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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从哪里来，没有人知道，我往何处去，没有人明了！”她仿佛听到เ有人在唱着。“一好歌！”她想，凝视着窗子。“或者，我的‘窗外’不在这个世界上，在另外那ว个ฐ世界ศ上，能ม有我想的‘窗外’吗？”她迷迷糊糊的想着，望着窗外的夜、雨……终于失去了知觉。
“再见！谧儿！”她低低的说，拿起杯子，把那些药片悉数吞下。然后，平静的换上睡衣，扭灭了台灯，在床上躺下。
江雁容望着地下，默默无言的咬着手指甲â。程心雯看了她好一会，气呼呼的说：“好吧，我等着看你栽斤ภ斗，等着看康南身败名裂ฐ！等着看你们这伟大的恋爱的结局！”
“你……”程心雯气得瞪大了眼睛：“简直是不可救药！”
“告诉你，读书时代绝不许交朋友，你长得不错，天份也高，千万不要自轻自贱！你好好的读完大学，想办法出国去读硕士博士，有了名和学问再找对象，结婚对女人是牺牲而不是幸福。你容易动感情，千万记住我的话。女人，能ม不结婚最好，像女中校长，就是没有结婚才会有今日的地位，结了婚就毁了。真要结婚，也要晚一点，仔细选择一个ฐ有事业有前途的人。”“我又没有要结婚，妈妈说这些做什么เ嘛！”江雁容红着脸说，不安的咬着铅笔的橡皮头。一面偷偷的去注视江太太，为ฦ什么เ她会说这些？难道她已经怀疑到เ了？
“雁容，你最近怎么回事？总是神不守舍！是不是有了男朋友？不许对我说谎！”“没有！”江雁容慌张的说，心脏在猛跳着。
“你妹妹的伤口好了吗？”
“你想我会笑你吗？”他说。心中ณ猛的一动，这小女孩使他眩惑了。她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他问：
“你这是干什么เ？你再不走开我去叫妈妈来！”
“我就是要画ฑ你，你不让我画我就不许你收拾！”江麟靠在书架上，有点儿老羞成怒。
“什么เ东西？”江雁容正想把这张考卷藏起来，江麟已๐经劈手夺了过去，接着就是一声怪叫：“啊哈，你考得真好，又是个ฐ大鸭蛋！”
煤球炉里是冰冷的，煤ศ球早就灭了，她不知道爸爸妈妈中午吃的是什么。她不会起煤ศ球火，站在那ว儿呆了两分钟，最后叹了口气，决心面对现实，找了些木头，她用切菜刀劈了起来，刚刚ธ劈好，江太太出现在厨房门口了。她望了江雁容一眼说：“放下，我来弄！你给我做功课去，考不上大学不要来见我！”江雁容洗了手，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坐在书桌前闷闷的呆。一股浓烟从厨房里涌ไ到房间里来，她把窗子开大了，把书包拿到书桌上。窗外，夕阳已下了山，天边仍然堆满了绚烂的晚霞，几株瘦瘦长长的椰子树，像黑色剪影般耸立着，背后衬着粉红色的天空。“好美！”她想。窗外的世界比窗内可爱多了。她把书本从书包里一本本的抽出来，一张考卷也跟着落了出来，她拿起来一看，是那ว张该死的代数考卷。刚ธ才雁若说她的代数考了一百分，她就能ม考一百分，江雁容是考不了的，永远考不了！她把考卷对折起来，正预备撕毁，被刚ธ好走进来的江麟看见了，他叫着说：
“老师，你不能ม写我的名字，你不要听叶小蓁的提名，我和叶小蓁有仇，所以她设计来陷害我，叫我当风纪股长，好像叫流氓当法官，那，那ว，那ว怎么เ成？简直是开玩笑！我连自己都管不好，等我学会了管自己้，再来当风纪股长！好吧？”
“程心雯！”康南还来不及把名字写到เ黑板上，程心雯像地雷爆炸似的大叫了起来：“活见鬼！”全班同学都把眼光调到程心雯身上，程心雯才猛悟到这声诅咒的失态，但她来不及弥补这份失态，她手忙脚乱ກ的站起来，嘴里乱ກ七八糟的说：
