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林广宇的吩咐，慈禧大殓后的第三天下午该是去袁世凯府上吊唁的日子，军机处的大臣和章京们经过一番商量：干脆，咱也别一个个陆陆续续地去了，军机处一班人马跟着几位王爷一起走吧。岑春煊虽然复任为ฦ军机，但正式诏命尚未下达，再加上大家都知道他和袁世凯有段过节，也就知趣地没叫上他。
……
世续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正好王商过来禀告：“崔玉贵和一帮奴才行刑完毕，尸听候皇上落。”
“你不知？怕是知了也不敢说吧？李莲英的身家何止几百万……”林广宇咬牙切齿，“你以为朕杀崔玉贵只是为ฦ了给珍妃报仇？实话告诉你，这是朕敲山震虎，提醒他们这帮奴才呢。”
最让人觉得诧异的是后脑แ勺那ว根长长的辫子——这是清国人的典型特征，在日本虽然并不罕见，但也不多见，特别ี是这种已经上了年纪的清国人。一般这种人要么เ是清国的官员——他们是来日本考察的，要么是清国的大商人——他们是来日本做买卖的，唯独这一个什么都不是。
此人从体态上看显然不高，也未福，俨然就50稍出头的光景，但从背影掠过去，背已稍稍有些驼了，勾勒出一条并不明显的曲线。头上，两鬓已露出了灰白相间的碎，沧桑感油然而生。如果说他是6๔0่岁的年纪也丝毫不会让人怀疑。
“结党营私，勾结康、梁……”话一出口，那桐就知道坏事了，说出去的话是怎么也都收不回来的。他心猛地一沉：庆王爷啊庆王爷，今儿个ฐ你是怎么了？怎么เ屡屡说错话呢？你说岑春煊â勾结康、梁，这不是挑明了在骂皇帝ຓ么，天下谁不知道皇帝和康、梁穿同一条裤子，你以为还是老佛爷掌权啊？糊涂啊糊涂！
“如何？”
经过刚才的一番问答，良弼对皇帝的印象已大为改观——皇帝已经不是昔年毛毛躁躁、做事不计后果的鲁莽青年了，可杀袁一节干系太过重大，当断ษ不断反受其乱。
有幸啊，没有看走眼！林广宇心里叹道：这是真正的铁ກ血汉子！“卿是要朕依圣祖康熙爷擒鳌拜前例？可惜朕无康熙ກ爷手段与能耐，颇费思量……若朕早有定见，1้0年前便不是如此下场。不过袁世凯已被朕略施小计困于大内，只虑其耳目众多，大内亦有暗线，朕心颇为踌躇。”
“1908……190่8……”他喃喃自语，这一年光绪和慈禧相继去世，再过3年，大清帝ຓ国灭亡，难道说自己竟然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沮丧！痛恨！害怕！——苍天呐，你为ฦ何如此不公？
虽然十月二十一日在公历上是什么日子林广宇一时推算不出来，但光绪34年却立马就能知道，那不就是190่8年么เ。
“杨度，与聘卿有交往否？”
“臣只知其为ฦ侍郎衔领ๆ江北提督，乃不可多得之ใ军事人才。”
“聘卿，认识朝阳镇总兵杨瑞生否？”
听到此言，王士珍浑身一震，半晌说不出话来。原来他是直隶正定县人，家境贫穷，出身卑下，先为ฦ人放牛，随后投入杨瑞生旗下做一马弁勤杂兵一类。聂士成编练武卫新军时曾向杨调用军事人才，杨所开列的保荐名单中有一人便是守备王士珍。不料王被保后因病告退，回籍养病，恰好这位王马弁为ฦ人能ม干，立志向上，杨总兵便叫他冒充王士珍，顶ะ名前往武卫新า军报到，到后又因踏实刻๑苦，由á武卫新า军选送到武备学堂受教三年，并参加过甲午之战，战后随聂士成驻军芦台，多年来一直冒用王士珍之名，真名早已无人知详。但由á于杨府上下对其知根知底，因此他自迹后便不敢再登扬府只有偶然书信往来。
