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否可以把你的宝石拍几张照片，带回去欣赏欣赏？”
“先生请讲。”
董榆生碰了一鼻子灰，想想也是，怪谁呢？卖石灰的见不得卖面的，跑到人家水厂谈水生意不是没事找事吗？可是话又说回来，卖水不找和水沾边的单位，该找哪家？
“行了别说了！难道我们的水就是臭水、脏水、污染水？你赶快从我这儿出去，要不然我找几个人先把你们关起来送到派出所问问，你们两ä个家伙跑到这儿来蛊惑人心，到底是诚心捣乱ກ还是故意破坏？”
“这么大的家伙，一天得消耗多少粮食？”
凉水泉子的村民们听说拉砖的车来了，个个喜眉笑眼。老老少少许多人围着汽车看希罕，还不时地指指点点说长道短：
“哪是什么？”
四爷肯定地说：“不是，绝对不是！”
“啊——对。是没转干，我是以工代干。那ว么，你呢？你代什么？你恐怕是两个肩膀带个ฐ头、两个卵子带个ฐ球吧！哈……”
“听说副组长还没转干呢！”董榆生讥笑道。
马厂长爱厂如家，责任心极强，有事没事总爱到厂里转转。尤其是碰到下棋的一定要凑上去，指指点点，人家不听，他干脆把人家推到一边，自己้亲自上场。马厂长棋风不好，爱悔棋不说，输了棋还骂骂咧咧，大家送他一个外号叫“老赖也夫斯基”。没人愿意和他下棋，他一来大家就散伙。这一天合当有事，有人老远看见马厂长过来，喊一声“丢警察的来了”，众人纷纷而起作鸟兽散。董榆生不知其中缘故，坐着未动，被马三丁当面叫住，训斥了一顿ู：
马厂长识字不多，方言又重。大会讲话，不是串ธ音走调，就是错字连篇。什么เ标点符号，他根本不屑一顾。有时全是句号，有时全是逗号，有时干脆不管，爱哪儿停就那儿停。前些日子下来一个ฐ“通告”，说是一个警察丢了一把手枪。马三丁嫌念稿子麻烦，索性就直接讲解，说某处某地丢â了一个警察，说到这儿他停下来，望望台下，接着又端起杯子喝水。起初人们还以为是警察丢了，警察怎么会丢呢？莫不是遭人暗算了，大家正纳闷呢，马厂长喝罢水又开始念稿子：“的’五&aທmp；#8226๔；四’式手枪”，众人方才恍然大悟，进而哄堂大笑。马三丁尚蒙在鼓里，不知大家为何笑。警察丢了这么严å肃的问题也值得笑，这还像话？真一点觉悟也没有了。
保密厂来“红泉村”村招工，主ว要对象是针ฤ对下乡插队的知识青年。侯梅生早想跳出这个ฐ土窝窝，一直是苦无机会。听到这个消息，她岂能放过？她很快就认识了招工的头儿，并想方设法把他请到เ家，杀鸡宰羊，好生款待。头儿姓张，在厂里是个副指挥，为人也算正派，就是对杯中之物怀有一定的感情，因此在这方面下的功夫也稍大一些。进村岂能不问路，侯梅生的大名他早ຉ有耳闻。原本他和招工小组都已通好气了，要破格录取侯梅生。梅生相邀，张副指挥自然是欣然前往，顺水人情谁不会做？三杯酒下肚，张副指挥微微一笑说：
第四十一章老牛啃了回嫩草
大婶挣扎着站起来，拦挡说：“急啥呢？吃了饭再走。”
董榆生一个洋芋吃下去，搓搓手，站起来说：“不了，大婶，我该走了。”
“批斗大会”如期在大队革委会院内举行。先前这里本是一座寺庙，里面也曾经供奉过不少歪鼻子斜ฒ眼睛的神佛老爷。多亏了红卫兵小将来了，神佛老爷走了。如今空出这块风水宝地，作成了朱三主任把大队革委会全套班子安置其中还绰绰有余。神庙前挂有两块牌匾，一块是“红泉村大队革命委员会”，另一块是“高原县革命造反团第三兵团”。气势恢弘，平地里增添了几分豪情。过去常见几个和尚僧人站在门口闭目养神，如今则是由基干民兵站岗放哨，百米开外不准闲杂人等驻足观望，谁知道阶级敌人不是哩！往常此处本就人不敢入，现在更是阴森可怖，宛若神宅鬼舍一般，遇到些羸弱者，人尚未进院，两腿先自瑟瑟抖个不住，三魂早ຉ去了七魄，倘若再有点羊癫疯什么的，不在裤裆里小解就算是万幸了。
