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之ใ前知道行将别离，可是依旧有些留恋。打点行装，携上我心爱的琴，与月央宫告别。行程定好了，是明日，明日清晨就要浩浩荡荡地出，如来时一样，会有许多人叩跪拜，山呼万岁。只是明月山庄偏于一隅，不会有金陵城那番热闹。
第七十一章几番醉里前朝
“不行，太医说你需要静养，再养几日，朕亲自来翩然宫接你，可好？”
舞妃笑道：“臣妾此刻觉得身子大好，可以出去走走地。”
我淡笑：“臣妾也没有更好的见解，得人心者得天下，像皇上这样的仁君，爱戴百姓，江山定然会稳固地。至于大燕的余党，皇上只需暗地里派一支军队对他们加于压制，降者归我大齐所用，若顽固不化的人只能采取强硬的措施ๅ。所谓斩草除根，大概就是如此了，免得春风拂过，萌更多欣欣然地生命。”说出这些话，我心中都暗自吃惊，原来在我内心深处还有着蠢蠢欲动的意念，这种意念带着一种锋锐的力量，可以穿透历史，引申出无边的张力。
“你并没有干涉，朕只是想听听你的见解而已๐。”
我命人请来了太医，太医为他诊过脉，回答一致：脉象虚弱，其他症状都算平稳。
他不曾睁开眼睛，我知道，这是呓，如同舞妃说我一样，是呓。在我昏迷的时候，我的意识一直停留在落水的时候，想象他在水中痛苦挣扎的样子，又无能为力，他定然与我昏迷时所想的一样，心中的弦崩得太紧，无法松散，所以才会如此不安地叫唤于我。
打点行囊，其实我没有行囊，不过是几件丝绸的雪纺罗裳，一把素琴。世间之物，我所爱的不多，爱之怕累，来去无牵的好。
对于去明月山庄，我也不能免俗，心中充满向往。甚至比别ี人更加向往，在这个皇宫，我总是会恶不断ษ，每次都濒临极致的边缘，幸好黑夜有尽头，不然我早已死去。
淳翌饮下一盏酒，笑道：“湄儿，近来朕总是会怀念初识你的日子，在迷月渡，你我举觞夜谈，记得那里的酒叫凝月酒，清冽醇香。”他为我端起酒杯：“你品尝一下，这是朕命人精酿的琼花泪。”
熠熠红烛，照亮了一个ฐ明黄的蛟龙天地。紫檀木的桌子上，摆放着精致的菜肴与美酒，赤金的龙凤杯盏，就这样缠绵对饮。
画扇说，所有的佛都是慈悲的，他们都有隐忍，普渡，脱等许多善意的含容。
又到了庵里做晚课的时间，我告诉画扇，这里大雄宝殿的佛好慈善。
他似乎猜到เ我的心思，微笑道：“朕没事，朕每日都有喝参茶的，不然哪儿还有力气抱你。”
淳翌将我抱至椅子上，我斜倚着厚厚的软垫，他端起莲藕羹，准备喂我。我轻轻摇头：“臣妾要和皇上一起吃。”我知道，他七日未进食，想到เ这，心里揪得紧。
不知何时，身旁那些侍侯的宫人都已退下，只余我与他，静得可以听到เ彼此的呼吸。烛光沉醉，闪烁着脉脉温情，晶莹剔透的烛泪是幸福的。
我曾经想过，在我洞房花烛夜，应该是大红的鸾凤床，鲜艳的鸳鸯枕，与我的夫君行洞房合卺之礼，一对龙凤烛燃烧到天明。而如今我的夫君是皇上，与他行合卺之礼的是皇后，对他来说，我只是众多嫔妃中的一个，而于我，却是一个女子的新婚之夜。
那么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去，渐渐地隐没在风雪之中ณ，直到看不到一丝影子，我才转身回到梅韵堂。
待他坐上车辇，我方屈膝恭谨道：“恭送皇上。”
