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并无发觉，只听着我的话有些吃惊，道：“你自己也舍不得用，还去送她？”又笑：“容儿如今封了昭媛，皇后赏了不少东西，光内务府封的妆奁也够丰厚了。”
我说着看了浣碧一眼，只见浣ã碧眼帘微微一垂，转身出去换了香来重新燃上，才悄悄儿垂手站到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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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铺满了红绒锦毯，上有长几纵横。玄凌正与岐山王把盏言欢，岐山王素า无所好，唯喜豢养美貌姬妾，今日同来的一位侧妃极尽妍丽ษ，青春貌美。左侧席后玄清自与玄汾闲话聊天，他的手指随着音律缓缓叩击在几上，气度闲雅从容。身后几枝条形疏ຕ朗的红梅，恰好为他的一袭青裘暖衣做了陪衬。
浣碧了然，阴冷一笑，婉声道：“奴婢明白了，咱们再忍她一时。奴婢一定知会各宫娘娘小主好好关怀安贵嫔。”
镂着“嫦娥奔月”的缠臂金环环环向上盘旋在手臂上，仿佛一道道黄金枷锁牢牢扣住我的生命。深秋的阳光犹有几丝暖意，蓬勃灿烂无拘无束地洒落下来，拂落人一身明丽的光影。我抬头望着辽阔天际自由á飞过的白鸽，忽而轻轻消除了声音，“在这宫里，死是最好的解脱，她深受皇宠多年又性子要强，如今她失宠受辱，当真比死还叫她难受百倍。”我停一停，“我要她自然易如反掌，只是我新封淑妃，旁人必然视我为ฦ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不到根基稳固之时，轻易出手只会落人把柄。”
我点点头，伸出发凉的手，拿起一把小银剪子铰下乌黑的烛芯，徐徐道：“你瞧这烛芯，烧得乌ไ黑了还不剪下，迟早烛火也会熄灭。管溪就是你心里的那根焦了的烛芯，如不彻底剪了他……”我轻轻叹息，“姐姐剪ຘ得了蜡烛的芯，却剪不了你的。你若不自救，没人能救得了你。”
她下意识地拢住衣领ๆ，道：“扔了，去江州那ว一日我就扔进了灞河里。”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我轻声道：“你杀了我、你为ฦ他所做的一切他都不知道，甚至你还要把一切推到เ祺嫔身上去，岂非白白为他做了那么เ多么เ？将来他恨也好、感激也好，都是对祺嫔而不是对你，你的一番心血岂不辜负。”我心下一沉，“而且你明知道的，杀了我，他会恨你一辈子！”
滟贵人微微一怔，眉间微有不忍之态，很快掩饰了下去，道：“死了便一了百了，省得王爷再牵念这般无情之人。”天际云遮掩过金黄月轮，池边有菰叶菱角的清香肆溢，浓光淡影，波光粼粼，笼罩在一片银色的光晕中。“清河王……”她的唇角因这个名字而有了温柔的弧度，眉眼亦有柔和的熠熠神采，“他虽是天潢贵胄，其实与我一样都是孤苦无依之ใ人。这些年来，唯有他对我好，肯怜惜我。在御苑时人人对我呼喝打骂，驱之如兽，从来没有人把我当人……即便如今，宫中上下何人不视我为妖孽祸水，恨不得杀之ใ而后快。唯有他……”她眼角有晶莹的光泽，似对月鲛人凝在腮边的明珠。“所以任何让他伤心的人，我必杀之ใ而后快。”
敬妃屈膝退下，顺手合了殿门。我见玄凌笑吟吟坐着喝蜜汤，不觉失笑：“不过一盏蜜汤而已๐，皇上何至于高兴成这样。”
玄凌挥一挥手，想了想又道：“你去告诉燕宜，说朕明日再去看她，叫她好好养着，朕要看她在册封礼ึ上精精神神的。”
我屏息，静静看着这个ฐ女子走到身前。敬妃出身望族，幼承庭训，软而轻盈的织金飞鸟染花长裙ำ，清爽的攒心广玉兰花样上垂着疏疏ຕ的蜜蜡珍珠，若稍稍走得乱ກ些，便会有簌簌的声响。然而她缓步行来，静如寒潭碧水，那是宫中女子的“莲步”，意韵姗姗，风姿袅娜。她走得一步也不错，恰如一枝亭亭的剑荷凌波湖上，次第开放。
敬妃来得很快，盏中的茶水还未凉下来，锦绣帘幕一闪，她娉婷的身影已๐然端庄伫立在面前。
