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习惯穿毛衣走路，想把里面的毛衣脱了，只穿棉衣——”
那天在山上走得很热，他早ຉ就脱了外衣，只穿了件毛衣，但她一直捂着件棉衣不肯脱。他问：“你热不热？热就把棉衣脱了吧。”
老三帮忙烧火，他坐在灶跟前，很老练的架柴烧火，还拉静秋坐在旁边看。灶跟前堆着一些茅草样的东西，算是坐的地方แ。静秋跟老三坐在茅草堆里烧火，只有那么一点地方，两个人挤在那里，她的人几乎靠在他身上了，但她不怎么怕，因为这户人家肯定不认识他们俩。
他们俩去敲那户人家的门，开门的是个中年妇女，听说他们是来找饭吃的，又看见老三手里的钞票晃来晃去的，就把他们让进屋去。老三跟她谈了一会儿，给了钱，那个妇女就张罗做饭了。
静秋很难受，因为她看不见自己会有什么เ“然后”。她哥哥下农村好几年了，总是招不回来。她哥哥小提琴拉得很好，县文工ื团和海政文工团都有心招他去，但一到了政审，就给刷็下来了。她有点伤感地说：“没有什么然后，我下了农村，肯定招不回来了，因为ฦ我家——成分不好。”
“然后呢？”
静秋没有改写，一是因为忙于应考，二来她写那ว篇是为ฦ了纪念老三，如果按编辑要求改动，老三就不成其为老三了，即便表了，也没有意义了。
那篇被退了回来，编辑评价说：“文笔细腻，风格清新但人物缺乏斗争性”，叫她按如下意见改写后再寄回“l省文艺”。
有一次因为班上要处分一个同学，把静秋叫去整理材料，静秋看到了一封据说很黄的“情信”，里面有句“毛非女子千八日”，是暗语，听说把这几个字组合起来，就是一句很黄的话，意思是说女人的什么什么“好香”。不过静秋组合了半天，又查字典，也没弄懂“毛”跟“非”能组合成什么很黄的字。
她见过的比较高水平的“情信”多半是引用语录或诗词的。那ว时最流行的就是“待到เ山花烂漫时，她在从中ณ笑”。据说男ç生喜欢这一句，是因为ฦ里面有个ฐ“她”。静秋记得有个男生没搞清楚，写情信的时候写成了“她在虫中叫”，幸好那男生写好之ใ后，请静秋过个目，把个关。静秋一看，肚子都笑痛了，帮他把这句改对了，又给他解释了半天。
那ว个男ç生恍然大悟，说：“我也是在想怎么会写一个ฐ女的在虫子堆里叫呢。”
静秋看过的最高水平、最朦胧的“情信”，是一个已经下了乡的女伴左ุ红拿给她看的，作者是左ุ红仰慕的一位同班男ç生，那男生送了个ฐ本子给左ุ红，扉页上就写着一句话：“美丽的鲜ຒ花为勇士而开放”。
这个ฐ还真把静秋难住了，拿不准到底算不算“情信”，好像有点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感觉，而不是特指左红和那男生的。不过左红很快现那个男ç生有了一个女朋友，所以对这句话的诠释也就没必要继续下去，这差ๆ不多是静秋“破译”史上唯一一个污点。
老三这封信显然不能算作“情信”，因为ฦ通篇没有“她在丛中笑”，也没问一句“愿意不愿意跟我玩朋友”，更没有问“我俩的关系能不能比同志关系更进一步”。对她的称呼就是“静秋”，没有省掉姓氏，也没有加“亲爱的”。落款倒是省掉了“孙”，只剩ທ下“建新า”，读着有点肉麻麻的，但还不算太肉麻麻，因为ฦ三个ฐ字的名字省掉一个ฐ姓还是比较普遍的，大家平时也能这么叫，但如果再省掉一个字，那就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了。
所以静秋认为这封信多半是一个ฐ总结报告，有点像每次开会结束时唱的那，只要听到เ这歌声响起，就知道会议接近尾声了。
第36๔节：山楂树之ใ恋3๑5
静秋想起很小的时候，跟爸爸去一个茶馆听人说书，说书人最喜欢的就是把惊堂木一拍，琅琅吟道：“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可能老三也是用的这种叙述法，他跟她的那ว段，只是分出来的一枝，他现在已经把这一枝表完了，所以就收个ฐ尾，然后回去表另一枝去了。
