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木匠的手艺一般，但托他做的也不是什么精细的活计，因此赵与莒还是挺满意的。见两人都露出笑容，方木匠小心翼翼地问道：“少爷，老管家，这次活计完了，是否还有其它活计交给小人？”
“做好了做好了，请老管家……啊，还有大少爷过目。”见到缩在赵喜身后的赵与莒，方有财的神情更是恭谨。
赵与莒深信，自己้既是重生到这个ฐ时代，那便要肩负起将历史扳回它原本应该有的正常轨道上来的使命。
那是一种文明屈服于野蛮、人性败于兽性的浩é劫，再没有哪一场战争，能如同蒙古人的入侵一般给人类社会的展带来如此巨大的改变。冥冥中ณ似乎有一只手，嫉妒东方แ炎黄子孙的聪明才智，憎恨泱泱中华的文明，一而再再而三地释放出凶兽般的蛮族，给制造灾难，打断这些黑眼黄肤的人自我展的进程，而将主宰地球命运的机会夺去，交给了那些贪婪的白人。
“便宜。”掌柜地拉长了声音说道：“不过一二文的价钱，便足够我们几个ฐ人吃了。”
所谓水晶脍，其实就是鱼冻，但制ๆ做过程要精细得多，而滴酥鲍螺则是石抹广彦闻所未闻的，听了掌柜的殷切地推荐，石抹广彦不禁食指大动：“这些小吃价钱如何？”
若是自己也坐在那ว被大郎称为“教室”的大屋子里，跟着先生一起摇头晃脑，那该多好。总不必象如今这般，不但每日劳作不休，而且还得受别人的嘲讽，无脸去见对他们关怀备至的小翠姐。
“李邺๐，你又在偷懒么，你以为如今还是在义学里？”一个路过的下人见他在呆，出声喝斥道：“快些扫，休要叫俺再看到偷懒了！”
李邺๐慌忙舞动扫帚，加快了自己้的进度，至于那个下人是谁，他懒得回头去看。
地才扫了一半，他突然听到远处有蹄声，此时大宋缺马，因此民间养驴、骡之风极盛，驴骡虽不如马般善跑，但驼人代步总聊胜于无。李邺๐用手遮着阳光，向蹄声来处望去，没一会儿，便见到一匹阉马与一头骡子奔了过来。
骑在马上的人他不认识，只知道是个满脸胡子的大汉，那ว骑骡子的却是郁樟山庄的大管家赵喜。
前日赵喜去了临安，一则ท是去看看“保兴”的生意，查查大掌柜胡福郎的帐，二则是去见石抹家的郑掌柜，收上两个ฐ月的雪糖款项。此时已๐是七月，依着赵家与石抹家的约定，双方แ每两个ฐ月结一次钱。
李邺见赵喜神色匆匆地来到门前，引那个满脸胡子的大汉进入门房，然后又急忙入内，没多久，便将满脸胡子的大汉引入二进偏院，那是赵与莒房之ใ所在。
满脸胡子的大汉进了房后见到เ赵与莒时一怔，他只道是来见赵家家主的，却不料在此见他的竟然只是一小小孩童。
“未亡人寡居，不便见外客，故令小儿陪客，尚请见谅，不知尊客高姓大名？”
从赵与莒背后的画屏后面，传来全氏的声音，这让满脸胡子的大汉脸上的疑色顿消เ，他拱手行礼，用有些卷舌的官话说道：“小人乃ี石抹家少东家遣来的使者，有要事禀报。”
赵与莒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躯，皱起了眉头。虽然郁๗樟山庄的三个水力机磨已经可以源源不断ษ地向临安面粉，但他目前最主ว要的财源还是售往北方大金国的雪糖，每日的利润虽无最初的暴利ำ，可也有近百贯之多。如今家业大了，花销上也更多，特别是这三十多个ฐ孩童的衣食吃穿，都要花上不少钱，若是石抹家有什么变故，那ว他便得另辟蹊径了。
他默算了一下时间，脑子里嗡的一声，那种剧ຕ烈的疼痛感让他眼前花，冷汗爬上了额头。
“有事便说。”他勉强地道。