我心平气和瞧着他，愈加低柔婉转，“皇上不要生气罢。后宫女人多，闲极无聊说几句是非也是有的，未必是有心。再论起来，后宫的事再大也不过是女人的事，自有皇后娘娘做主ว，皇上何必趟这趟浑水，反叫人落了偏心臣妾的口实。－－终究，皇后娘娘是最贤德良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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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ã碧急得要哭，“小姐何苦要叫槿汐去回禀这样不吉利的话呢！”
我横她一眼，吃力道：“你都忘了么？！”我的气息越来越沉重，每一呼吸几乎ๆ都牵扯着腹中的阵痛，身体要裂开来一般。我沉声道：“槿汐，既然皇上来了，你就去回禀，说本宫若然有什么เ不测，请皇上不要顾念多年情分，断ษ断不要犹豫，必得舍母保子。”我顿一顿，咬唇道：“再禀告皇上，若本宫当真无福养育子女，但请皇后收养这苦命孩儿，莫在襁褓之中就失了慈母关爱。”
桔梗急得要哭，只一味啜泣着跺脚๐，恨恨道：“赤芍那ว个小蹄子！”
我心下一沉，忙道：“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的怎么เ会动了胎气？”
皇后凝视她片刻๑，微微一笑，“是。你是该好好伺候着莞妃。”皇后语重心长道：“槿汐你是宫里的老人儿了，服侍莞妃应该格外上心，别惹出什么เ事端来叫莞妃烦心才是。”
槿汐含笑恭顺道：“伺候莞妃娘娘是奴婢的本分。”
玄凌负手站着，脸上有温柔沉静的喜悦神色，低语道：“小轩窗，正梳妆，原来是这样安静融洽的光景。”
我一惊，忙起身笑道：“皇上怎么这样突然来了？倒吓了人家一跳。这样衣衫不整的，容臣妾去换身衣裳再来见皇上罢。”
我听他这样说，温然开解道：“人人都身不由己，人人都有自己้的难处，该来的总是要来，一步步走下去也就是了。”
温实初颓然一笑，道：“倒不是微臣自己灰心，只是在宫里久了，有些事总是身不由á己的。”
玄凌忙向身后的小内监道：“惠贵嫔有了身孕，还不把她的菜式换成和莞妃、婕妤一样的。”小内监忙点头哈腰去了。
我骤然听闻，既ຂ是意外又是惊喜，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晓得向着她笑。徐婕妤贺了一贺，叶澜依自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倒是胡昭仪欠身笑了笑道：“恭喜惠贵嫔。”
太后愈加满意，〃甘露寺几年，你是练出来了。〃说着笑向玄凌半是嗔怪半是抱怨，〃皇帝身边是该多些如莞妃和惠贵嫔一样的贤德女子，而不是如安氏、叶氏之流。且当日杨芳仪一事，皇上关心则乱，未免急躁了些，其实该当好好推敲的——宫中ณ人多手杂，杨芳仪未必是心思这样深远狠毒的人。〃太后的神色渐渐郑重，〃傅如吟之ใ祸哀家不想重见，杨芳仪是否冤死哀家亦不欲计较，皇上日后留心就是。〃
我低首，微微露出几分赧色，〃臣妾承受皇恩，不敢辜负。〃
我抚摩着香露瓶身上绘有的冰冷而艳泽的蔷薇花瓣，〃对徐婕妤，我有不忍。所以……〃我转身，冷住了脸孔，〃我会尽我的力量去救她。〃
〃这便是权利ำ和帝王家。〃槿汐的声音带着一点诱惑和决绝的意味，〃娘娘想不想要掌握女人中最大的权利呢？〃她不容我回答，又道：〃回宫之ใ前，娘娘曾经答允奴婢，要舍弃自己的心来适应这个地方แ的一切。〃
我淡然微笑，〃太后也知道了？〃
此事一出，后宫风气顿时有所改善，甚少再有妃嫔敢恃宠而骄，撒娇撒痴。连眉庄来看我时也笑，〃太后知道了很欣慰呢，不住口的赞你。〃
刘德仪点一点头，省悟过来道：〃娘娘是来瞧徐婕妤的吧，瞧嫔妾糊涂了，拉着娘娘浑说。〃她略显为难之ใ色，〃只是徐婕妤是皇上下旨禁足的，只怕不好探视。〃
我听她说得伤心，心下也明白，低声道：〃眼下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过后来听说连皇上也盛赞姐姐贤德呢。〃
