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拈这头,就这样静静地看了许久,放开时居然一笑,低声道:“这些江湖人,原不该让他们走的。”
皇凡伸手过来,慢慢地拈起垂在身前的一撮头,白色的头在车顶镶嵌的夜明珠的光线下闪着微妙的银光,怎样都没有真实感。
他起伏的心跳声从他的胸腔里一直传到我的耳中,我想到เ他心口上的那个ฐ伤疤,突然有些心疼,又低低地问了一句。
他不说话,我也不放手,两个僵持了一会儿。我终于感觉到他的软化,心下微松,就更不想放手。
“这就是了。”他好像很满意我的回答,道:“我教向来不隶属于任何国境之ใ内,时逢乱世,各国纷争从未停歇,你早已不是南朝公主ว了。至于我,待解决了长老们叛教之事便会回总坛面见教主,请辞而去,从此天空海阔,南朝也好,墨国也好,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在我来说,当然是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即使你愿意陪我一起回到เ过去,我也不想让那些煎熬与痛苦再有机会生一次。年少的时光虽然有值得留恋的,但回头看看,真是痛苦多于快乐,绝望大于希望,回去?有谁会想要翻来覆去地上刀山滚钉ล板?
我就是一惊。
我们就这样一路顺利ำ地走出了山洞,最后出口的窑洞靠近马厩,我们一走出来就有数个人牵着马迎上来。
“一!”
“平安,你不要出来,带我弟弟快走!”有女孩子的声音在谷外响起。我又惊又喜,是伊丽,她还没有死!
一、废营
卷四天涯歌
三年,我还是错过了太多时间,错过得都不能把前后的他完整地拼凑在一起,错过得让我觉得,他们已经成了两ä个人。
说来奇怪,我过去只要一个人静下来,总会想到เ过去与季风在一起的许多细小碎片,但最近却越来越多地想起来最近生的一些事情,尤其与莫离离开那客栈以后,记忆里那个少年的影子渐渐被高大的男人替代,他们虽然有同一张脸,但重叠在一起的时候,却让我觉得分裂。
我挣扎不能ม,又不好开口说话,急得两ä眼冒火。他咦了一声,不知开动什么机关,那大网徐徐落下,最后落到接近地面与他双目赤平的地方,仔细看了我两ä眼,眼中露出惊奇之ใ色。
我陷入大网中央,像是一条落入网中的鱼儿一样在半空中晃荡。正茫然间,耳边有声音响起,有人站在网下面仰头道:“我这还当什么เ落下来了,原来是个ฐ小姑娘。”
我再仔细看,那ว马儿在阳光下皮毛油亮,高腿长身,果然是一匹好马,而马上所坐的竟是一个ฐ姑娘,穿着我从没见过的关外服饰,一把粗长辫子甩在身前,一张脸黑红闪光,最多不过二十。
我一愣,他这句话的意思是……要抢了那ว匹马?
我知道他说的没错,那种□掳掠之徒,留着也是祸害,只是我初次杀人,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他皱眉,脸上浮现不正常的红色,嘴唇也是殷红如血,手掌烫得如同烙铁ກ,提气许久ื才又开口,“那种人,留แ着也是祸害。”
“长老们如此兄弟情深,倒叫我佩服。适才我入庄之ใ前巧ู遇白长老,与他相谈甚欢,又与他共商一醉,现在他与那些朋友正与我的属下们在后山等着我回去,各位若有雅兴,不如一起?”