静秋决定不回信，写了回信，就让黑字落在白纸上了，即便是批判他的信，他也可以拿去斩ล头去尾，断章取义，招摇撞骗。那个年代的人，谁都知道“文字狱”的可怕。
老三的信要是被别ี人看见，可能ม不会当作“情信”来追查，但完全可以当反动言论来批判。什么เ“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这完全是阶级敌人妄想变天的口气。还有什么เ“生不逢时”，“你父母蒙受了不白之冤”等等，都是不满现实社会，反动之ใ极的。如果被人看见，老三就完蛋了，她作为ฦ窝藏和传播反动言论的帮凶肯定也跟着完蛋了。
这些年，抓现行反革命抓得很凶，对任何反党、反人民、反社会主义แ的“三反言论”都是铁拳镇压的。八中有时也会出现“反标”反动标语，只要一出现，学校就笼罩在一片恐慌气氛之ใ中，人人自危。
记得有一次，静秋正在操场上打球，突然学校的高音喇叭响了起来，叫大家都到大操场集合，不许迟到。等大家都到เ了大操场，几个穿公安制服的人出现在操场前的高台上，从扩音器里向大家宣布刚ธ才在学校现了“反标”，然后把事情的严å重性强调了一遍，把写“反标”的严å重后果宣讲了一遍，就叫大家回到教室对笔迹。
这是静秋最怕的事情，她总是拿着笔，呆呆地望着眼前刚的一张白纸，胆战心惊，不敢下笔。如果自己的笔迹刚好跟“反标”的笔迹一样怎么เ办？像自己้这样的出身，那还讲得清楚吗？但你怎么能担保你的笔迹跟反标的笔迹不一样呢？天下笔迹相同的人多的是。那么换一种字体来写？但是如果换的这种字体刚好跟“反标”的字体一样呢？那不是弄巧成拙？
静秋不知道“反标”的具体内容，但从公安局的人叫他们写的东西可以推测出一些来。那时多半是叫他们写“万岁”“打倒”等等，所以她推测“反标”内容就是这里面的字组合成的。有一次，一个学生不小心把“打倒”后面的人名搞错了，于是被公安抓了一个“现行”。真是太“现行”了，一边在查“反标”，一边就出现了一条“反标”。那ว个学生当场就被带走了，只记得他脸色煞白，连冤枉都不会喊了。
静秋打心眼里恨那些写“反标”的人，这样写一下到底起什么作用？你写得痛快，别ี人跟着你遭殃。每查一次“反标”，核对一次笔迹，静秋就觉得自己的脑แ细胞肯定吓死了不少。
有一次，“反标”竟然就出在静秋那ว个ฐ班的教室里，而且她那天正好在教室外的小黑板上出班级的黑板报。还没写完，就听到学校高音喇叭叫大家去大操场。然后就听见宣布出现了“反标”，还点明了出事地点，说是高一一班的黑板上。
静秋一听，差ๆ点吓晕过去，难道自己刚才办黑板报的时候不小心写错了什么？后来他们班的人都被赶到另一间教室去了，又是每个人在一张白纸上写规定的几个ฐ句子。
那次很快就抓获了那个现行反革命，是静秋班上一个ฐ傻呼呼的男生，叫涂ิ建设。他放学了没事干，拿着个粉笔在教室里的黑板上写写画ฑ画，随手写了一条语录：“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哪知他不够仔细，把“忘记”两字给忘记了，语录就成了“千万不要阶级斗争”。
倒霉的是，他家成分不好，他爸爸是个富农，这一下，事情就复杂了。不管他怎么เ声明，说自己是写掉了这两ä个字，也没人相信了。这句话不止两个ฐ字，为什么เ你没忘记别的字，偏偏忘记了这关键性的两个ฐ字？涂建设当场就被抓走了，后来怎么样了，静秋就不知道了。
静秋想了又想，还是舍不得撕掉老三的信。她只把信纸上印着的勘探队抬头撕掉，把自己้的名字和老三的名字撕掉，扔进厕所里了。然后，她找了一块布，贴在棉衣里面做成一个ฐ口袋样的东西，把老三的信和诗放了进去，用线缝住口。她的针ฤ线活极好，用的是暗针，不仔细看，很难看出那ว里贴了一块布。
第3๑7节：山楂树之恋36๔
第十五章
静秋回到k市的第二天，就开始跟班上课了。不过那时候的学生，大多数时间是走出课堂，到เ社ุ会上去，学工、学农、学军、学医，反正什么เ都学，只不学书本知识就是了，所以静秋回来后不久，她那ว个班就轮到学医了。
班上大多数同学都在班主ว任带领下到d县的关林镇去了，那里有个军医院的分院，学生们就住在附近农民家里，在军医院学医。静秋因为家里没钱，付不出路费和伙食费，跟几个家庭有特殊困难的同学留在k市，被塞到เk市的几个医院里去学医。
