”
皇后微微一惊，旋๙即笑道：“倒是臣妾多虑了。”说罢笑看着我，声音愈发柔和，“只是淑妃头次料理宫中事物，这些事说多不多，说小也不小，不免有些吃力，不如……”
我仰起脸，谦柔道：“皇后娘娘体恤臣妾，所言极是。臣妾到底年轻，不如诸位姐姐阅历丰富。端妃姐姐最早ຉ入宫、敬妃姐姐曾协助皇后料理后宫之事多年，臣妾很愿意向两ä位姐姐讨教问询。”
玄凌很是满意，揉一揉下颌道：“你肯如是就最好不过。”说罢看皇后，“皇后还有会么话要嘱咐淑妃么เ？”
皇后的唇角抿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神色几乎ๆ没有任何破绽，笑容满面道：“淑妃现是宫中嫔妃之首，即要勤勉于宫闱之事，也要好好侍奉皇上，再添几位皇子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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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恭谨下拜，珠珑闪耀仍遮不信我满脸恳切，“臣妾是皇后一手调教的，绝不敢辜负皇后期望，必当竭尽全力。”
玄凌亲手搀我起来，微笑道：“跪久了膝盖疼，起来吧。好好用着您的淑妃金宝，如今它可不止是一块冷冰冰的金块了。”他凝神想一想，“再传旨ຈ下去，端妃与敬妃的俸例视同夫人。”
我自然晓得玄凌的心思，自华妃进皙华夫人后，玄凌再未肯册一位夫人，仿佛是避忌当年旧事，不愿再提。宫中ณ诸女因从前玉厄夫人皙华夫人皆不得善终，宁居妃位也不愿攀夫人之ใ份。倒是玄凌此举，很有些两全其美的意思。
皇后起升更衣，笑声柔和，道：“臣妾先去更衣，皇上与淑妃先去重华殿接受妃嫔叩拜吧，今儿也是灵犀帝姬ภ与皇二子、皇三子的满月礼呢。”
玄凌微微颔首，与我自柔仪殿接回灵犀与予涵，贞贵嫔接过予沛，同至重华殿。重华殿早已饰一新า，远远便于工作听得丝竹管弦之ใ声热闹非凡。红纱飞扬，玻璃闪耀，彩灯舞动，香风不绝，连空气里都漂浮着令人眩晕不已๐的喜庆之气。
后宫妃嫔们早ຉ已悉数已到齐，按位就座。眼见玄凌引着我与贞贵嫔进来，一一起身道贺。满殿盛装ณ丽服的韶华女子，无论心底是否愿意，面上都是笑靥如花、顾ุ盼生辉，明媚胜过几许上林春光。
玄凌与我并肩而立，贞贵嫔立于左次稍后一位，接受众人万千道贺。
添寿盘里诸妃所赠的金珠宝器越堆越高，直见要满溢了出来，不得不又换了一个。贞贵嫔含情举杯斟ต向玄凌，柔声道：“郎情似酒热，妾谊如丝柔，酒热有时冷，丝柔无断绝。臣妾但愿皇上待淑妃姐姐与臣妾之心亦如丝柔无断ษ绝，且请皇上饮尽此杯。”玄凌尽兴之至，如何不允。
我怀抱孩子盈盈立于高处，姿态端庄合宜。
虚悬十余年的四妃之位，我终于一日站上。
人人眼中我和玄凌都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