“少东家说，胡人注1大举南侵，兵锋直指东都……”那ว大汉看似粗豪，言语却不俗。
他说的事情，正是赵与莒方才计算时间后推断ษ的事情，也即是中华历史上一桩极大之事：铁木真第一次征金。因为地域遥远，石抹家虽是用快马将消息南递，可传到赵与莒这里时，也已经过去近两个月了。
十一、北顾下
金国大安三年，大宋嘉ล定四年，夏五月。金国恒州今内蒙古正蓝ณ旗东、昌州今内蒙古太仆寺旗九连城、抚州ะ今河北张北北的一带，无数的格儿注2如同朵朵白云，旌旗几乎要遮住蓝天，而各式各样的武器甲胄上闪烁着的寒光，更比阳光还要刺眼。
在这漫无边际的大军之中ณ，一个大汉最为尊贵，凡他所到之ใ处，无论是多强壮的勇士，都如同绵羊般温顺，他目光触及的地方，仿佛随时会燃烧起火焰。
他便是一代天骄，铁木真。
时年四十九岁实岁而非虚岁的铁木真，正进入他一生中ณ最为光辉的时期。这个时候的他，仿佛就是一头雄狮，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如果不是将之ใ泄在那ว些抢掠来的女子身上，那么เ就是将之ใ泄在他的仇敌身上。
他的身材即使在蒙古人当中ณ也算是高大的，额头宽阔而富有光泽，不象是年近半百的老人。他的面庞丰ถ满，充足的肉类与奶类食物，使得他面色红润，一双类似于猫的眼睛闪闪光，敏锐、智慧并且野心勃勃。他的胡须不是很浓密，但长度过了脖ๆ子，几乎ๆ垂到了胸前，颜色随着时间的流逝，从乌ไ黑变成了花白。注3๑
他满意地看着各帐勇士，而勇士也以欢呼回应他的目光。
这次南征，他准备已久ื，召集的勇士足有十五万之ใ多，加上辅兵，数目过了三十万，以至于留守大营的兵力只有区区二千。老于用兵如铁ກ木真者，自然明白这虽是征金的第一战，却也是决定国运的一战。
战便是决战，铁ກ木真心中ณ却感不到เ紧张——原因无它，对于冒似庞然大物的大金国，他已๐经深知虚实。
当如今的大金天子还只是卫王的时候，曾经作为大金国的特使去过净州应是今内蒙古自治区四子王旗，接受蒙古诸部的进贡。这位卫王永济虽然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却懦弱无能，铁ກ木真略๓一试探便知道了他的底细，心中ณ老大地瞧不起，便“见永济不为ฦ礼”，即不肯以属国臣下的身份对卫王永济行大礼ึ。到了三年之前，永济成为新า的大金天子，命使者到蒙古下诏，铁木真问新君是谁，在得知登上大金天子宝座的竟然就是被他所瞧不起的卫王永济之后，他当着使者的面向南方吐口水，并出言不逊地挑衅道：“我谓中原皇帝ຓ是天上人做，此等庸懦亦为之耶，何以拜为！”说完之后，他便乘๖马扬长而去。
回忆起这段往事，铁ກ木真两边嘴角微微下弯，形成一道弧。
“成吉思汗，儿郎们士气正旺，迫不及待要与金人决战了！”
陪同在他身边的是耶律阿海ร，这是个ฐ契丹人，原本出仕于大金，曾被大金委派作为特使出使蒙古克烈部的大汗王罕，也就是铁ກ木真的义父，并在那时结识了铁木真。因为钦佩铁木真的才志，他与弟弟耶律秃花便背金投蒙，为铁木真效力，并多次向铁木真建言南侵。因为ฦ他熟悉大金虚实，精通多种语言，又擅长交涉，故此铁木真这次南征时委任他为先锋。
“阿海，你与田镇海多次劝我伐金，今日必叫你遂意。”铁木真哈哈大笑着说道。
“不是叫我遂意，而是叫大汗遂意，真正拥有四海。”耶律阿海也笑道，心中却颇็有些不以为然。