学校觉得静秋她们几个ฐ留在k市的学生，没有达到下农村去的那ว种艰苦程度，对她们的成长不利ำ，于是派k市八中附小的教导主任郑主任带领他们几个学中医。
郑主任的家在严加河下面的一个叫付家冲的小山村里。郑主ว任的父亲是生产队的“赤脚医生”，郑主任也学了一些扎针ฤ灸、拔火罐之类的技术，教静秋他们是绰绰有余了。
这下静秋他们几个ฐ就很忙了，那时的周末只有星期天一天。周一到周六，静秋要到เ医院学医，跟医院的护士们一样上下班，星期天跟郑主ว任学扎针ฤ灸、拔火罐。时不时的，还要到附近郊县去挖草药，为ฦ贫下中农治病，忙得不亦乐่乎。
到乡下挖草药的时候，走在那些乡间小道上，特别是当暮色苍茫，炊烟袅袅的时候，静秋就会想起在西村坪度过的那些日子，想起第一次见到เ老三的情景，心里就会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感伤，常常会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
往往在这样的日子，她就会趁晚上的时候，躲在被子里，拆开棉衣里子上的那个暗口袋，把缝在里面的那封信拿出来读一读。大多数时候，只是为了看看老三的字，因为那ว信的内容她早ຉ就背熟了。
她从一开始就很喜欢看他的字，他的字有他独特的体，他的签名尤其可爱，那个ฐ“新า”字，只两笔就写成了。上面那一点是一笔，剩下的那么多笔画ฑ，都是一笔写成。她暗暗模仿他的字，把他帮她写的村史抄来抄去，居然可以达到เ以假乱ກ真的地步了。
那ว时有支歌，叫做“读的书”，歌中唱道：“的书，我最爱读，千遍那个万遍呀下功夫；深刻的道理，我细心领ๆ会，只觉得心儿里头热乎乎。嗨，好像那ว，旱ທ地里下了一场及时雨呀，6๔1้612๐2，小苗儿挂满了露水珠啊61้61้22๐。——的思想武装ณ了我呀哈，干起了革命劲头儿足。”
这两个6๔16๔12๐2是两个ฐ过门，但平时唱歌没人伴奏，大家都是用口唱。久而久ื之ใ，这个ฐ6161้22๐就一定要唱成“拉多拉多来来”，才能唱出那ว种感觉。
静秋以前唱这歌，可以说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但现在读老三的信，才真正体会到歌中ณ描绘的那种感觉，当然她知道这等于是把老三比做，自然是反动之ใ极，但老三的信，她的确是越读越爱读。深刻的道理，她慢慢地体会，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比如说他要她相信“天生我才必有用”，好像她很有才似的，而且好像有才是件好事似的。她以前听到别ี人说她“有才”，就很紧ู张，因为ฦ说你“有才”，很可能ม就是说你“走白专道路”，只专不红。众所周知，卫星上天，红旗就要落地，所以白专的人是要打倒的。
但这话从老三嘴里说出来，静秋听着就很受用，也许有才不是坏事吧？也许真有一天，又兴考大学了，而她一下子考上了，成了一个大学生，那ว该多好！
那封信里，她最喜欢的一句话就是“等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再告诉我”，这句话，当时读的时候没怎么เ在意，现在再读，就觉得好像他还在等她一样，因为他想她告诉他，他在等着她告诉他。
想到这些，她就好想去西村坪看山楂花，说不定就能ม在大妈家碰见他，说不定他会陪她去看山楂花，她就告诉他生气的原因，他就向她解释，说他没有未婚妻，是大嫂搞错了。
但那是个ฐ学徒工一个月工ื资才18块钱的年代，花五、六块钱的路费去看山楂花，对她这样的穷人来说，简直是大逆不道。再说，也没有时间。再说，他自己也说过他答应娶ດ他爸爸上司的女儿为ฦ妻。再说，他还牵过那个ฐ女孩的手。
