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海上明月共潮生
“你怎么不说话，蕙儿？”她轻声责备着回过头去，一抬眼，却迎上了一双含笑的眸子。
“那你为什么不去？”
小女孩道：“我爹、我娘还有全村的人都去村口的蝗神庙给蝗神献祭了。求蝗神保佑，早早地收了这些天兵天将。”说着，她蹙起眉，指了指满地的蝗虫。
“许久ื未去掬月宫了，随朕去瞧瞧霁儿在做些什么？”
齐云灏点点头，用手指轻抚着紧蹙的眉心。许久，眉间的纠结的枷锁才渐渐舒展开来，他微吐了一口气，双眸间漾起了几分柔和。
绕过数排依依傍水的垂柳，但见前方不远处有一方矮墙，墙上蔓延着青碧的枝蔓，重重绿叶间，盛开着金黄|色的凌霄花。在凌霄花下，伫立着一个ฐ娉้婷的身影。”说着朝梅雪霁微微一福，转身消失在如烟的柳浪ฐ中ณ。
梅雪霁笑着一拍他的头道：“夏日里哪来的桃花？走，咱们逆着溪水上去看看。”说着牵起齐昭成的小手，沿着花瓣漂浮ด的方向朝上游走去。
齐云灏缓缓地从镏金蟠龙椅上站起来，高大的身形投下的悠长黑影将齐云萝整个人笼罩在阴暗之中。
莞柔公主齐云萝双膝跪地，贴身的素帛小袄已被汗水打湿，而按在地上的十指却依旧是冰凉的。
梅雪霁回过头，却见瑾妃秦洛裳俏生生地立在一丛绣球花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呦，这不是梅雪霁梅姑娘吗？”身后传来一阵笑语，柔媚中带着凛冽。
梅雪霁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浓密的阴影：“雪霁的确不愿入宫，也不愿做皇上的女人。”
“哼哼，”齐云灏怒极反笑：“你倒是说说自己何罪之ใ有？”
纵是平素胆大，齐云灏还是被她的面容吓得向后踉跄了一步。刘谦益见状，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扶住了主子。
“是。”那女子缓缓地抬起了头。在摇曳的灯光下，齐云灏看清了她的脸——那ว是怎样的一张脸啊！本该洁白如玉的脸庞上，赫然有一道猩红色的长疤从左眼角漫过鼻尖一直延伸到เ右侧的面颊上，那ว疤痕有二指多宽，衬着她唇边的微笑有说不出的凄切与狰狞。
三年前先皇驾崩，作为太子的他被突然推上皇帝ຓ的宝座。朝中所有的人，包括她——他的生身母亲，都暗中捏着一把汗。毕竟，当年的他，也只不过才刚满二十岁，还是个意气风甚至有些率真任性的青年。
程太后抬眼凝望着自己的儿子。曾几何时，那个偎在她膝下的稚嫩男孩已经长大成人了……
掌柜的睡意顿消เ，忙打点精神问道：“几位客官可是要住店？”
“不是，我等是朝廷派来的捕快，前来缉拿要犯。”
秦洛泉浑身一抖，双手不由á自主ว地从窈娘的项间滑落。
“完了，京里的人追来了……不行，我得赶紧ู把隔壁的侍卫们叫起来，趁他们搜屋之前从后门逃跑……”他一边神经质地在屋里走动，一边哆哆嗦嗦地套上衣服鞋袜。
眼前忽地晃过一道青影，定睛看时，却是身着青色布袄的窈娘从地上跃起，一把推开房门冲了出去。
走廊里霎时回响着她凄厉的叫喊声：“各位大爷，他在这里，你们要抓的人在这里！”……
入夜，深宫的御书房中忽然传来一阵幽扬的笛声。笛韵如风，时而低回婉转、时而深情似诉，在画ฑ梁间悠荡数圈，又飘过敞开的窗棂，散落在无边的夜色中。
梅雪峰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凝神细听，游廊间高悬的青纱宫灯在他头顶静静地泛着柔光，将他淡泊的影子长长地拉在身后。
“哦，是梅太医来了？”前方传来一声低问。
梅雪峰抬起头来，却见太监总管刘谦益正立在他的面前，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十分的和气。悄悄地走去后台倒了一盅茶来，递到เ她的手上。
“梅小主，喝口茶歇一歇吧，别ี累็坏了自己้。”
梅雪霁握着茶盅回过头来，正好迎上冯惜惜殷殷关切的目光，心中顿ู时一暖，忙含笑点头道：“多谢冯小姐。”
冯惜惜微微一笑：“小主不妨唤我惜惜。”
梅雪霁莞尔，冲她轻轻眨眼：“好的，惜惜。不过你也可以叫我霁儿。”
冯惜惜的脸上霎时漾起一层光彩：“这……如何使得？”
梅雪霁笑着拉住她的手：“怎么使不得？我早已๐把你当作朋友。”
“霁儿……”冯惜惜轻唤着回握她的手，神色中满是惊喜。
“咱们去那边歇一歇吧。”梅雪霁一指台侧红枫树下的青石条凳，拖着冯惜惜一起走过去坐下。
冯惜惜静静地凝望着她。数月不见，这个清丽灵秀的小女子仿佛一下子长大了不少，举手投足间更添了几分妩媚的韵致。原本略๓显苍白的面颊๐隐隐地泛着健康的桃晕，明眸如水、唇红欲滴，几缕碎被汗水濡湿了，柔顺地粘在鬓边。