“红泉村”的“史无前例”正在进行得轰轰烈烈、如火如荼。大队革委会主任朱三君应运而生，立刻成为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今日非比往昔，他在喇叭筒子里吼叫一声，“红泉村”凡是出气的除了老鼠，哪个敢不屏声息气、侧耳聆听？他说几点几分开会，如有人稍有怠慢，动作迟缓，立时三刻便被荷枪实弹的民兵放翻在地，踏上三五只脚。末了还要罚站在台子下某个墙角落里背几段“最高指示ิ”，以便儆效尤，也算是将功补些过。
“不了不了，我刚吃过不久。我今天来，是有点小事麻烦您的。”
“革命工作嘛ใ！组织上把这副担子压到เ我肩上了，我不干怎么办，莫非还要摞挑子？老朱，你喝水，待会儿我叫张妈给你做饭吃。”
“说啥话呀？我说传贵，十多年前咱们就是老相识了，要是换个别ี人，门我都不敢让进呢！你和我客气啥？”
“老伯，我、我……嘿嘿，我不饿……”
“大叔您真了不起！”梅生看董传贵一只手挺吃力的样子，连忙过去帮他把行李放到肩上，说，“大叔您先走，我找榆ด生去。他要是知道您回来，不知有多高兴哩！”
“侯、侯、侯志国，大叔猜对了吧？”
“部ຖ队呢？”
卫生员小丁呼呼喘着粗气，边跑边说：“连长，二连上来换我们了，曹政委命令我们撤出战斗。”
今夜的月光真好，先在墙壁上露了头，又照得炕上亮光光。她本来早想把窗户用纸糊好了，可是家里头一点打浆糊的白面也没有，只好任由á窗户一直这样畅着嘴。赵春莲不放心睡在屋地上的人，刚嘱咐了几句话，就听见了屋外的说话声。
外边公公和朱三的对活赵春莲一字不落地全听见了。这一段时间，她心事重重，常常是彻夜不眠。俗话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她赵春莲的心就是铁ກ打的？即便是铁打的也会化成水的呀，何况她一个忏弱女子，受人这么大的恩德，岂能无动于衷？董传贵死守他的承诺，坚决不和她在一个ฐ炕上睡觉，自己铺一张草垫子就睡在屋地下。这时间久了人能ม受得了？这叫过的啥日子啊？有好几次，赵春莲想走，想一走了之ใ。有一次她已๐经走出好远了，想想不合适，又原路返回来。是啊，面对人生，她是个无能ม的人。她是那种靠男ç人吃饭的人，离了男人就寸步难行。除了能ม干点家务活，她什么都不会干。当初ม如果不是于占水，她可能老早就草草嫁人了。出了这个ฐ门，她能ม上哪儿去？哪儿是她的家？她还能碰上董传贵这样的人吗？于占水会回来吗？要是能回来，今天最好，明天也行，如若三五年，十年八年，那就害死人了。救了命的人，不给人家回报倒也罢了，还让人家受这么大的连累็，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想来想去，赵春莲暗下决心，她不能ม再等那不能再等的人，她要铁了心和董传贵过日子，她要感化董传贵。当然她也明白，像董传贵这样正直诚实的人，不可能一天两天让他改变主意，她要用滴水穿石的毅力来感化他，来捂热温暖他的心，这样既ຂ报答了他的深恩，又让她和她的孩子有了安身立命之地。
“说我是笨怂，找不上媳妇。”
“哎呀，我这又不是批媳妇的公司。好好好，明天再谈。
“榆ด生哥，那ว我就走了”。
董榆生正要出门。朱洪林上气不接下气地赶来，见了董榆ด生，满脸是笑，结结巴巴地说：
“榆…榆生哥，不，董、董…总．我家里有…有事，请你……”
“嗨，我说洪林，你家里有事也找我？你媳妇生孩子也要我接生吗？”
