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郑智生来到阎陈庄，刚说喘口气，范管家便来找他！范清宇一见他，吩咐道：“郑智生！你来了快半年了！邵东家说，看你样子挺机灵的，是个跑腿的料é。今天派你出回外差，到徐州ะ府去一趟。这里有一封信，送到徐州《东宝商行》。这信忒急，赶明傍黑一定得送到เ，这是盘缠和路条。”原来徐州古称彭城，是《大彭国》都城，三国时始称徐州，清朝雍正末年升为府治。所以，到徐州ะ去，人们习惯说是“进府”！
光阴荏茬，郑智生进邵家当差已๐经四个ฐ多月。他每天一大早ຉ从吴坝赶来上工做事，傍晚方才回去。四个月里，他一面干活，一面细细观察，只见每天都有些神秘的人员出入，不知干些啥事。家丁们各做各的事，忙忙碌碌。只有姜家集的老绵羊显得格外清闲，早上点个卯就走，一天不见踪影，奇怪地是，却无人管他。因老绵羊是沈利ำ司的表弟，郑智生见了他就象见到了亲哥，格外亲热。令他不解地是：老绵羊和他说话时显得很不自然，眼神躲躲闪闪，象是非常警惕。就是说出话来，也很生硬。郑智生心想，也许他在东家跟前是个红人，不屑与他说话，是摆臭架子！一想到这，他心里敞然开朗，既然巴๒结不上，就不巴结，以后再见到老绵羊，郑智生低低头也就过去了。郑智生和冯剑在一起做事，平时说话不多。郑智生看见冯剑，恨得牙根痒痒，只是在院中ณ，人来人往，苦无下手机会。冯剑却浑然不知危险临ภ身，身边多了个ฐ刺客。
邓秋云被那人拽得脚不沾地，连叫道：“三叔！你拽我弄啥？有啥事？有啥事呀？”两人来到大门外，邓ฑ秋云拚命挣脱，愣愣地看着她娘家三叔邓ฑ敬奎，诧异道：“三叔！你这是咋啦？到เ底有啥事呀？”邓敬奎急得头上热汗淋漓，连连跺脚，催促道：“老沈！你快点吧！您娘在家里上吊了。”邓ฑ秋云两眼直眨巴，还没回过神来，又问道：“三叔！您老人家说啥呀？”邓ฑ敬奎跺脚埋怨道：“唉！你说你这孩子！咋还不急不燥的，你说我说啥呀？你娘在家上吊死了。”恰如五雷轰顶，邓ฑ秋云两眼一闭，“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
原来，闺女出嫁后，不论她年龄大小，立马变“老”！外乡人来到เ本地，听人喊“老某”！千万别以为只是招呼须ี眉汉子，没准是个十六、七岁的俊俏小媳妇！娘家人称呼嫁出去的闺女是以她丈夫家姓前加个“老”字！就象熟ງ人相见，称呼“老李，老张、老朱、老王”一样。闺女嫁到张家，便成了“老张”！嫁到马家，就是“老马”！嫁到王家，自然是“老王”了！不管你在娘家叫啥“花”、“霞”、“丽”，不管以前你那ว名字有多么好听，多么富有诗情画意，只要嫁了人，从此通通作废！你从父母的娇็闺女变成了人家的儿媳妇，便是从天堂跌进了阿鼻地狱，不但名字沉入大海，再也无人提起，而且有了一个专门挑刺、凶神恶煞般的领导，那就是丈夫的母亲，她的婆母娘！婆母娘虽说也是娘，就因前面多了“婆母”二字，便与生身母亲迥然不同。亲娘望着闺女！那是一脸慈祥、爱怜；婆母看儿媳妇，眼神里则是冷漠、挑剔，咋看都不顺眼。这婆母已苦熬十几年，受尽她那ว个婆母的欺负、凌辱、叱骂，自已๐终于也熬成了婆母，可到了捞本的时候，这时无不变本加厉，开始折磨她这个儿媳妇出气，解那ว郁积十数年的心头之恨。这“婆婆”便是从“媳妇”熬过来的，但日子漫长，需要等上十几年，不容易呀！媳妇嫁了丈夫，从此，不但要给人家生儿育女，还要忍受她那ว个恶婆婆的窝囊气！甚至是打骂污辱，苦不堪言。媳妇不但要挨打受气，就连称呼也低人一等，邓秋云嫁给沈利ำ文！娘家人称她“老沈”！虽说婆母善良老实，邓秋云不受窝囊气，在沈塘却成了“利文媳妇”！“沈邓氏”！