那个田à镇海ร虽然用的是个汉名，实际上却是个唯利是图的畏兀尔商人，就象所有投靠铁木真的畏ั兀尔商人一样，贪婪、凶残还有目光短浅。耶律阿海自诩为国士，对于田镇海其实是瞧不太起的。但是铁木真所统一的蒙古诸部大都是些粗豪的牧民，要挑选力敌百人的勇士轻而易举，要挑出两ä个能算数懂民务的文官却难上加难，不得已之ใ下，这些粗鄙而卑贱的商人也得到เ了重要，成为ฦ铁ກ木真的左膀右臂。
他们最擅长的并非生意买卖，而是抢掠打劫。
“大汗，金国人驱使七十五万人，在边境上筑起长城，这些胆怯的懦夫，象个ฐ乌龟一样缩在长城的后面。”哲别说道：“我们虽然有汪古部的引导，绕过了长城，但金国人毕竟众多，就是站在那里给我们砍，要砍光他们的头颅ๅ，也会累垮我们的勇士，我们不能ม大意，让到手的兔子又钻回洞里。”
哲别ี之勇猛，在铁木真的大帐下是出了名的，他说出这番话来，没有人会以为ฦ他是胆怯。铁木真也赞许地点了点头：“苍鹰因为ฦ大意而被羊羔逃脱，小心谨慎一万次也不打紧ู，粗心大意一次就过多。”
他看了看身边，一个紧抿着唇的领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扬了扬鞭问道：“安答忽答，你熟ງ悉金国虚实，告诉我应该怎么เ去做？”
被他称为“安答忽答”的人是汪古部ຖ主阿刺兀思，他原本替金国镇守长城一线抵御北方แ的部族，但早ຉ在几年前便暗中投靠了铁木真，为ฦ了笼络他，铁ກ木真将自己第三个女儿阿刺合别姬ภ嫁给了他的儿子为ฦ妻。故此，在铁木真大军抵达时，他不但将自己的防地拱手相让，使得大金失去了长城天险，而且还竭尽全力为蒙古大军筹措物资，掠夺金国边境的牛羊供给铁ກ木真。
“成吉思汗，金国人懦弱无能ม，他们只知道修筑堡垒壕堑，虽然大汗拒绝了他们的求和，他们仍然不思攻击。金主派来的独吉千家奴、完颜承裕都是无能之辈，只要我们的大军一至，他们必然土崩瓦解。”阿刺兀思说道：“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金国人，而是这炎热的天气，大军从漠北赶来，那里即使是夏天也要穿着毛皮，可到了这里，连牛羊都热得不愿吃草。伟大的成吉思汗，请将大军停留แ在我的牧场之上，等到凉爽的秋天来临，再去攻打金国也不迟。”
阿刺兀思的话语很诚肯，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铁木真却听清了每一个ฐ字。他环视身边的将领ๆ，虽然还有人意欲说话求战，却都被他的目光所阻止。
他的目光很明确地表示ิ，阿刺兀思的建议便是他的决定，他已经下了决心，任何人的反对都只会引起他的不快。
在先后杀死自己的义แ父王罕和义兄札木合之后，铁木真已经日渐多疑，他的权势一天天增大，他的疑心也一天天增多，以前敢于同他争执的部下将领，现在都学会了闭紧自己的嘴巴。
“既ຂ然大家都同意，那么เ我们就在安答忽答的牧场上避暑。”铁木真很满意部下将领的肃静，他摇晃着马鞭：“中原有的是子女金帛，等到เ秋天收获之后，我们能ม够得到เ更多！”
他纵目南望，那ว里在他的视线之外，是广阔而富饶的中原大地。
注1：金人此时已以中原正统自居，故称蒙古人为胡人，金人史肃在《哀王旦》诗中ณ说：八月风高胡马壮，胡儿弯弓向南望。
注2：即蒙古包的蒙语。
注3：对铁ກ木真相貌的描写参照了故宫馆藏的《元帝ຓ象册》、南宋使臣赵珙和伊斯兰史家留下的记录。
