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水心道：“瞧你说的，自家孩子，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你觉得好应当差ๆ不多，我只是怕人家说做姐姐的没嫁妹妹倒先出阁了。再有，孩子们的终身大事，我也得跟内人商量商量。”
“唉，忆茗这孩子内秀的厉害，上不得台面，我家这几年都是若茗帮着打理，女孩儿中间她也算得上出色的。老叶，跟你我就直说了，我觉得若茗配得上端卿这孩子，嫁过来也能做个贤内助，帮着打理书坊的事物，持家也没问题，忆茗呢，从来没做过这些，性子又腼腆ດ，于男ç人的事业没什么帮助，没得耽误了端卿。”
“还是像小时候那么เ顽皮。”端卿也觉有趣。
“那多没趣，就要这样。”若茗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我专要看他知道我是女子之后待我还像不像从前。”
豆丁吐了吐舌头：“一着急就忘了。小姐，刚从前头得了一个信儿，王媒婆正张罗着给老爷娶ດ妾呢！”
“你这丫ฑ头，说了多少次了，一丁点事就大吵大嚷的，没一点女孩子模样，让人笑话。你看，被你这么เ一扰，我这眉毛都画ฑ走型了。”林若茗取过丝绵拭去旧妆，拈起螺子黛重新描画。
“我们最近刚刚ธ认识，林若茗林小姐，对吧？”
“奇也怪哉，怎么เ你刚ธ到เ昆山就认识她了呢？莫非你也有书稿交给她做？”
“书稿我倒没有，小弟不才，前些天刚刚输给了林小姐。”余天锡连说带笑，把之ใ前打赌的事和之ใ后登门“挑衅”的事都告诉了冯龙，冯龙抚掌大笑：“妙哉，妙哉！原来你栽在了她手里！”
若茗看出余天锡与冯龙极为相熟，因道：“真是无巧不成书，原来你们是老朋友。”
余天锡点头道：“不仅认识，还是好友。你说有多巧，刚才冯兄正在说他东家的女儿如何精明能干，我正在说最近碰见了一个才情极好的女子，你就进来了，更想不到我俩说的居然都是你！”
“还有更有趣的呢，林小姐，前些天我跟你说的帮我构思《占花魁》的好友，就是这位天锡兄弟。”冯龙笑道。
“是他？”若茗一惊，跟着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为ฦ何把秦重写成一个追逐美色的浮华子弟？”
余天锡一愣，跟着又是大笑：“冯兄，这是怎么说，我还以为ฦ接下来要叙叙旧，攀扯攀扯关系呢，居然上来就质问起我来了！”
若茗急急又追问一句：“秦重既然对花魁娘子情深意重，不离不弃，自然是一个仁厚君子，市井中的侠士，为何你要让他因为贪恋美色才去接近花魁？”
余天锡不以为ฦ然地笑了：“林姑娘，你认为男ç女之ใ情端于何时？”
“自然是相知相悦，进而相怜相惜，最后水到渠成。”
“不错。但是，秦重与花魁，一个是卖油的小贩，一个是青楼娇养的行，敢问林小姐，他们怎么相知，如何相悦，又如何相怜相惜？”
“这……”若茗一时语塞，沉吟许久ื才说，“我正在想，总有好办法。”
“有什么好办法？”余天锡笑道，“不说别的，就以眼前的事情为例，林姑娘如果不是帮着父亲打点生意，如何会认识亲眷以外的男ç子——啊，我这比喻有些不恰当了，对不起，是我失口。”
冯龙顿时明白他是觉得拿若茗和青楼ä女子相比较极不妥当，连忙替他开脱道：“林小姐莫生气，天锡一向口快，一时不曾检点。”
“无妨，我知道余公子的意思。”若茗蹙眉道，“只是你说的不对。我虽然不大可能结识陌生男子，但是花魁的身份……嗯，我想结识男子还是比较容易的。”
余天锡见她尴尬的模样，知道她是说青楼女子迎来送往，认识的都是陌生人，心说，纵然你见多识广，到底是深闺女子，青楼这些勾当顶多只是风闻，内里却并不清楚。于是耐心解释道：“花魁虽然沦落风尘，但以她的才色、名气，秦重这样的小商人想见她一面，只怕比登天还难。”
“此话当真？”若茗疑道。
“千真万确。想当初我求见慧娘之时，拿了名刺，报了家世不说，还整整花费了纹银二十两ä，这还仅是茶资。你说秦重这样的贩夫走卒如何能ม进的了这种高门深院，如何能了解花魁是何等样人呢？”