看着王士珍脸上不自然的神情，杨度却是奇怪：“禀皇上，此人却是家叔，已告老还乡，却不晓得与王大人有何种过节？”
“聘卿，你叫世珍，非士珍也，杨瑞生手下王士珍安在？”
满大殿的人都被弄糊涂了，杨度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听叔叔说起过此事啊？
唯有知根知底的“王士珍”匍匐在地，颤抖不已，连连磕头：“臣冒……名，臣死罪……死罪！”
“啊！”众人目瞪口呆，杨度嘴巴๒张大的足以塞下一个ฐ苹果。
“30年来，你以一卑微小兵，兢兢业业，一步一步走到เ今天，朕心甚慰，何罪之有？即便杨瑞生亦有识人之明，朕实感激。”林广宇对杨度说，“上书房已书写御书‘福’字帖数个，你今岁赴叔叔家拜年，便可奉上！”
清代旧制ๆ，皇帝ຓ亲笔写“福”字赠送重要大臣，以示敬重，像杨瑞生这等级别ี的原本根本不够资格，更不要说是已经告老还乡之ใ人。现在皇帝ຓ不仅赐福，还赠送数个，算是异常高看了——即便现任官员至杨府拜年，看见御笔“福”字，要先下跪请安的。
“今后若你愿意，仍可回归世珍本名，以告慰祖宗在天之ใ灵。”
王士珍言语哽咽，连连磕头：“臣叩谢天恩！”
随即林广宇将目光对准了第二个ฐ，现任西陵梁各庄值班大臣的冯国璋。如果说王士珍冒名顶ะ替还算情有可原外，冯国璋的几桩事情就让其窘迫地脸色红——皇帝ຓ当廷列举了几桩他贪财之事，也不知怎么เ的，其时文武官员虽然普遍爱财，但爱财能爱到像冯国璋这般份上着实不多，冯也知道名声不好，从来讳莫如深，不料皇帝ຓ如此知根知底。林广宇谆谆告诫：“华甫，你可不要一心钻在钱眼里拔不出来……好好干，朕不会亏待你的。”
“皇上……”冯国璋大汗淋漓，磕头不休，“微臣铭记在心，必不负圣望！”
如果说第一桩说王士珍气氛凝重，第二桩说冯国璋大家会心一笑外，第三桩却如怒海惊涛。
“朕如果没说错的话，袁慰亭将第一年的题目给了王士珍，结果你考了第一；第二年的题目给了冯国璋，结果也是第一；第三年的题目却是给了段祺瑞，结果仍然是第一……”
这话说得轻松，对三人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怔在当场。如此隐秘之事本该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怎么皇帝ຓ轻轻松松地和盘托出，莫非有鬼？清代皇帝ຓ无明代帝王有锦衣卫、东厂、西厂一类机构，对大臣的控制和监视也异常放松，更何况袁世凯暗透题目更是机密，怎么会？
练兵之时，铁ກ良也是会办大臣，他不由自主地笑了，揶揄道：“某倒想袁公如何识人之明，原来俱是题目之功，怪哉，怪哉……”
“三位爱卿，不晓得朕有无说错？袁卿对你等俱有‘栽培’之恩，尔等受他恩重必感激涕๓零，倘若尔等不怀疑袁慰亭的罹难，不为他摇旗呐喊，朕反倒要疑心袁卿的用人之ใ道。”
三人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单就泄题这一条三人被拖出去砍了也是正常，欺君之ใ罪，罪不可赦。
但还有更要命的，林广宇笑眯眯地说：“袁慰亭在新军一日，便教导手下士兵‘吃袁宫保的饭，穿袁宫保的衣，听袁宫保的话，为袁宫保效命’……唯独庆王爷和铁ກ良去检阅之时，这话却变成了‘吃朝廷的饭，穿朝廷的衣，听朝廷的话，为朝廷效命’。”