“不…是生孩…孩子，也跟生孩子…差ๆ不多。我媳妇有、有喜了，我奶奶高兴地不…不得了。炒了好多…多菜，指名要请…请你喝、喝喜酒、去哩。”
“咳！这么เ点小事也喝酒？”
“谁…谁说这是小、小事？我…我都快、快四十了才…才第一胎，能ม…能算小事、事吗？”
“好好，是大事，改天行不行？我明天一定去”。
“不…不行，就…就今天！”
董榆生想笑，但他笑不出来因为家里还有重要的客人等着他哩。他知道朱洪林的脾ຆ气，逼得越紧，他越结巴得厉害。平时听他说话从来没这么严重。想想不去也不太合适，拜奶和他们一家啥关系？不去打个招呼良心上也说不过去，所以想那ว边的事情暂且先放一放，让天娇陪娘说会儿话，因而他说：
“就这样吧，我和你一块去”。
朱洪林嘿嘿咧嘴笑了，摸了摸鼻子说：“榆生哥，早ຉ要这么说，我就不费这么大口舌了。快走吧！”
董榆ด生从朱洪林家出来的时候，天就快擦黑了。拜奶见了他亲热得不得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他因为事忙也有些日子没来看拜奶了，还是因为父亲那一层关系，多少年来两家一直当亲戚走。赶上今天这个喜日子，看把老人家高兴的。朱洪林家坐了一大屋子人，这个ฐ敬两杯，那个端两盅，他溜号，门都没有。无奈何他只好硬着头皮过了一关才放人。这几年他抽烟不行，酒功夫可见长，一斤多喝下去，好像也没见头重脚轻。快到เ家门口了，不知天娇走了没有，心里忍不住扑腾扑腾乱跳。人家初次进门就让人家苦苦等了这么久，仿佛自己้是个多了不起的人物？又一想不对，如果真是天娇来了，起码不哄动半个村子，娘还能ม由á着他在这儿“避清闲”？不是天娇又是谁呢？他疑疑惑惑地进了家，忐忑不安地推开大门，院里很安静，爷爷大概睡了，母亲房里的灯还亮着。董榆生喊了声“娘”就进了屋．此时他已断定来人肯定不是吴天娇็。
屋里的女人一出溜下地，从炕沿下站了起来。董榆生抬眼一看，面无表情地笑道：
“梅生，原来是你？”
母亲见榆ด生这么晚才回来，老大不高兴，嗔道：
“榆生，你看你，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没个正样，事事还让娘操心。上哪儿喝酒去了？看看脖子都红了。人家梅生等了你整一下午，你连个ฐ照面都不打，像话吗？快去洗把脸，梅生有话要和你说哩！”
“有事就说吧！”董榆ด生沉下脸来冷冷的说了一句，他想起在法院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梅生直直地站着，看着榆生，不吭声。
“榆生，怎么เ这样说话？去，到你屋里去，和梅生好好谈谈”。母亲看出榆生气色不对，连忙从中ณ调停说。
“娘，天这么晚了，孤男寡女的，万一传出去……”
“大婶，别难为ฦ榆ด生了。要不我改天再来”。
“不行，这么เ大老远的路来一趟不容易，怎么好意思让你走”。母亲换了换口气，转对儿子说，“榆生，去吧，有啥影响娘替你顶ะ着”。
董榆生慢吞吞地说：“那ว就走吧！”
母亲不放心，又在后面叮嘱了一句：“梅生要不今晚就别ี回去了，话说完了过来和大婶睡下”。
董榆生住的房子是一幢二层小楼ä，装潢得不算华丽，但很雅致。楼ä上是卧室，二层三面都是阳台，阳台上摆满了各种花卉，白天母亲领ๆ梅生看过了。卧室旁边是书房，书房里有四个书架，全部装ณ满了书，榆生的爱好很广泛，科技、文艺、政治、历史古典，应有尽有。光是字词典就有几十本，《词海》、《辞源》、《现代汉语成语词典》、《倒序现代汉语词典》、《常用典故词典》、《词典精华》……。还有不少外语词典：《新า英汉词典》、《远东英汉大词典》、《双解词典》、《汉英词典》……。每个书架摆放得都很整齐，每本书都贴了标签，可见其主ว人在这一大堆书里下了不少功夫。写字台正中端放着一个镶着黑边的镜框，梅生当然知道那是董大叔的遗像。像片下面是董榆ด生亲手书写的两行字：父亲是我永生的楷模儿子永远牢记父亲的教诲。书房里有几张字画，其中一副这样写着：天天无愧无愧于天哪天不见天？人人有心有心为人何人能为人？横幅是四个大字：碧落苍穹。