十二、愈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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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与莒根本不用表演，他那ว木然的、颓废的模样，足以让石抹家派来的使者相信，他其实只是赵家推出来的一个幌子，躲在屏风之后的全氏，才是这个ฐ家真正的家主ว。
石抹家使者带来的消息并不意外，只不过当这件事情真正来临的时候，赵与莒还是感觉到面对历史狂流时的无力。蒙古人终于南下，对着中ณ原露出其狰狞的獠牙，这支以苍狼为ฦ图腾的草原部落，他们将席卷中原，如洪水般扫除地面上的文明痕迹。
当洪水退去之时，留下的只有断ษ壁残垣。
现在已๐经是大宋嘉定四年八月下旬ຒ，决定金国命运与历史走向的野狐岭之战应当已经结束了，因为路途遥远，石抹家的使者带来的只是两ä个月前的消息，更坏的消息他自己้也不曾收到。
“与莒，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在打了赏钱送走石抹家派来的使者之后，全氏看到赵与莒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便出言探问道。
“母亲，我无事。”在母亲目光注视下，赵与莒突然有种冲动，要将以后会生什么เ事情对母亲一吐为快，但理智还是阻止了他，他垂下头，向全氏行礼道：“有劳母亲了，若是母亲没有别的吩咐，孩儿这便要去房。”
“与莒。”全氏并不是一个擅长言辞的女子，她可以感觉到เ儿子有满腹心事，却无法说服这个ฐ年幼的儿子向她敞开心扉。她觉得赵与莒可能是担忧胡人侵扰金国致使石抹家无法如约给付雪糖货款之ใ事，因此宽慰道：“钱之事你无须ี担忧，家中的水轮磨坊不是在出面粉么เ，虽是不如雪糖那ว般赚钱，但应付家用绰绰有余了。”
赵与莒点了点头：“母亲说的是。”
回到เ房之后，赵与莒枯坐许久，心中ณ激荡起伏，只觉得象是被什么东西压着，几乎ๆ喘不过气来。
这种极度消极的心情，比起头部的剧痛更让他痛苦，恍惚之中，他似乎看到เ无数铁ກ骑突入江南，无尽人头落地，无边血海奔涌。他听到了孤儿的哀嚎，听到เ了女子的悲吟，听到壮士的痛哭，听到文人的怒吼。
“大郎，大郎！”
小翠在门外轻轻地敲击着，她已经如此敲了足足有一柱香的功夫了。
她极为ฦ担忧，此前的赵与莒，给她的印象都是冷静得近乎ๆ冷漠，稳重得几乎ๆ沉重。可今日赵与莒见过石抹家的使者之ใ后，便变得魂不守舍，走起路来也是轻飘飘的，险些被自己房的门槛绊着。小翠虽然碍于赵与莒的规矩不能随意进入他的房，但仍然注意到了这一幕。她原本以为赵与莒是在想事情，可眼见着太阳爬到เ了天中，晌午时分都到เ了，赵与莒却仍紧ู关着房门不肯出来，关切之ใ下，她不得不找了个借口壮着胆子去敲房门。
又敲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เ里面传来了脚๐步声，接着，门“吱”一声响，赵与莒出现在她的面前。
“小翠姐，有何事？”赵与莒的询问简单明了，神情也恢复了平静，只是眼睛稍有些红。
“老管家问大郎如今有没有空。”小翠仔细打量了会儿，又不敢看太长时间，觉得赵与莒已经没有什么异样之ใ后，她便如此说道。
“请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