冯惜惜心中一动，不由笑着抿嘴道：“瞧你，方才着急上火的，出了不少汗呢。”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来，细细地替她拭去额角的汗珠。
梅雪霁含笑道了声谢，一边任她擦拭，一边低头啜饮着手中ณ的清茶。
耳畔ึ冯惜惜声音绵绵传来，如潺潺流水般轻柔澄澈。
“……惜惜第一次见到霁儿，便惊为天人。此生从未见过像霁儿这样完美的女子，聪颖黠慧、美丽绝伦、为人又如此随和友善，今生得与霁儿为友，实在是三生幸事。”
梅雪霁嬉笑着吐了吐舌头：“惜惜谬赞了，我哪里有这么好？就连陛下也老是说我冲动任性，令他头痛不已呢。”
“哦，是吗？”冯惜惜微挑了眉梢，眼中的笑意有瞬间的僵硬，“陛下对你，想必爱入骨髓吧？就连缺点在他眼里也都是可爱的。”
梅雪霁脸上一红，唇边却是抑制ๆ不住地漾起了甜笑：“没有的事，你何苦取笑我？”
冯惜惜垂下眼帘，松开了握住她指尖的手，正思忖着该如何回话，忽听得背后有人笑道：“宝玉，怨不得我左右找不到เ你，原来拖着湘云躲在这里闲聊。
饶是曾见过千回百回，梅雪霁的心弦还是被欣喜和柔情拨动，不由自主ว地停下脚步，痴望他傲立如松的背影。
仿佛心有灵犀似的，齐云灏也在这一瞬间回过头来，凝视的双眸中ณ亮起晨星般的光彩。
“霁儿。”他含笑几步走下桥头，双手攥紧ู了她的柔荑，“跟我来。”
正是桂花盛放的季节。木樨园中ณ浓香飘逸，一阵阵沁人心脾。梅雪霁随着齐云灏漫步在桂花林间，只觉得间襟上皆沾染了甜蜜的芬芳。略๓带急促的脚步踏过林间的石径，直引得枝头树梢点点娇蕊缤纷而下，仿若金色的急雨飘落眼前。
“到เ了。”他停下脚步，手指前方对她展颜而笑。
在千棵桂树的环抱下，有一町ฐ芳草葱绿油亮。胭脂ฦ色的丝绒锦毯铺于其上，毯间设一花梨小几，几上陈列的美酒肴馔随风送来诱人的芳香。
“这是……”梅雪霁望向他，惊喜中带着迷惑。
“这是我们的午膳。”他笑得不无得意，携了她的手踏上锦毯，从几下抽出一只深紫色百合绉纱蒲团搁在她的脚下，“还愣着做什么？快坐吧。”
梅雪霁依言坐下，一边取过几上的牙箸，一边好奇地四下张望。
“咦，就我们两个吗？刘谦益他们呢？”
“哦，我让他们退下了，”他倒了一杯酒递到เ她的手上，眼底一片清明澄澈，“只有我们不好吗？”
“好，”她含笑接过酒杯抿了一口，嗯，甜香入喉，醇厚细腻，是上好的桂花酿。
“只是，为什么突然这样做，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吗？”
“正是。”他笑，轻轻抓住她搁在几上的手在掌心中ณ暖着，“这些日子你为了母后的生辰早ຉ晚操劳，忙得连午膳都不能同我一起用。所以我想了这个法子，一来犒赏你，二来……实在想见你。”
她在他热烈的注视下微红了双颊，忍不住垂眸笑道：“这话说得好奇怪，我每晚不都是回掬月宫的？又不是见不着……再说，那排戏贺寿还不是你自己的主意？”
攥住她指尖的手蓦ย然加大了力：“哈哈，是我主意。
“看着我做什么？还不快替我找把刀来！”凤凰剜她一眼，口气中带着不耐。
“是。”苏琭站起身来，从墙角的箱柜中翻出一把薄刃匕递到เ她的手上。
凤凰面不改色，用匕的锋口砺开自己的指尖，将殷红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滴入铜盆中的符咒上，转瞬之间，献血和符咒上的红字融成了一片。
“把蜡烛给我。”她头也不回地向后伸手。
苏琭取下灯罩，将蜡烛递到她手上。她一手持着蜡烛，一手从盆中ณ抓起荷包来，凑着烛火点燃，然后一下子抛进了盆中。
高高腾起的火光照亮了她的面庞，碧色的明眸中，两点鲜红的火焰跳跃闪烁，无比的明丽与妖娆。
“天地诸神有灵，请保佑我诅咒这个荷包的主人，让她身败名裂、人人唾弃、生不如死、堕入地狱永不生……”
一抹难以抑制的笑挂上了她的嘴角，她仰起头，盯紧了前方的某个ฐ角落，声音变得高亢而凄厉。
“……让梅雪霁堕入地狱、永不生！”
“咣当……”又是一声疾响，背后顿时狂风鼓荡，冰冷的雨丝被风夹带着扫了进来。
凤凰打了个寒颤，急忙回过头去，却见大门敞开，有一个人直直地扶门而立，一道闪电å划过天空，为他周身镀上了眩目的光边。
“天驰……”她惊呼，一时之间乱了手脚๐。
齐天驰不语，一步步地向她走近，冷峻的目光越过她的面庞，落到เ了尚未燃尽的符咒上。
“你在做什么？”他的声音幽暗，仿佛来自地底。
“我……”她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抬眼望向她，目光由冷到热，最终变成火一般的愤怒。
“你在诅咒她？……用这种恶毒的方แ式！”他卡紧ู她的手腕，一把将她从蒲团上拎起，“告诉我，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