除了这些新า秀不曾被皇上临幸召见，其余那些宫嫔，是可以去探望皇上的。听谢容华所说，便可确定皇上无事了。
她点点头：“是的，我前几日去探望过皇上，并无大碍，再休养几日便好。”
她笑看着我，依旧执着我的手。我方仔细打量她，一袭桃红裙装，身形婀娜，梳一个ฐ双环髻，插一支凤凰金钗，流珠摇曳。额上贴一朵镶金花钿，耳上吊一串红宝石坠子。见她眉黛间自有一种风流韵致，气度雍容高雅，又惊艳倾城。
我含笑道：“姐姐这样说，要羞煞眉弯了。”
谢容华叹道：“姐姐，有些话，我们私底下说也无妨。其实每次的改朝换代，都是用鲜血来祭奠，都尸骨来交换。换来的，又是一片太平盛世，死者沉寂，生者又何欢？”
我嘴角扬起一丝不屑的笑意：“朝代更迭，人世偷换，早已看惯了，历史的天空都是红色的，滚滚地江涛都是浑浊地。”
谢容华怀着深意的眼神看着我：“姐姐。你仿佛经历了许多事一样，对于历史，看得这么透。我倒是想深刻๑些，可是总是沉不进去。”
我笑道：“我哪有，都是书卷里读了些。妹妹方才的话还不够深刻么？其实女儿家也不必懂这么เ多。尤其是宫里的女人，平实些地好。”
谢容华点头：“是，所以我说私底下与姐姐说这些无妨的。平日里我算是最平实地了，平实到谁也不曾注意我，这样好，我喜欢这样，无忧。”原来，谢容华是有大智慧地。她将她的智慧掩藏得这般深。但是她绝对是一个ฐ朴实地女子，没有任何心计，她所懂的，是因为她具有慧根，她的慧根，只用来让懂ฦ得地人欣赏。我想皇上淳翌一直对她宠爱有度，就是因为懂ฦ她，而我认她为知己，也是为此。
我赞赏道：“妹妹如此襟怀，确实让我钦佩。枉我自诩聪明，原来最薄浅之人是我。”
她笑道：“姐姐如此说，要羞煞我了。”
我莞尔一笑，长随风飘散。我为了荡秋千，特意没有盘髻，反正在自己的月央宫，也无外人。
谢容华说道：“对了，你可曾去探望太后？”
我一惊，回宫几日，我早已๐把太后得病的事忘却，想来淳翌怜惜我心情不佳。也不曾提起此事，再者太后一直爱静，也不愿接见我们这些人。我回道：“不曾的，这几日心境不佳，未曾见客，再者太后得病。需要静养。没有传话，是不敢造次的。”我转而问她：“妹妹可曾有去？”
她回道：“也不曾的。回来这几日，人心惶惶，我连雪姐姐那ว都没去，只是知道她病了。等再过两日，我去探望她。”
我点头：“妹妹代我给雪姐姐问个好，我就不去了。过两日，我要出宫一次。”
“出宫？姐姐要去哪里？”
我轻轻一叹：“我要将烟屏的灰骨送至出宫，她的遗愿是让她随着溪流飘然远去，寻到她自己้的故乡。”
谢容华叹道：“多好的年华，就这般悄然离去，姐姐，你有此忠仆，也算是今生无撼。”
我长叹一声：“是，她不是仆。当日我若知救她，会遭此劫数，宁愿那时随她自生自灭，好过如此。”
谢容华轻叹：“当日姐姐救烟屏之ใ事，我也曾听说过地。姐姐侠义心肠，才能令她为你如此不顾一切，我相信她了无遗憾。”
“是，她有预感。以往，我只当她平实勤恳，不善言语，实则她聪慧异常。在她死之前，为我绣了一幅踏雪寻梅图，并告诉我，有算命先生说过，她不得多寿，恐要早夭。”
谢容华似有所悟：“看来世事皆有定数，一点都不会错。”
“是，那日她绣图时见血，我就有预感，不祥，只是没去在意，却不想……”我想起烟屏，心中ณ还是疼痛不已，话到嘴边，不忍再提。