“你去过青楼……”若茗话一出口，顿觉两ä颊滚烫，该死，这种丑事怎么เ好问一个ฐ刚认识的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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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家里电å话没压住，死活连不了网，折腾n久才现其中ณ奥秘……
论辩Ⅱ
余天锡看见她羞涩的模样，又觉好笑，又觉有趣，便道：“又不是什么เ大事，男人有几个没去过青楼的！更何况我去青楼，是专为ฦ了听慧娘唱一曲《霓裳๙破》，没什么说不得的。”
“可是，可是……”若茗喃喃半天，一句话却始终不好意思说出口，那ว就是，爱情可以是这么เ粗俗的开头吗？
冯龙见她已有认可的表情，赞道：“天锡说的不错，我看林小姐差ๆ不多被你说服了。”
余天锡淡淡一笑：“我看未必，林小姐一脸踌躇，恐怕还有许多不赞成的地方。让我来猜猜为什么——是了，刚ธ才你口口声声说秦重不该爱色，我想小姐是觉得因此相爱太过世俗了吧？”
“对！”若茗来不及思索，脱口而出。
余天锡与冯龙相视一笑，余天锡道：“许多事，大约事实总不如想象来的美好吧。爱色虽然是男子的劣性，不过也确实促成了许多好姻缘。比如慧娘，如今就从良嫁了一个ฐ商人，那商人为了她誓不再娶ດ，虽然他最初的确是爱上了慧娘的美色，但如今对她那么เ好，我想许多事情也就不必深究原因了。”
冯龙也道：“世事总不能全如人意。比如慧娘，如果一直计较那人是不是只爱她的容貌，恐怕也不会极早脱出风尘，更不会现慕色最后竟能ม变成真情。所以戏文里说，一床锦被遮羞丑，不管当初如何，有一个ฐ好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若茗哑口无言。他们说的，好像是有道理，然而，果然都是这么裸，没有一丝美感吗？
冯龙此时兴致已๐过，见到若茗放在一边的绣像，津津有味翻看起来了，随口道：“《醒世恒言》差不多也完稿了，我再润色修改一番๘就可以给你了。”
余天锡却仍然留แ心若茗的神色，见她只是闷闷地低着头思量，笑道：“还是想不通吗？”
“不是。”若茗微微蹙眉，不由自主ว流露出一丝愁闷，“只是，都说开了，让人没了想象。”
余天锡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她：“想象？想象什么？”
若在平时，若茗必定不会再说下去，毕竟跟余天锡相识不久，远未到推心置腹的地步，况且，一个ฐ女儿家跟他怎么好推心置腹？只是此时惆怅莫名，未加斟ต酌便说了开来：
“关于男女之情，我虽然所知甚少，但据平日里听来看来，更有冯先生集子里写过的那些，多是单纯美好，才子佳人。如今《占花魁》这篇，虽然因为男女主角身份不同，可是，难道因此便要成为ฦ一段俗不可耐的故事吗？我想不通。”
余天锡听后沉吟半晌，谨慎答道：“男女之情，我却也从未涉足。但据临川汤显祖先生说来，正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我想这才是一个ฐ‘情’字最关紧的所在。《牡丹ล亭》你看过了吗？”
若茗摇头。
“原来你没看过。”余天锡若有所思，“闲时不妨看看，极好的词藻。不要说秦重与花魁，便是杜丽娘、柳梅这种饱读诗书的才子佳人也都是因为慕色而生情，渐渐一往情深，忠贞不渝。可见‘色’字虽然粗鄙，与‘情’却密不可分，大体总是美色先打动了人的心肠，之ใ后才留แ意才情，成其好事。”
“果真如此？”若茗半信半疑。
“果真如此。难道我还骗你不成？”余天锡呵呵一笑，“其实以我看来，倒是合情合理的，比如我拜访慧娘，就是因为ฦ朋友都说她色艺双全，不仅弹的一手好琴，而且容光绝世，闭月羞花。如果她琴技天下无双，偏偏相貌丑陋的话，我纵然仰慕，应当也不至于非要求见吧。我以己度人，私下里觉得多数人还是逃不过美色一关。”