铁良也愣住了，皇帝ຓ一没有亲眼目睹阅兵情形，二没有人和他讲述阅兵场景，如何能分毫不差地将当时校场之话原原本本说出来？果真有神鬼之机？
冷不防皇帝ຓ还说出一句话来，彻底将众人击倒……
第三十章既往不咎
男ç儿只手把吴钩๗，意气高于百丈楼。
……
林广宇最后所说的却是北洋新า军各级官兵设立袁世凯长生牌位之事。论常理，此事非常忌讳，通常有如此举动的下场不会太好——例如明代魏忠贤。因为这是裸地宣扬个人，架空朝廷和皇帝的举动。当然在明面上袁世凯也有可辩解的余地——不是我袁某人让手底下士兵供奉的，是他们自愿云云。
但林广宇既ຂ然要假托神迹，话自然就不会这么说，反而将计就计顺ิ着这层表面意思说道：“冥冥中ณ自有天意。神人云，朕之ใ劫数至大至深，非强有力且符万民望之人物不可替。朕急追问，却道天机不可泄漏。后来宫禁大火，袁慰亭罹难，乃ี醒悟神人之说——原来供奉袁卿长生牌位甚多，香烟袅袅，祈福不断，其受人景仰之程度可见一斑，实为神人共睹，却是应在袁卿身上……”
“皇上……”四人抬起头来，热泪满面，长生牌位一事他们当然知根知底。
“朕在瀛台10年，诸事早ຉ已๐看开，诸多心结亦了，原本想不清楚的难题也豁然开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十年前朕亦有大错。”——谭嗣同运动袁世凯包围颐和园杀慈禧一事中，按正统封建伦理，主使人光绪完全配得上弑母大罪，袁世凯的反戈一击反倒有功无罪。
“朕与袁卿的这段恩怨，被外界ศ不恰当的夸大了。即便大行太后与朕之间，亦无不可化解之矛盾。太后弥留แ之ใ际，已对朕表示谅解，不住地嘱咐朕做个ฐ好皇帝，希望这1้0年的磨炼能让朕成熟ງ起来……”反正最后皇帝ຓ与慈禧说什么他人都无从知晓，由得林广宇胡说，但偏又顺理成章——要不然皇帝怎能安然无恙地亲政？
“十年往事，个中恩怨早ຉ已๐不消人说。何况劫难应在袁卿身上，他替朕而死，以往种种难道不能ม一笔勾销？推而及之ใ，即便你等，朕难道便不能ม原谅么？无关紧要之ใ事可以看开一点，看淡一些……朕如此，尔等亦如此。”一番话却是将皇帝ຓ宽容的心态勾勒出来，阶下众人无不动容。
“朕此番诏众多统兵大员进京，一方面确实为了给太后吊唁，另一面也实有要事相商。倘若按某些人的恶意揣测，朕要杯酒释兵权，要摔杯为号，用得着这么เ啰嗦么เ？用得着如此推心置腹与卿等交代么？”
“皇上天恩，臣等铭感五内。”
“先说第一样，荫昌。”
“奴才在。”
“转过身来让朕瞧瞧。”听着皇帝这话，荫昌脸上露出了极度尴尬的神情，但还是依言转过身去。荫昌因为在德国多年，思想理念早ຉ已开化不少，很早ຉ就剪去了辫。但因他常常为ฦ慈禧所召见，为防止守旧官僚的群起攻之ใ，不得不将假辫钉在所戴官帽上以充数。一旦ຆ结束觐见，他就回归到เ原来的本色，脑后再无那根猪尾巴。几年前巡警部刚刚ธ成立之时，有关巡警辫去留问题仍闹得沸沸扬扬，时任巡警部ຖ尚书的徐世昌据理力争，终于使清廷同意将辫截短，但后面仍留了个ฐ长逾半尺的尾巴๒，散落开来形成一段马尾鬃模样。虽并不彻底，足已๐让人耳目一新，唯新า军辫并未如此仿效，只让人塞进大檐帽而已。