“大哥,四弟,休要让这小儿乱了我们的心神。”青长老沉声开口,果然最是老奸巨เ猾。
“现在没时间说话,莫离,快叫人把他追回来。”青衣的话我听明白了一个大概ฐ,他们该是刚赶到此地,还未来得及入庄便遇上了我。
“站好。”
这些人若是在路上单独遇到,也不觉显眼,但现在天差ๆ地别ี的几种人突然聚在一个ฐ屋檐下,再加上一个长相非男非女的闻素า,真是怪异到เ极点。
此人也对闻素点头,还开口答了一句,“左ุ使多礼ึ了。”说话文绉绉的。坐在他对面的白长老却是圆滚滚的一个胖子,一脸富态,闻素还未转向他便开始笑了,整张脸上的肉都团在一起,一副纯金算盘不离手,怎么เ看都是个和气生财的生意人。
好吧,我知我算不上师父的得意弟子,但也不用在我在场的时候这样大喇喇地昭告天下吧?伤自尊呐。
我听得愣住,尤其是那ว句,“但对文先生及座下得意弟子来说,自是轻而易举ะ……”
我想伸手叫住她问问又出了什么事,但她转眼消失,根本未作停留,我只好悻悻地把手放下。
有钟็声,不知从庄里何处传来,小未眺了一眼,对我道,“小姐请自便,我去去就来。”说完转身走了,水榭๓长廊里款款而去。
“烦请右使大人先往通水镇蓝ณ庄主处,教中ณ几位长老在那ว里等着见您,有要事相商。”
黑暗中突然有水花溅落的声音,一团黑影就落在我们车前,是个身形瘦削的青年男人,双目炯然有神,这样的雨夜都有寒光四射。
包厢门响起,是小二在叩门,进来就说。
窗下突然喧嚣四起,是一些骑马的人,不顾街上众多行人,飞驰而过,商贩路人纷纷躲避,街面烟尘四起,隐约看到เ许多的皂衣捕快在人群中ณ出现,大声喝叱,要所有人散开。
这样的两个人立在灯光下就像打翻了砚盒,本宫看得有趣,心想怪不得是墨国来的,果然名副其实。
墨国使者进殿,跪拜了父皇,献上国礼ึ,我今天的目的是来看热闹的,一路目不转睛,墨国使者有两人,走在前面的是墨国太子,肤色黧黑,深凹眼窝,高挺鼻梁,乌ไ黑睫毛密密压下来,眼光都看不清,身后跟着一巨型壮汉,只是黑。
还能ม有什么岔子呢?皇兄都已๐经死了。朝中……朝中那ว些大臣全是在皇兄手下活过来的,谁又敢反?
一切都好,只是莫离一直都没醒,我现在贵为皇女,反正也没人敢说闲话,就让他睡在我鸾车里,一路守着他,贺南也与我们在一起,这位兄台情绪很不稳定,要他替莫离医治,他却常常奔出鸾车哭出来,呜呜的让人心烦。
逼得我将他拖到离开大部ຖ队老远的地方,听他哭。
他边哭还要边说话,“他可知我替他换一颗心有多难?那些千头万绪的心脉,要一根一根地接起来,一根一根地……他就这么又给我弄断了,又断了……他还答应了让我随便怎么เ治的呢,现在我还怎么治啊?”
我似乎ๆ想起些什么เ,问他:“他答应你什么?”
“答应让我随便治啊,他这个ฐ病倒是千载难逢,我有那么เ多的法子要在他身上一样一样的试过去,否则我跟着他干什么?谁知道他这么เ不爱惜,呜呜,这身子又不是他一个人的。”
我淡淡地道:“不要说了,等他醒过来,你自己说给他听,我不爱听这个ฐ。”
他看了我一眼,突然有情绪崩溃,扭头捂脸泪奔而去。
我很有些看不惯,觉得他一个大男ç人这样爱哭实在不协调,回到鸾车里与莫离说了半天。
他静静地躺着,雪白的一张脸,眉目安静,乌流云般散在枕上。我伸手绕过一缕轻轻的替他理顺,小心翼翼地仿佛他转眼就会醒来,用那双乌黑如玉的眼睛看着我。
待回到京城,天恒已经在十里长亭外等候。三年多不见,他长大长高了许多,再不是过去那个ฐ六岁孩童的模样,眉眼间多了许多沉稳。
我却只记得那ว个ฐ趴在我膝上抱着我抖的小胖子,看到他出现在眼前,虽然心里念了许久要淡定装ณ作若无其事来,但还是忍不住弯下腰抱了他一下。
他就在我耳边轻轻地问了一声:“父皇死了,是吗?”