这便是婆家人给她起的名字。她也愤愤不平，颇็不服气，但世道如此，也没地方说理去。成了人家的媳妇！要想有出头之ใ日，先得生个儿子！还得耐心等儿子长大，得等儿子娶ດ上媳妇！要是“媳妇”只生闺女，更是婆家憎恨的对象，便永无出头之日了。就算生了儿子，这儿子要是打光棍！娶ດ不上媳妇，也是“狗咬猪尿泡，空欢喜一场”。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遇到姜红花这样五大三粗的儿媳妇！就算利司娘古怪，也只能忍气吞声，乖乖๔地去烧锅煮猪食去了。
郑智生道：“咋能不记得？时间久了也可能忘了，昨天才生的事咋可能没印象？”扭头在围观的人群里寻找了好几遍，目光最后落在站在近处的冯剑身上，一努嘴道：“二爷爷！昨天来的那个ฐ人跟这个矮胖子长得差不多。”那老头盯着冯剑看了一阵，诧异道：“这人是哪庄上的？也眼生得很呀！”郑智生细瞅了许久，心里不由á一震，不由喃喃道：“您还别说，跟昨天来的那ว人真象，说不定就是他呀！”老头老谋深算，惴惴道：“先别ี这么早ຉ下结论，假如真是他，惹出这么大的乱ກ子，按理说早就跑得没影了，毕竟是人命关天呀！要真是他干的，又这么明目张胆地敢来吴坝看热闹，说明他有极深的后台，这叫做”有恃无恐！“他敢来探风，说不定还有更大的阴谋。人心叵测呀！要想弄个水落石出，咱要不动声色，查出他的后台是谁，为ฦ啥下此毒手！”郑智生不禁打了个寒战，悚然道：“二爷爷！您老人家放心，今天我啥事也不干，就跟他耗上了。他就是上茅厕屙屎，我也跟着他，一定得弄个ฐ水落石出。”老头点点头，低声道：“你也多个心眼，别总两只眼直着看他，免得他起疑ທ心。走吧！我也跟着上墓地看看去。”郑智生迟疑道：“二爷爷！你老人家腿脚不便，还是别去了。”老头顿足道：“唉！死不了，快点走吧！”郑智生道：“我扶着您老人家。”老头轻声道：“不用，我能自个ฐ走，你盯紧那ว个ฐ人！”郑智生也低声道：“您老人家就放心吧！”
刚下过大雪，大地一望无垠，被刺眼的太阳一照ั，白茫茫一片。刚ธ进吴坝，远远地就看到郑智强的小诊所早ຉ已化为灰烬，兀自冒着袅袅轻烟，残墙断ษ壁一片狼籍，四周站满了裹着破棉袄缩头耸肩看热闹的人们。几个戴孝的人正阴沉着脸清理现场——大概ฐ是郑医生的近门亲朋！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站立在一旁，一脸悲怆，郑智强却不在场。冯剑张望了一阵，只见有一个二十出头的汉子从庄外匆匆而来。冯剑认识这人，昨天买膏药时曾见过他一面，知他是郑医生的堂弟，叫郑智生！郑智生走到เ近前，对清理现场的几个人哽咽道：“尸体已经重新起出来了，大哥伤心过度，哭得两只眼泡都肿了，认不清楚。我爹说：叫大伙都过去辩认一下，省得再出差ๆ错。”那ว老头问道：“智强这会想起来得罪啥人了吗？”郑智生摇摇头，垂泪唏嘘เ道：“唉！一家死了五口，搁谁身上也受不了哇！他整个人都象憨了一样，啥也想不起来了。我倒是提醒他想想是否不经意间揭了小人的短处没有？这年月得罪了好人没事，要是得罪了小人，他整天想着算计你。俗话说得好：”明枪好躲，暗剑难防！“我大哥是一个行医的医生，他能得罪啥人呢？结下这么เ大的冤仇？”那老头说道：“说得也对，他一个ฐ医生，整日忙着救人，能得罪啥人呢？八成是不经意揭了歹人的短处，被人暗算了。你问问他，这几天小医院里有没有来形迹可疑ທ的人呀？”郑智生道：“我倒也问他了，他说这几天下雪阴冷，来看病的人是不少，也就是头痛热，都是左右庄上的，大都眼熟面花，常来看病的。只有昨天一大早ຉ来了一个年轻的矮胖子，眼里布满了血丝，象是一夜没睡觉，不是来看病，倒是看扎伤，两个脚底板扎了几个血窟窿。