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搏命的活儿。”船工道。
这一段遍布怪石的地方大约有半里，司马凤等人的船不大，约二三十个ฐ汉子可以扛起，走过这一段，过了这一段之后便可以再次上船前行。阿四问了价钱，吃惊得下巴๒都掉了：“一人一两银子？！”
他回头扯了扯娘的衣角：“娘，那里有人看我。”
随爹娘来集市玩儿的小童看着那ว座桥，有些发愣。桥上站着个红衣的女人，一动不动。
鲁王当时听他说明来意，立刻说自己้府上恰有一位奇人。
在鲁王府的第二次见面，司马良人初时并未认出文玄舟。那时距离他和文玄舟邂逅已过去了几年，他登门拜访鲁王爷，是为了给迟夜白找能ม够医治他的人。鲁王爷是个闲散王爷，江湖上朋友很多，朝廷内外也有自己的人脉。司马良人与他关系不错，虽不想和皇家人扯上关系，但他和傅孤晴都无计可施，只好抱着一丝希望来找鲁王。
阿四咔咔咔地剥ຓ松子，若有所思。
“甘令史的意思是，确实是毒，但可能不是我们平时常见的那些毒。”
“出去再说吧。司马，我们在这里只会打扰甘令史做事。”迟夜白拉拉司马凤的衣袖，“走吧。”
“一共查了一百六十七个人，其中有四人是女子，已排除嫌疑。剩ທ下一百六十三位之中……”阿四正说着，迟夜白打断ษ了他的话。
庆安城是郁๗澜江上的一个重要城郭，当年城外赫赫有名的江湖帮派辛家堡还未败落，城内十分平安祥和，连着捕快师爷也安逸悠闲。但由于周边地形复杂，村镇分布寥落，人员往来复杂，因而城内平安，城外却时有强匪出没。那八起命案也被县官当做贼匪所为，并没得到特别在意。死者都是十六七岁的未出阁少女，家境贫穷，父母亲人哭一场也就罢了，大约是自认倒霉。
当时正是年底，那孱弱的小捕快因为被同侪排挤，只好沦落到跟着师爷在一起整理当年资料，连街都不能上。他从老眼昏花的师爷案上，发现了当年庆安城周边七个小镇上发生的八起命案。
迟夜白点了点头：“好。你先跟着我待命，待甘乐意检验尸体后再去查探。”
“三位姑娘身上都有遭受凌。辱的痕迹，但具体是怎么เ回事，我们还没有能力分辨。”他对着司马凤说，“请甘令史来一趟比较好。但容珠尸身已๐经下葬，如若起尸检验，我们得去翻一翻乱葬岗。”
春桐低头，顿时吓了一跳：“我没受伤呀。哎呀我的妈呀……”
“不是，是说你脚上。”霜华在楼ä上出声，“鞋底，怎么เ都是血？”
司马凤立刻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时候，眉毛一挑，高兴道：“什么样的我？穿了衣服么？”
走到เ半途，迟夜白终究忍不住，拉拉司马凤的衣袖：“司马，我方才看到你了。”
“不……不知道……”他怕极了，比在船上听船工说剥ຓ皮死尸更怕，不自觉地抓紧了迟夜白的手。
宋悲言浑身发凉，手臂上一层接一层地冒起细小疙瘩。这是他从未听过、也从未想过的人间惨事。
迟夜白正认真听着，忽见司马凤展开了他那把扇子，一声不吭地扇了两下。
“桃园晚上是不点灯的，怕扰了树和鱼。”宋悲言说，“可那ว天桃园里挂了一盏灯，灯上是张人面。我没见过那样奇怪的灯，它底下结着红穗，穗子上都是血，一滴滴往下掉。”
蓬阳城城门发出沉重嘶哑的声音，缓慢被推开。
薄日清早ຉ，四野茫茫。
海岛上的迟夜白又打了个喷嚏。清元子一把抓住他的手：“怎的一直喷个ฐ不停？着凉了？……也没有哇。”