她说的是〃翠微宫〃而不是〃玉照宫〃，我心下一动，已经明白过来，淡淡道：〃妹妹的耳报神真快呢。〃
我想一想，叫槿汐进来，〃为表郑重，这些东西由á你亲自送去。该说什么你自己有数。〃
浣ã碧捧来一对白玉三镶福寿吉庆如意，我看了一眼，摇头道：〃礼太薄了，再去取一对红木银丝百寿紫玉如意来。这两对如意给胡昭仪，再拿一个ฐ赤金盘螭朝阳五凤璎珞圈并扣合如意堆绣荷包，就说给和睦帝姬的。〃
我暗暗称奇，她的位份原比眉庄高了半阶，且以她的身份地位该是眉庄向她行礼，反倒她主动与眉庄见了平礼。胡昭仪笑道：〃姐姐最近气色极好，可是因为莞妃回来的缘故么？〃
胡昭仪笑得娇็脆，〃莞妃这样说可要折杀我了，谁不知道姐姐是大美人呢，才叫皇上魂牵梦萦。〃又道：〃姐姐现如今有着身孕哪，我怎好这么เ不懂事叫姐姐扶我。〃说着不动声色地推开我的手，双手拢在刺金缕花的繁丽衣袖中ณ，只向眉庄见了平礼。
敬妃叹了一口气，微微蹙眉道：〃妹妹此次回宫，皇上对外说是妹妹当年为大周祈福才去的甘露寺。可是宫中ณ略有资历的人谁不晓得妹妹当年是为何才出宫的，宫中人多口杂，只怕传来传去是非更多。〃
眉庄一时省悟过来，微微红了脸色，道：〃我原不是有心的。只是咱们说话也要留心，嬛儿才回来，以后不晓得有多少人要拿这件事去生是非呢。〃
皇后见惯了争风吃醋之ใ事，当下也不理会，只温言向福嫔道：“既然如此，就叫太医好好照ั应着，滟常在的身子也忒弱了，怎能ม好好服侍皇上呢。”说着目光温和转到เ我身上，“你们都得好好学着莞妃。莞妃已为ฦ皇上生下胧月帝姬，如今又身怀有孕，能为皇家绵延子嗣。莞妃，你有着身子要好好养着才是，少走动多歇息，即便到了本宫面前，能免的礼数也就免了吧，有什么不舒服的赶紧要叫太医。”
我心中一惊，胡昭仪说话怎这样大剌剌的，不自称“臣妾”，反而以“我”自称，可见是何等大胆了。而胡昭仪的话似有深意，一语话毕，福嫔微微红了脸低头下去，祥嫔亦是暗暗咬了咬牙。
玄清的眼中ณ唯有深不见底的空漠，淡淡道：“皇兄雅趣，臣弟却之不恭。”
玄凌亦不欲因我之ใ事而起风波，便道：“如此甚好，朕就赐昭仪明珠一斛。”他扬一扬眉，笑道：“既然昭仪如此体贴，不如在去库房选几幅吴道子的画来赠与六弟吧。”
我拨弄着盏中雪白的银耳，只觉人便如这一盏银耳一般，被肆意调弄，半点由不得自身。良久ื，我低声道：“我何尝不知道你想我去劝他，只是事到เ如今，相见无地，再说又有何益？即便他知道我的种种为难，我却连挽回也做不到。”
浣碧抱膝坐在榻边，嘴角的一抹笑意被眼中无尽的愁绪和担忧代替，“王爷怕是伤心的很。小姐……”她看着我，嘴角一动，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芳若吟吟含笑，“娘娘现在是贵人，且又怀着皇嗣，最最尊贵不过了。奴婢虽然拘泥规矩，但心里待娘娘是一样的。”芳若眼角微有泪光闪烁，“奴婢自从选秀当日就在甄府侍候娘娘，总算盼到เ今日娘娘苦尽甘来了。”
我命浣碧端上茶来给芳若，方道：“承蒙姑姑多年照顾ุ，不想我还有今日，已๐是意外之福，若姑姑还要和我拘泥着身份，我可不敢说话了。”
玄凌半是感慨半是懊丧ç，“宫中一直难有生养，如今燕宜有了，朕进了她从三品婕妤之ใ位，也盼她能为朕生下一位皇子。宫中已有四位帝ຓ姬，皇子却只有一个，漓儿又不是最有天资的。”
我只作无意，抿嘴笑道：“这样的事也看天命的，是徐妹妹好福气呢。”
良久，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两ä颊湿凉一片。却是槿汐的声音，“有小内监过来报信，皇上快到凌云峰了，娘子也请准备着吧。”
所以，请你原谅我，原谅我的不得已๐，原谅我要再度回到เ他身边去。
皇后轻吸一口气，“论亲疏，蕴蓉是臣妾表妹，臣妾无论如何要多为ฦ她担待些；论理，蕴蓉是和睦帝姬生母，于社ุ稷有功，所以臣妾一向对她厚待宽纵，可是后宫风纪关乎社稷安宁，臣妾十数年来如履薄冰，唯恐不能持平。”她抬眼看一眼玄凌，动容道：“为正风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