五月底的一个ฐ星期天，天气很好，静秋起得比较早，想把家里的床单洗洗，下午还要跟郑主任学扎针灸。她刚ธ打开门，就现几个小男孩嗖地从她家门前跑掉了。她懒得去追，因为她家门前也没什么东西可偷可拿可破坏的，最多把她门前一张旧课桌里放的几双旧鞋偷跑。如果那ว些鞋不是旧到了极点，她也舍不得放在门外。
她溜了一眼那ว张旧ງ课桌，不由得大吃一惊，那桌上放着一个ฐ玻璃瓶子，里面插着一束花，红红的，还有绿叶。瓶子已经倒在课桌上，里面的水正滴滴答答地往外流。有一枝花已经被人从瓶子里抽了出来，扔在地上，估计就是刚才那几个小孩干的。可能ม他们看见了这束花，就想偷一枝，刚抽出来，她就出来了，所以他们扔了花跑掉了。
她愣了片刻๑，意识到เ这可能就是山楂花，她见过桃花、梅花、映山红，但这都不是，那ว花的颜色跟老三买的毛线的颜色很相近，只能是山楂花了。那ว就是说老三今天来过了，给她送山楂花来了。
也许这些天，老三等她去西村坪看山楂花，但她没去，所以他自己摘了一些山楂花，送到她家来了。但是他怎么会知道她家住哪里呢？她想起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说过的一句话：“想告诉你，总归是有办法的。”看来他以前是干侦察兵的。
第3๑8节：山楂树之ใ恋3๑7
她的心砰砰乱跳，不知道是激动还是什么。她把那玻璃瓶装满了水，把花插好，放到เ她床边的小课桌上，盯着那花看了好一阵，觉得心里甜甜的：他还记得我，还记得我想看山楂花，他跑这么เ远的路，就为ฦ了把山楂花给我送来。
她甜蜜了一小会，就想到了一个ฐ很严重的问题：他会不会同时还留了一封信在花旁้边？按说他应该放一点什么表明他身份的东西吧？不会这样不声不响地放束花就走了。如果他是放了一封信的，那么信到เ哪里去了呢？
她家门前就像市里的解放路一样，是学校最热闹的地方。全校只有两个自来水龙头，都在静秋那栋房子旁边，她对面又是学校食堂的后门，到เ食堂打水打饭的人要从那ว里过，到เ水管来洗衣服、洗菜、提冷水的人也一眼就能ม看见她家门口那ว张桌子。
她不寒而栗，想起了曾经生过的一件事。那ว时她家隔壁住的就是她初中ณ的班主任，叫严昶，l师大毕业的，听说文革初期在l师大是个ฐ非常活跃的造反派，很会整人。后来造反派失宠，他被分到比较边远的k市八中来了。但他造反的劲头丝毫没减，总是很积极地参与整人。
严å昶是教数学的，对静秋的数学才能ม很赞赏，但是他也很爱管闲事，尤其是男女关系方面的闲事，经常把班上的学生搞几个出来，整了材料é，送到学校，让那ว几个学生受处分。那个ฐ写“毛非女子千八日”情信的学生，就是他查出来送交学校处分的。
他的好管闲事差点把静秋害惨。静秋小学时有个同学，叫张克树，人生得黑黑瘦瘦，但成绩倒还不错。张克树的父母都是k市造船厂的，母亲还是个小官。那ว时造船厂自己建了子弟小学，就把所有的船厂子弟转到船厂学校去了。张克树从初一起，就跟静秋不在一个ฐ学校了。
不知从什么เ时候开始，这位张克树就开始给静秋写情信，他写得一手好字，文字上也很通顺ิ，但静秋就是很讨厌他，也不知为什么。她警告了他几次，他仍然不听，照ั写不误。
有一天，张克树把信放在静秋家门前的一只旧鞋里，因为ฦ他要赶在船厂中学上课前到เ这来，所以来得很早，静秋家还没人起来。隔壁的那位严老师起得早，看见了那封信，就擅自拿走了，而且当仁不让地拆开来看了。
那封信先就谈当前国际国内形式一片大好，然后谈到我省我市形式也是一片大好，再谈到我校我班形式还是一片大好。这样好了一通，就用掉了两ä三页纸。不过那就是当时的写法，没谁能够免俗。那封信只在最后写了一下很敬佩静秋的才华，有点惺惺相惜，英雄识英雄的意味。当然最后没忘记问静秋愿意不愿意跟他玩朋友。
大约连严老师这样的人也看出这事静秋没责任，所以严老师把信交给了静秋的妈妈，叫静秋的妈妈找静秋好好谈谈，一定要教育静秋好好学习，思想上不要开小差。严老师还表了一通功，说幸好是我看见了，如果是别ี人看见了，还不知传成什么样呢。
静秋后来看见了那封信，谢天谢地，张克树还没胡编乱造一点两人的恋爱史，不然肯定要闹出轩然大波。但静秋的妈妈吓了个ฐ半死，少不得又把“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古训搬出来，把静秋狠狠叮嘱了几遍。