大哥见他这伤奇怪，不免多问了几句，恐怕就因这惹得祸。”老头问道：“他没记错吗？”郑智生断ษ然道：“不可能记错。当时我正好有点事找智强大哥，见他忒忙，大嫂又不在家，便留下帮了一会忙，也见过这个人！这人个头不高，又黑又胖，长得贼眉鼠眼，一看就不象是好人！这人来时一张苦瓜脸，疼得两ä只脚๐疙疙跷跷不能走路。大哥问他是啥东西扎的，他说是不小心踩在抓勾子上了。大雪天又不干农活，咋可能ม踩在抓勾子上呢？而且还沾了一身黄泥，就是叫人奇怪。再说，咋那ว么เ巧呀，两只脚都踩在抓勾子上了？把那ว么厚的棉鞋底都扎透？鬼才相信。唉！俺智强哥凡事总爱顶个真，我常劝他，他就是不改，没想到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老头沉思了一阵，道：“听你这样一说，郑门血案就算不是这个矮胖子干的，也有八成与他有关。这是一条重要线索ิ，这人的相貌特征你还能记得详细吗？”
第四章灭门一
一整天人来人往，冯剑虽趁乱在大院内踅摸几圈，到เ底没找到孙家姐妹俩的下落，叫他心神不安。父亲和二叔走后，他送葬没去，而是美美睡了一阵。他打定主意，要半夜里再次钻进地道查找，他认为，在邵ๅ家大院，只有这地方แ可藏住两人！从邵和坤住处回来，他和衣上床躺着，听到เ外面没啥动静了，才起身打开房门，悄悄向丧屋摸去……
范管家哭丧着脸去见邵盼头，把经过一说，邵盼头冷笑道：“给他脸，他不要脸，把老子逼急了，管他娘的是谁，反正也不是我自已๐丢人！”慧云道：“总得想个ฐ办法！”邵盼头阴沉着脸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准是那个ฐ阚双群操蛋。这个ฐ阚双群！也到เ了收拾他的时候了。”低头对范管家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范管家点点头起身往外就走。就在这时，老绵羊突然闯了进来，与外出的范管家撞了个满怀。范管家怒道：“你慌得啥呀？吃碰头奶长大的？”老绵羊结结巴巴๒地道：“老东家……老东家……”邵盼头对他如此慌张极为不满，沉下脸来，粗声问道：“老东家又咋啦？”老绵羊带着哭腔道：“老东家吃了钟元保给的药。”邵ๅ盼头道：“吃过药咋样啦？”老绵羊道：“吃过药就睡觉了。”邵盼头“哼”了一声，不耐烦道：“我当是多大的事！既然吃了，就吃了吧，吃到肚里又吐不出来。”老绵羊尴尬道：“东家！您刚才不是说，不叫吃钟元保送的药吗？”邵ๅ盼头冷笑道：“我说了又起啥劲？他还不是照吃不误？我说得话多了，哪件事是照我说的办的？哼！滚吧！你还嫌今天的事少呀？净给我添心事！”
阚双群媳妇本就对男ç人早年的风流韵事耿耿于怀，一听男人还对钱蕊莲念念不忘，顿时醋意大。这女人五官一攒，嘴角上翘，拍手嘲笑道：“哟！哟……哎哟！还‘蕊莲、蕊莲’的，喊得这么เ热乎！蕊莲是你啥人呀？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呀？”阚仲秋对侄子喊道：“回来！别鲁莽行事。”有人把阚双群拉住，劝道：“你先坐下，听小叔把话说完，再砸不晚。”阚双群无奈，骂骂叽叽地坐下了，直朝媳妇翻白眼。阚仲秋擤了一把鼻涕，喟叹道：“说句实话，俺姐姐嫁到เ邵家来，这辈子就没过上一天舒心日子！邵和坤从年轻时就不务正业，欺男ç霸女，宿妓嫖娼，姐姐是有泪朝肚子里咽呀！苦了几十年，眼看着就要熬出头了，没想到เ最后还是叫他们给谋害了。这几天我就一直怀疑，姐姐的身体一直不错呀，咋说不行就不行了呢？原来是被他邵家害死的！那个ฐ姓范的狗腿子说，俺姐姐的头都叫枪子打烂了，能ม有多大的仇呢？