白天过去了是黑夜，黑夜过去了是白天。地球无声无息的运转着，三年的时间，悄悄的过去了。
这是混乱ກ的一天，从一清早ຉ，家里就乱ກ成一团。早上，江雁容起身没多久ื，程心雯就来了，跟着程心雯一起来的，是一阵嘻嘻哈哈的笑闹和打趣。江雁容羞涩的站着，多少有点紧张和不安，程心雯拍着她的肩膀说：
“还什么เ呆？新娘子？赶快去做头，我陪你去。你看，为了给你当女嫔相，我本来想剪ຘ短头的都没剪ຘ，谁教你留那ว么เ一头长，我也只好留แ长头陪你。快走吧，到เ海ร伦去做，那ว儿的手艺比较好。”
和程心雯一起到เ了理店，程心雯像个指挥官似的，指示ิ着理师如何卷，这边要弯一点，这边要直一点，弄了半天，等江雁容戴着满头卷，被套进吹风机的大帽子里，程心雯就在她旁边一坐。突然严å肃的说：
“江雁容，有句话一直想问你，最近你忙着结婚的事，我也没办法和你谈话。老实告诉我，你嫁给李立维，是不是完全出于爱情？”“你这话怎么讲？”江雁容皱着眉头说：“李立维在台湾无亲无友，一个穷无立锥之ใ地的苦学生，不为爱情还能为什么别ี的东西而嫁给他呢？”“我的意思是说，”程心雯抓了抓头，中ณ学时代那份憨à直仍然存在。“你对康南已๐经完全忘怀了吗？”
江雁容锁起了眉头，一清早，她一直告诫着自己้，今天绝不能ม想到เ康南！可是，现在程心雯来揭伤疤了。她叹了口气说：“程心雯，我和康南那ว段事你和周雅安是最了解的，我承认三年来，我并不能ม把他全然忘怀，但是，现在我既ຂ择人而嫁，以后就再不提，也不想这个人了！当然，我欠康南的很多，可是，我是无可奈何的。他的一个ฐ朋友说得好，我和康南仅仅有情而无缘！和李立维，大概是有缘了吧！”
“有没有情呢？”程心雯追问。
“当然也有，我欣赏他，喜欢他，也感于他的深情。”
“我有一句话要说，江雁容，”程心雯严å肃的说：“好好做一个ฐ好妻子，尽量去爱李立维，他是个ฐ非常好的人！康南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不要让康南的阴影存在你和李立维的中间！”江雁容感激的看着程心雯，在程心雯洒脱的外表下，向来藏着一颗细密的心。她知道程心雯这几句话是语重心长的。她对程心雯点点头：“谢谢你，程心雯，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提康南，以后大家都不要再提了！”做好了头，回到เ家里，家中ณ已๐经充满了客人，周雅安和叶小蓁也来了，叶小蓁吱吱喧喳的像只多话的小鸟。舅母、姨ถ妈更挤了一堂，围着江雁容问长问短。江太太在客人中ณ周旋๙，大家都争着向她恭喜，她心里是欣慰的，三年前为救江雁容所做的那ว番๘奋斗ç犹历历在目，而今，江雁容终于嫁了个ฐ年轻有为ฦ的男孩子。虽然太穷了，但没关系，年纪轻，总可以奋斗ç出前途来，如果跟了康南，前途就不堪设想了。欣慰之ใ余，她也不无感慨，想起当年和康南的那次大战争，那ว种痛苦和努力，今天这一声“恭喜”，付出的代价也真不小！
午饭之ใ后，江雁容被按在椅子里，七八个ฐ人忙着给她化妆，穿上了那件里面衬着竹圈圈的结婚礼服，裙子那ว么大，房间都转不开了。程心雯也换上了礼服，两个人像两ä个ฐ银翅蝴蝶，程心雯满屋子转，笑闹不停。江雁容则ท沉静羞涩。屋子里又是人，又是花，再加以各种堆满桌子的化妆品、头纱、耳环……使人心里乱ກ糟糟的。江雁容让大家给她画ฑ眉、搽胭å脂ฦ、口红，隐隐中ณ觉得自己้是个任人摆布的洋娃ใ娃ใ。终于，化妆完了，江雁容站在穿衣镜前，镜子里那个ฐ披着雾似的轻纱，穿着缀满亮片的白纱礼ึ服，戴着闪烁的耳环项链的女孩，对她而言，竟那ว么陌生。好一会儿，她无法相信镜子里的是她自己้。透过镜子里那个ฐ浓妆的新า娘，她依稀又看到เ那ว穿着白衬衫黑裙ำ子的瘦小的女孩，正伫立在校中荷花池畔捕捉着想。她的眼眶湿润了，迅的抬了一下头，微笑着说：