谢容华握紧我的手，似乎ๆ要传给我力量：“姐姐，淡了吧，淡了才会好。”
我微微一笑：“嗯，我早已淡了。待我出宫，就为这段缘做一个了结，从此后埋放在心底深处，让她活在那ว里，我用心滋养她。”
谢容华微笑：“说得好，用心滋养她。姐姐出宫要多保重，最近城里乱得很。”
我点头：“放心，最近城里一定很安静，四处的官兵守卫都防范严谨，那些人不敢轻易出来犯事了。”
谢容华也认可地点头：“是的，想来不会再轻易犯事，皇上为此事操心得很。”
我淡定自若：“皇上会处理得很好地，我们都宽心。”
她羡慕地眼光看着我：“姐姐，真羡慕你，又可以出宫，我才回来几日，又觉得被束缚了似的。你一定会去翠梅庵，到เ时也为ฦ我在佛前拜拜，点上一炷心香，再替我求些经书回宫，可好？”
我应道：“一定，妹妹放心。不如妹妹与我一同出宫，时间仓促，我也不会逗留แ多久。”
她摇头：“不了，免得再去请示ิ皇上，不想他烦心。再者姐姐是有事而去，我何苦这时添这个乱，让那ว些人心中ณ记着。”谢容华真是细心之人，想得这般周全。
我轻轻点头：“还是妹妹想得周全，我去了翠梅庵，一定为你做到。”
谢容华牵我的手：“有劳姐姐，出来也久了吧，我们且先进去，我也该回去了。你走时我就不再送你，也祝愿烟屏一路走好，此去经年，永无再见之日。”
我淡笑：“会再见的，那个ฐ地方，将来大家都要去。”
她笑道：“是，都要去。”
两个身影，慢慢地掩映在飞花疏ຕ影间，只留แ下微微的清风，在林间徜徉，一切的景物都不曾更改，更改的是人事。
第七十六章香骨已๐随梅花溪
玄乾二年八月十五日，历书上写，吉日，宜嫁娶丧葬，宜乔迁动土。
金陵城外，翠梅庵。我走的时候，告诉淳翌，当日便回，只带上秋樨和红笺，还有小行子与小源子。我执意不肯让侍卫随同，觉得任何时候的宫外都不会有这么太平，一场浩劫后的太平，是悄然死寂。
一路风尘，匆匆地赶赴，没有约定，妙尘师太见着我的时候，有些意外。
我一身清素า，简约如初，我不想将任何宫里的浮华带来这里。而且，我要为烟屏着素า，吃斋。
跪于佛前。佛说：“你又来了。”
我抬眉浅笑：“都说人生无处不相逢，而我每次与你相逢，都是在此。”
佛舒展而笑：“你错了，佛无处不在。”
我不以为ฦ然：“今日我来此，不是来与你参禅，也不是来找你清心，更不是有求于你。”
佛问道：“那你因何而来？”
我淡笑：“我来此，只为送一位朋友，还有我许诺了另一位朋友，她让我在佛前跪拜，并点上一炷心香。只是如此，再无其他。”
佛慈眉善目：“你真个ฐ倔傲的孩子，我还是想你留下，尽管我知道没有任何地方可以留แ住你。”
我点头：“是，世海浮沉，秋尘如，沧海桑田。莲花圣境我虽爱，却不是我要的归处；后宫繁华非我不慕，可我也不会执意挣脱；尘寰滚滚我虽怨。可我也会一路坚持到เ底。”
佛赞道：“好，心明如镜，却依旧ງ可以做到收放自如。”
我笑：“心明如镜，收放自如。佛，你总是如此取笑于我。”
佛垂：“你做你要做的事吧。我不介意你常来，你不知道，其实佛才是最寂寞地。”
我傲然：“我知道，佛的寂寞，从来都是独尝。”
佛凝神看我，终究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