邵家真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啊！他们的心可真毒呀！还说是昨天夜里来了刺๐客，刺๐客在哪儿呢！这不是推卸责任吗？人就是叫他们爷们害死的。此仇不报，我咋有脸活在这个世上呀！”阚双群安慰道：“小叔！您老人家光哭不中！您说咋办好！大主意您拿。俺姑姑是叫他邵家害死了，今天非得跟他邵家闹个ฐ翻天覆地不可。”几个年轻人更是怒气冲天，跃跃欲试，磨拳擦掌，就要动手。阚仲秋脸一寒，喝斥道：“你们沉住气，先别慌闹腾。待会成殓时看他咋说，不能ม怕他，我叫你们砸，你们就给我砸，点把火把他们家烧干净也不解恨。还有，你们几个老娘们给我听着，盼头这个龟孙新娶的骚狐狸就交给你们了，她也不是啥好玩艺，得把她的嘴撕烂。”阚双群媳妇等几个ฐ女人兴奋得两ä眼熠熠ຈ光，憋足了劲，商量停当。
那ว个二十多岁的汉子不解，埋怨道：“老绵羊！你爹也真是，有多少好名字不起，咋给你起了这么เ个名字？叫啥不好，一个大老爷们，偏叫”老绵羊“！”范管家笑道：“这事你们就知不道了：他老嬷嬷生这个狗日的时候，正赶上他家的老绵羊也一起下崽，他爹说是双喜临门，一高兴便给他起名叫做”老绵羊“！不但他这名字古怪，他家的古怪名还有几个ฐ，他的大哥叫”扛“；二哥叫”抓钩子“；姐姐叫”下地“；三哥叫”刨า红芋“。合起来就是”扛抓钩子下地刨红芋！“叫外人一听，就知道是种地的庄稼老冤！”大伙都笑起来。老绵羊也不说话，直瞅麦秸垛，象是对眼前的麦秸垛有仇，瞅得藏在麦秸垛里的冯剑心里直毛。冯剑暗暗骂道：该死的老绵羊，这又不是你家祖坟，你老瞅个啥劲呀？我操你八辈祖宗，除了惹人恨，还不快点滚！这老绵羊偏惹人烦，就是不滚。他不但不滚，还围着麦秸垛直转悠，而且还不时用长矛在上面扎上几下，冯剑对他又恨又怕。范管家睥睨道：“你就不能省点力气？麦秸垛碍你啥事了？夏老七好骂街，弄歪了他的麦秸垛，你等着挨骂吧！”老绵羊冷笑道：“夏老七那ว样的，他又咋啦？见了我屁也不敢放一个。”范管家骂道：“净说些能话！还不盘着尾巴蹲一边凉快去？”老绵羊这才罢手，真的蹲一旁吸烟去了。冯剑暗忖道：“今天太阳从西面出来了？范管家咋对我这么好呀？赶明得弄两瓶酒请请他，他要是愿意，我跟他拜把兄弟，这人倒是够哥们。”
此主意一出，马上得到大家的热烈响应，老绵羊甚至撂下长矛，迫不及待地就要动手掀那个ฐ麦秸垛。冯剑紧张得已๐喘不过气来，双手微微抖，心惊肉跳。他知道，只要被范管家他们抓住，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暗暗做了准备，只要他们来掀麦秸垛，在老棉羊动手时的刹那ว间拚死一搏，趁他们分神时逃走。冯剑明知徒劳无功，在几个人的围追堵截下能逃走的希望渺茫，事已迫在眉睫，也只好这样做了。就在这紧要关头，范管家一瞪眼，训斥道：“你想干啥呀？想给那个半大小子通风报信吗？你狗日的差ๆ心眼子呀？才下过大雪，遍地煞白，一烤火黑烟乱窜，十几里地都能ม看见，这点道理你都不懂吗？狗日的，受着点吧！还能ม冻死你！你是冻死鬼托生的？”老绵羊被他骂了一顿ู，果然停手不掀，缩头冲旁人坏笑。冯剑也大大松了一口气，心想：真斜门了，昨夜跟范管家打了一夜，今天他咋净向着我说话呀？老棉羊抱着长矛，在雪地上跺着脚๐，悻悻道：“冻得我手脚都麻了。”范管家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讥讽道：“你是老绵羊！披着一身厚毛，还能ม觉着冷吗？”大家捧腹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