“化妆太浓了吧？”“要这样，”周雅安说：“等会儿披上面纱就嫌淡了！”
门口的客人一阵喧嚣，她听到汽车喇叭声，和“新า郎来了！”的呼叫声。她端坐在椅子上，李立维出现了。他含笑打量着她，笑容里有着欣赏和掩饰不住的喜悦。她羞涩的扫了他一眼，他漂亮的黑眼睛那么เ亮，她不禁想起他第一次到เ他们家里来，为了拜访他崇拜已久的江教授，而江仰止碰巧ู不在家，她接待了他。那时候，她就想过：“多漂亮的一对黑眼睛！如果长在女孩子脸上，不知要风靡多少人呢！”而现在，这对黑眼睛的主ว人竟做了她的丈夫！他站在她面前，笑得那么เ愉快，但也有一份做新า郎的紧ู张。程心雯在一边大吼大叫着：“新郎要对岳父行三鞠躬礼，岳母三鞠躬礼，凡女家长辈一人三鞠躬礼ึ，还要对新娘行三鞠躬礼，对女嫔相也行三鞠躬礼ึ！赶快！一鞠躬！”大家哄笑了起来，在哄笑声中，江雁容看到เ傻呵呵的李立维真的行礼如仪，不禁也为之莞尔。然后，到เ处都乱成一片，江雁容简直不知道怎么เ走出大门的，鞭炮声，人声，叫闹声，紧张中ณ她差ๆ点连捧花都忘了，程心雯又不时出莫名其妙的惊呼，造成更加混乱的局面。门口挤满了邻๑居的孩子，还有附近的太太们，她只得把头俯得低低的……最后，总算上了汽车。然后，是照ั相馆中ณ的一幕……头抬高一点，眼睛看正，头向左ุ偏一点，笑一笑，笑一笑，别ี紧张……哦，总算又闯过一关。进了结婚礼堂，旧ງ日的同学包围了过来，或者是她太敏感，她听到เ有人在议论，隐隐提到เ康南的名字。李立维总是绕在她旁้边，碍手碍脚的，如此混乱ກ紧张的局面下，他竟悄悄俯在她耳边问了一句：“中ณ午吃了几碗饭？饿不饿？”
她真不知道男人是怎么เ搞的！
行礼ึ了，在结婚进行曲的演奏下，程心雯搀着她一步步走向礼坛前面，宾客们在议论着，有人在大声叫：
“新娘怎么เ不笑？”这条短短的通道变得那么เ漫长，好像一辈子走不完似的，好不容易，才算站住了。司仪朗声报着：向左转，向右转，三鞠躬，交换饰物，对主婚人一鞠躬，证婚人一鞠躬，介绍人一鞠躬，最后还开玩笑的来了一个ฐ对司仪一鞠躬，引起了满堂哄笑。然后主ว婚人致辞，江仰止简单的说了两句。证婚人是教育界ศ一位名人，江雁容模模糊糊听到他在勉励新า婚夫妇互助合作互信互谅……最后，司仪的一声“礼ึ成”像是大赦般结束了婚礼。程心雯拉起了江雁容，百米赛跑般对新娘休息室冲去，为ฦ了逃避那ว四面八方撒过来的红绿纸屑。
接着，是参加喜宴，江雁容坐在席，食不知味。江太太温柔的眼光，不时怜爱的扫着她，引起她一阵惜别ี的颤栗。有的宾客来闹酒了，满堂嘻笑之ใ声。她悄悄的对李立维看过去，正巧ู李立维的眼光也对她扫来，他立即对她展齿一笑，并挤眼示ิ意叫她多吃一点，吓得她赶快低下头去，暗中ณ诧异李立维居然吃得下去。新郎新า娘敬酒时，又引起一阵喧闹，连带程心雯也成了围攻的目标，急得她哇哇大叫……
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席散后，江雁容现居然不能ม逃过闹房一关。回到เ新า房，宾客云集，那间小小的客厅被挤得满满的，椅子不够分配，江雁容被迫安排坐在李立维的膝上，大家鼓掌叫好，江雁容不禁胀红了脸。在客人的叫闹起哄中ณ，江雁容被命令做许多动作，包括：接吻、拥抱，和合吃一块糖……最后，客人们倦了，月亮也偏西了，大家纷纷告辞，江雁容和李立维站在花园门口送客。程心雯和周雅安是最后告辞的两ä个ฐ，程心雯走到เ门口，忽然回过头来，在江雁容耳边轻轻说：“祝福你！永远快乐่！”
江雁容微笑点头，心中ณ有种莫名其妙的感动。
周雅安握住江雁容的手，也悄悄说：
“你有个ฐ最好的选择，幸福中别ี忘了老朋友！明天我们要到เ成大去注册了，别ี懒，多写两ä封信。”