若茗有些脸红。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说话口无遮拦，不多会儿功夫见慧娘的事已经说了几遍了，难道去青楼很值得夸耀吗？
余天锡见她不回答，只当她已经被说服了，有些得意，又道：“譬如看见一朵牡丹ล，自然先看它是否花形漂亮，香气馥郁，哪里会关心它生长了几年，又是谁人种的呢？”
若茗忍不住反驳道：“此话也不全对。照你的意思，人人都只贪图美色的话，无盐岂不是要一辈子埋没在乡下，又怎么เ能做了齐国的王后呢？”
“这个……”余天锡被问住了，认真想了一会才说，“不管怎的，若想引人注意，容貌当然是头一个关卡。”
“我记得司马相如与卓文君那一段公案，文君是听了一曲《凤求凰》以后被司马相如打动的，并非见了他的相貌啊！”
“这个……”余天锡苦笑，“你好像总是有话来驳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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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真是很冷啊，不论是天气还是人气，才长了一个ฐ收藏……
论辩Ⅲ
余天锡话一出口，若茗顿时红了脸。
“好啦，看来我说服不了你，我保留แ意见好了，《占花魁》怎么写，还是由冯大才子拿主ว意吧。”
“若是冯大才子决定用你的说法，那ว我就只能腹诽了。”
两ä人说完后相对而笑，余天锡招呼冯龙道：“冯兄，你说你要用那个说法？”
冯龙一直在翻看绣像，脑แ子里想的尽是刻书的事，刚ธ才两ä人论证了那么เ一大篇，他居然只字未闻，如今听见余天锡问他，茫然道：“什么说法？”
“《占花魁》呀，究竟要秦重做一个俗人，看上了花魁娘子的美貌，还是要他做一个ฐ雅人，不爱美貌爱人才？”余天锡笑嘻嘻的。
“我也没说秦重是个雅人呀，只是觉得他只为ฦ了相貌有些别ี扭。”若茗赶紧补充一句。
她论争了多时，先前的惆怅、失落大半已๐经遗忘，一门心思放在故事上，倒把自己้的烦恼撇去了。
冯龙反应过来，呵呵一笑：“我觉得天锡的主意有道理。”
“看来我是孤掌难鸣了。”若茗边笑边说，“改天得了闲空，我自己也琢磨出一篇来，再要你们评一评。”
“这可让人为难了。”余天锡故意皱着眉头，作出苦闷的样子，“三言的名字都拟好了，你又多出来一言，让我想想给你这部大作取个ฐ什么名字比较好——有了，《林氏妙言》！”
冯龙抚掌大笑：“妙极，这样我倒要担心了，如果跟我的书串ธ成一气还好，万一林姑娘一时兴起跟我打擂台，我岂不是要成滞销货，不妙，大大的不妙——哎呀，不对，我的书也是给你家做，想来你不至于赶尽杀绝吧？”
若茗被他们逗的直笑，先前的不快烟消เ云散，因道：“别取笑我了，若我能有冯先生的生花妙笔，那ว我就天天烧香拜佛，大念阿弥陀佛了。”
“过谦了，我觉得你不妨试着写写，以你的聪颖，定然出手不凡。”冯龙认真地说。
若茗经他一夸，心里甜丝丝的，羞涩道：“先生过奖，我哪里有那能耐呢。”
说笑了一会儿，冯龙正色道：“刊â刻的事现在怎么样了？要多久ื能ม见到书？”
若茗一五一十将几种版本的想法说了一遍，又道：“若是普通本子的，再有一个月就能完成雕版，巾箱本的再有两个月。只是全图精制ๆ本还要再慢些，书坊近来活多，套色那边忙不过来，而且现在缺少画ฑ师。”
“怎么เ，梁云林还没找到吗？”余天锡问道。
“杳无音讯。”若茗有些忧虑地摇摇头，“小半个月了，也不知道梁师傅出了什么事，一丁点消息也没有。”
“要不明天一起去找找他？”余天锡跃跃欲试，“左ุ右你我都想见他，不如早些行动。”
“可是根本不知道他家住何处。”
“昆山统共这么大的地方，怎么也找到เ了。”余天锡自信地笑道，“明天找不到เ后天再找，总会有人知道他的底细，除非他凭空消เ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