我想起当年他在我耳边细如蚊鸣的那一声“皇爷爷死了”,心里就忍不住痛了一下。
天恒果然是个好孩子,很快便接受了我所说的事实。皇帝在御驾亲征归来之后因病暴毙的消息二日便传遍了天下,之后举ะ国皆素า,天恒守丧依照ั古礼ึ守丧ç三月,然后便准备登基。
还是天恒乖。我想到เ当年皇兄在父皇尸骨未寒的时候就龙袍加身了,心下又是一阵欷殹肌?
皇帝登基那ว日,我一身凤袍立在白玉阶边,看着天恒一身明黄,一步步走向龙椅。天恒快十岁了,小时候的孩儿肥退了个ฐ干净,清清秀秀的一张脸,不太像皇兄,倒是有些像我。
我觉得很好。
之后文武百官匍匐在地,万人齐呼万岁,声如雷鸣,我却直想掩耳,心里忍不住叹息。我只不过活了短短十几年,却已经历经三朝皇帝ຓ,看过两次登基,上一次皇兄登基,我从皇女成了皇妹,这一次天恒登基,我又从皇妹成了皇姑姑,这样下去还了得?这地方是真不能待了。
晚上回到小院之后我便开始盘算着要与莫离去哪里,想了半夜都没个结束,最后烦恼得爬上床去抱着他抱怨。
“你就轻松了,什么都不用操心,贺南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每次都说找药找药,一去就是十天半月,上次我要他把白虫重新า放回我身子里,他又哭个半天。你说这人生成男人是不是有点投错了胎?这有什么เ不好?那虫子放在哪里都不如放在我心里来的让我放心,你说是不是?他们是黑白一体的,说不定我好好养着这条白的,那ว条黑虫就会争气一点,让你早点醒过来呢。”
我叽里咕噜说了半天,莫离仍是安静的躺着,乌黑眉睫,白色的脸,嘴上去还是带着些红色,看得我一阵心悸,忍不住又低头亲了他一下。
他已经昏睡数月,但贺南一直小心照顾ุ着他的身子,宫里又最不缺滥补上品,是以这样漫长的沉睡也没有让他太过消เ瘦,脸上容颜依旧ງ让我时常看着看着便起了色心,动不动就要抱他亲他。
再这样下去,我怕我自己会化身成一只狼。
我叹口气,索性翻身趴在他的身上,“我是不会怪你一直睡着的,反正最近我服侍你也服侍得很习惯了。可睡了这么久,你不觉得累็吗?你还答应过要和我一起天南地北到处去的,天南地北呢!”
我一直不停的说,就像是每天晚上我所做的那样,即使他也没有回应,也总觉得有说不完的话要讲,最后终于说得累็了,就这样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晚上有。
瘦高的少年踏而来,立在我床头,对我微笑,叫我。
“平安。”
我仍想去抱他,但他退了一步,又道:“看到เ你这样,我是很高兴的。”
即使是在里,我都流泪了。
他又说:“一生那ว么短,不要不开心。”说完伸出手来,轻轻地拢了一下我的脸。
然后就消เ失了。
待到我醒来的时候,阳光都已经漫上了床头,我还未睁眼就伸手去抱身边的人。
一生这么เ短,我再也不会放开他,还有他身体里的那颗心,它会与他一起陪着我——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没想到เ这一下,竟然跑了个空。
我猛然惊醒,看到屋里空空荡荡的,除了我之外什么人都没有。
我心魂巨零,只是不敢相信,赤着脚就奔了出去。
他竟然在,就立在我曾打过无数次五禽戏的那株大树下,夏日里树影婆娑,指头百花无数,风过时就像下了一场雪。
我猛然收住脚步,立在原地不敢动,怕这只是我的一场,动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却是他动了,大概是听到เ了我的脚๐步声,慢慢地回转头来看我,目光对上我的,忽然一笑,阳光都暗了一暗,又向我伸出手来,叫我。
“平安。”
番外之我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