对张克树那ว样的人，静秋讨厌归讨厌，但还不是特别ี怕，因为ฦ他们说不出她什么来，她问心无愧，从来没有跟他们说过话，更谈不上做下什么事了。
但对老三，静秋就没有这个ฐ把握了。她越想越怕，老三肯定是写了信的。他那样“文妥妥”的人，回去拿个包那么一点时间，他都要写一封信，他这次会不写信？可能他连信带花都放在这桌子上，某个ฐ路过的人看见了信和花，就阴险地把信拿走了，把花留แ在了这里。
静秋心急如焚地跑去找那ว几个ฐ小孩，但他们都说没看见什么信，他们就是想拿枝花玩玩，别的什么都不知道。问他们看见是谁把花放在哪里的，他们也说不知道。问他们去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别的人，他们说没看见。
静秋方才的甜蜜心情一下子被刮得烟消เ云散，开始疯一样地思考这事。如果老三写了信，他会写什么呢？如果他只说他在追她，她还不那么害怕，被人追追应该不是什么罪过。但是她敢肯定老三不会那样写，他一定会把他们之ใ间的事写出来。比如说：“你还记得不记得那天我们在山上，你让我牵你的手，我把你抱在怀里……”
如果这样一封信让严å昶那ว样的人拿到，她这辈子就算完蛋了，肯定要把她当作风不正派的人批判了，那就不仅葬送了自己的一生，连妈妈和妹妹也连累了。如果老三又写了上次那样的反动言论，那ว就更糟糕了。
这样一想，她连那束花也不敢留了，好像有了那ว束花，别人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她头上一样。她赶快把那花剪碎了，扔到厕所里去了，玻璃瓶也扔到很远的一个ฐ垃圾堆里去了。
第39๗节：山楂树之恋3๑8
那ว天晚上，她紧张得一夜没睡好，接下来的几天，还连续做噩，见严å昶把她叫去了，手里拿着一封信，叫她自己้老实坦白交代，是不是在西村坪编教材期间犯下了作风问题。她辩解，声明，但没人相信她。最后他们把老三叫来了，让他们两ä人当面对证。
老三说：“你就承认了吧，你当时不是说了愿意我拉你的手吗？”
她没想到老三这么快就交代了，而且把责任推在她身上，她想骂他，却不出声。然后老三把那ว天的事全写出来了，学校对他从轻处理，而她则被拉到เ台上去，让大家批判她。
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成了她在游街了，她颈่子上挂着一串ธ破鞋，左手拿着一面锣，右手拿着一个锣捶，走一下，就要敲一下，自己大声喊：“我是破鞋！大家都来批斗我！”“我是个不要脸的臭婆娘！我跟人通奸！”
她吓得惊醒过来，满身是汗，好半天才相信这只是一个噩。但中的那ว一幕却是真实生过的，是她上小学的时候看见过的游街情景。记得别人说那个ฐ女的以前是个ฐ妓女，解放后改造好了，还结了婚，领养了一个男孩，那个ฐ男孩就跟静秋一个ฐ班。
游街之后没几天，那个女的跳进附近的堰塘淹死了，肚子里装满了水，浮在那ว个ฐ脏乎乎ๆ的堰塘里，几天没人愿意去把她的尸捞上来，怕脏ู了自己的手。
静秋不知道为什么别人要叫那个ฐ女的“破鞋”，也不知道什么是“通奸”，但自那以后，她再也不敢穿破了的鞋，宁可打赤脚，听到เ一个ฐ“通”字，都觉得恶心，“奸”字就更不用说了。
她惶惶不可终日，看到เ那些住在学校的老师，就觉得他们的眼光有些异样，好像他们已๐经传阅了老三写给她的信件一样。她想给他们解释一下，但不知道怎样解释，心里是虚的。她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拿走了那封信，但是她觉得那些人正在商量着怎么样拿到更多的证据，正在商量应该给她一个什么เ样的处分。
一个星期过去了，她觉得自己้的神经已๐经快崩溃了。她决定写一封信给老三，警告他悬崖勒马。她把字体变了又变，也不敢写自己的名字，因为她怕学校已经在监视她和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