“朕在瀛台时，有外国医生前来检查，谓朕其他卫生、饮食习惯均属优良，唯辫过长，常藏污纳垢，易引起疾病，妨碍健康，朕深以为ฦ然。推而广之，辫既ຂ对巡警不便，对士兵应当更属不便。作战时，辫倘若摔落妨碍动作；敌我双方แ肉搏时，我方แ将士之辫易为敌所乘而落于下风，反影响战力。洋医生又云，外队普遍际短小，几乎长不逾寸，为何？万一交战中ณ头部受伤，短方便治疗。想着种种便利，新军虽未经战事，但亦要未雨绸缪，朕便准减去辫——辫虽是祖宗风俗，但祖宗风俗未尝就不能ม变化，否则可能今日仍着兽皮。按朕以前的性子，说不定即刻下一道旨意要求臣民一体剪除辫。但瀛台十年让朕磨炼不少，想法愈求稳，考虑到เ终究有人难以接受，不如先在新军中推广。”
“皇上所虑，万民之福。”
“希望诸位回去后进行商议，探求士兵式，以卫生、方แ便、大方为主旨ຈ规定之。铁良，此事便责成陆军部有司负责，务必在百日内试验完毕，然后专折报朕，待朝廷公议后便成文下。”
“奴才遵旨。”
“第二件事便是陆军贵胄学堂。”为招揽人才、培养满人军事骨干，清廷专门设立陆军贵胄学堂，专收王公世爵、四品以上宗室及现任二品以上满族文武大员的子弟，并附设王公讲习所。学校待遇优厚，地位崇高，听课者都是世爵宗亲，就连摄政王载沣、恭亲王溥伟都曾就学，颇็为世人所侧目。但由于不接纳汉人子弟，也引起不小的争议。
“朕以为陆军贵胄学堂旨ຈ在培养国家军事人才，不可太过拘泥，凡父兄现任四品以上文武大员、年18～2๐5岁之间者，休问满汉，准一律经考试后入学堂念书。”
“冯国璋，听载沣说你课讲的不错，兵练的更好？”
“奴才惶恐，那是摄政王谬赞了。”原来冯国璋在贵胄学堂中不仅任总办，还兼任教习，亲自讲课，一方面大显身手，另一方面也同各亲贵建立了较为亲切的关系。听到เ这话，他口头谦虚，心里却颇为ฦ高兴。
“休得过谦，朕的话务必牢记——好好干，不会亏待你的……”
“臣一定铭记在心。”
“那便好。王商，宣谕。”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西陵梁各庄值班大臣冯国璋兵学精深，见识卓著，练军、授教颇有心得，特任命为禁卫军编练会办大臣，仍兼陆军贵胄学堂总办，以资训练，拱卫京畿……”
禁卫军？会办大臣？这两顶大帽子砸下来，把冯国璋给乐่晕了，这可是核心中的核心，重用中的重用了。终于要编练禁卫军了，望着众人惊讶的脸色，林广宇笑道：“朕查欧洲皇室各军，禁卫军无不为ฦ精锐中的精锐，希望禁卫军也能如此。荫昌，委任你为ฦ禁卫军编练总办大臣，节制禁卫军大小诸员；良弼，命你为禁卫军编练会办大臣兼禁卫军统领；禁卫军编成、军制ๆ、操练、经费等具体事宜由尔等三人商议后专折奏事，所需何人亦可随时奏调，勿误朕望！”
“第三件事便是陆军部。铁ກ良，朕查各国的军队，没有只有陆军而无海ร军的，陆军部虽说兼管海ร军事宜，但终究名不正言不顺……”铁良心想，要设海军部了？
“朕斟ต酌着，拟将陆军部、海军处等一干练兵统军机构全部囊括进来，合成一部曰国防部ຖ，统御除禁卫军以外全部军事力量，你可敢当否？”
原来如此？铁良大喜过望：“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两天林广宇苦思冥想，通过对历史经验的总结和对德国经验的参考，一方面决定设禁卫军，由皇帝直接掌握军权，震慑宵小；另一方แ面则设立国防部，统揽全事力量，防止类似袁世凯这类统兵大员的尾大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