第七十四章岂止是个ฐ嫁错郎
侯梅生在这副字帖上情不自禁地端详了很久，她的文学功底很薄，平时也极少看书，单从字面上看．她觉得董榆生这个字幅含义极深．很难理解，尤其是碧落苍穹就更难懂ฦ了。不过大意她似乎明白，就是说不出道理。好像每句话每个ฐ字都是冲她说的，幸亏她没有做下亏心事，她想那些心存邪念的人是不敢面对这样的字幅的。由于大婶在后面跟着，她不敢多耽搁，匆匆离开之后，心里还不住地嘣๑嘣๑乱跳不止。在临ภ出这间房子的一刹那ว，她突奇想，当初ม如果嫁了董榆生，岂会有今天的尴尬？梅生没有进卧室。楼下是客厅，房子很宽畅ม，足有五六十平方米。里边摆满了沙、茶几，好象是哪个单位的会议室。一台三十几英寸的彩电放在墙角，旁边依次是音箱、影碟机、电脑แ。大婶说，这房平常很少有人进来。怕弄脏了，将来榆生娶媳妇成旧ງ房子了。大婶说这话的时候，不由得用手抹眼睛。大婶又说，“你们的娃ใ娃都大了，榆生如今连个媳妇毛都没见，真让人焦心”。
梅生随着董榆ด生进了他的客厅。董榆生打开电热水器，先倒了一杯茶放在梅生前面的茶几上，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着茶杯坐在梅生对面。
足有停了半个多时辰，两人都没有说话。客厅里灯光很亮，亮得就像白昼，又看不见电灯在什么เ地方แ装ณ着。隔壁房子里母亲偶而大声咳嗽ณ几声，爷爷的呼噜依旧ງ惊天动地。
梅生是有求于人，自然是她先开口。她抬起眼睛，看了看榆ด生，很费劲地笑笑，说：
“榆生，你生我的气了？”
“我凭啥生你的气，我连我自己้的气都生不过来呢。”榆生说是不生气，却是低着头赌气说话。
“前天你上魏秀枝家路过我的家门口，也不进去坐坐”。
“有那ว个ฐ必要吗？”
“昨天他回家，我才知道你上法院了”。
“不是我想上法院。人家不传我，我没事跑那ว儿干啥？”
“你别误会，这不是我的主意，我拦不住他”。
“误会有什么เ用，反正堂也过了”。
“榆生，你看我一眼好吗？我求你了”。
“看不看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没见过”。
“多少年了，我有一肚子话要对你说。不是你今天财了，我才来找你。当初ม我嫁给他，也并不是要图他的什么เ财产”。
“我财是我自己挣来的。又没偷、又没骗、更没讹谁一分钱”。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都这么เ多年了，大家谁还不知道谁呀？”
“我不管那么多，我只想对你说，你是你我是我。你当你的科长，我做我的农民。我保证不会烦你去，你也不要来找我”。
“不。榆生。榆ด生哥，你大我一天也是我的哥呀！如今妹妹掉到井里头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吧！小时候你还从涝坝里捞过我呢！”
“你们两个，一个是zf官员，一个ฐ是保密厂的大科长，我能ม救得了谁？”
“只有你才能救我，榆生。前几天他回来，逼着我上法院，说我即使不去，法院也要传票。我不能去呀，榆生哥。儿子不是你的咱不说，可儿子也确实不是他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