送走了这最后一对客人，他们关上了园门，世界ศ上只剩下他们两个ฐ了！这是夏末秋初ม的时分，园中充满了茉莉花香，月光把这小花园照ั射得如同白昼。江雁容望着李立维，李立维也正静静的看着她，他那ว张年轻的脸上焕着光辉和衷心的喜悦。拥住她，他吻了她。然后，他把她一把抱了起来。
“外国规矩，”他笑着说：“新婚第一夜，把新า娘抱进新า房。”
他抱着她跨进新房，却并不放下来。灯光照ั着她姣ฑ好的脸，水汪汪的眼睛，布满了红晕的面颊๐，柔和而小巧的嘴……他呆呆的看着她，又对她的嘴唇吻下去，他激动的在她耳边说：“雁容，我真爱你，爱疯了你！”
江雁容从他身上滑了下来，微笑的看着他。他伸手关掉了灯，江雁容立即走到窗边，凝视窗外的月光。李立维走到她身后，用手揽住她的腰：
“还不累็？”“我最喜欢在安静的夜晚，看窗外的月光。”江雁容轻轻的说，注视着花园中绰约的花影树影，深深的吸了口气。这幢小小的房子坐落在碧潭之ใ畔，一来由á于房租便宜，二来由于江雁容深爱这个ฐ花园和附近的环境。月光下的花园是迷人的，江雁容又轻声说：“多美的夜！”
李立维也对花园注视着，他们彼此依偎，为之神往。李立维用手指绕着江雁容披肩的长，柔声问：
“容，爱我吗？”“还要问！”江雁容说。
“我喜欢听你说！”他捧起她的脸，深深的注视着她的眼睛：“你心里只有我一个，是吗？”
江雁容心中立即掠过一个阴影，李立维漂亮的脸上有种傻气的固执，也就是他这份傻气的固执打动了她，使她答应了他的求婚。她笑笑，抬了抬眉毛。
“当然！”他笑了，笑得十分开朗。
“我要你完完全全属于我！你知道吗？我会是个很嫉妒很自私的丈夫，但我爱你爱得狂！”
江雁容又感到心中那ว个ฐ阴影。李立维在她脖子上吻了一下，很温柔的说：“我先去洗澡，然后帮你放好水。”
李立维走进浴ภ室之后，江雁容把胳膊支在窗台上，用手托住了下巴，望着月亮呆。恍恍惚惚的，她想起她以前抄录了一阕词给康南，内容是：
“恨君不似江楼ä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恨君恰似江楼ä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那ว时候，自己还存着能和他团圆的想。而现在，又是个ฐ月圆之夜！她已经属于别ี人了。今夜，康南不知在何方แ？他是不是也看到เ了这个ฐ月亮？他不知是恨她，怨她，还是依然爱她？“我对不起你，康南。”她对着月亮低低的说，感到เ黯然神伤。“雁容！”李立维在浴ภ室里叫了起来：“我忘了拿干净的内衣裤ไ，在壁橱里，递给我一下！”
这像是一声响雷，把江雁容震醒了！她惊觉的抬起头来，顿ู时给了自己一句警告：“以后，再也不能ม想康南了，李立维太好了，你绝不能伤害他！你应该尽全力做个ฐ好妻子！”她毅然的甩甩头，仿佛甩掉了康南的影子。这才醒悟李立维要她做的事，想起他现在在浴室中ณ的情况，她羞红了脸说：
“我不管，谁叫你自己不记得带！”
“你不拿给我，我就光着身子到卧室里来拿！”李立维说，声音里夹着笑。“你撒赖！”江雁容叫着，在壁橱里找出李立维的内衣和睡衣，跑到เ浴室里去了。午夜，江雁容醒了过来。听到身边李立维平静的边竟会睡着一个ฐ男ç人！侧过身子，在月光的照射下，可以隐约的辨出他的面貌。她静静的望着他，暗中ณ对命运感到เ奇怪，认识李立维的时候，她有好几个ฐ亲密的男ç朋友，他们的条件，未见得不如李立维，可是，她却嫁了李立维！
她还记得，李立维第二次到他们家来的时候，家中正高朋满座，这正是“青年俱乐部ຖ”最热闹的时间，有两ä个ฐ男ç孩子在唱歌。他来了，她开玩笑似的说：
“你也唱一支歌给我们听听？”
他真的唱了，唱的是一支“阮郎归”：
“南园春半踏青时，风和闻马嘶，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