化春诀的劲力正在迟夜白经脉中稳稳运转，不见有任何凝滞。他脉象稳健，也不似生病。
“有人想你。”清元子断言道，“司马凤那ว娃娃想你。”
迟夜白：“……师父啊。”
清元子：“唉，好嘛。”
清元子有些不爽快。他着实喜欢司马凤，但迟夜白不乐่意提，也不乐意他提，他只好不说话了。
师徒二人吃饱喝足了，盘坐在山崖上运功。清元子与他对坐，两ä人中ณ间燃着一根蜡烛。海风从海面、从崖上呼啸而过，但那蜡烛的火柱却不动不摇，稳稳当当，是被两人的真气护住了。只是此时白日煌煌ä，苍天汤汤，在火烈日头底下点蜡烛，怎么เ看怎么古怪。这蜡烛却不是用于照明的，是清元子测试迟夜白化春诀功力的工ื具。
海浪拍击岩石之声远远传来。那ว声音也像海浪ฐ一样，翻腾滚荡，似是永无尽头，又似永远充满力量。
迟夜白闭目运功，走完两个ฐ小周天再睁眼，发现那蜡烛的火光比之前更盛，正笔笔剥ຓ剥烧得欢快。清元子一根手指按在地面上，迟夜白感到地面微微发热，那蜡烛晃晃悠悠，竟立不稳。他连忙伸手去扶着，却发现烛下的蜡块裂开了一道小口，两片紧紧ู闭合的小叶片正从那小口钻出来，以可见的速度飞快生长。
迟夜白：“……”
他抬头看清元子，清元子也恰好睁开了眼，见那小苗长了出来，十分高兴：“师父厉害不？”
迟夜白：“厉害。”
清元子：“……你这娃ใ娃不好玩。再钦佩一点儿！再崇拜一点儿！就……就司马凤平时跟我讲话那口吻，说一句嘛ใ。”
迟夜白张张口，但始终讲不出来。司马凤是怎么夸清元子的，他自然随时都想得起来，可那ว口吻他实在是模仿不来。清元子炫技成功，但没有得到想象中的赞美，有些失望，伸手拔了那根小苗扔了。
“师父，你真的想不起来我小时候的事情么เ？”迟夜白清清嗓子，回忆着司马凤平日里挂在自己背上和胳膊上时发音的特点，“我也不可能去问我爹娘，他们不会说的。问司马凤和伯伯晴姨ถ，那ว也不太好，毕竟不是一家人。师父，只有你能帮我了。”
清元子皱着眉头抿嘴，嗯嗯嗯了半天，吐出一口气：“学得不像。”
迟夜白：“……唉，师父。”
“师父不能说。”清元子拍拍他的手背，难得显出些长者的风度，“但师父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你小时候发生的那些都是小事情。只是你一直都记得太多，自己又不懂得如何整理，积累着积累着，最后就爆发了。既然你想不起来，那就不要勉强去想了。很辛苦，且万一又回到以前那状态，可怎么是好？”
“……你和司马凤说的话一模一样。”迟夜白假装撒娇不成功，又恢复成了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模样，“你们才应该是师徒。”
清元子盯着迟夜白，眨眨眼睛。他不太确定自己这个小徒弟是不是在吃醋，也不确定是吃自己的醋，还是吃司马凤这个娃娃ใ的醋。清元子不懂得如何处理这些事情，揉揉他脑袋：“好啦，为师要去摘菜了。今晚给你做好吃的。”
迟夜白点点头，知道清元子是不可能ม跟自己说出以前的事情了。可清元子说的话却很值得推敲：他不说以前没什么事情，只说以前发生的都是“小事情”，不说自己้不知道，只强调“不能说”。
清元子蹦着走了，临ภ走时还突地回头提醒他：“别进你那ว个黑屋子。”
迟夜白：“我有办法出来。”
清元子：“什么เ办法？”
迟夜白：“总之有办法。”
眼见清元子满怀疑窦地跑了，迟夜白独自一人走下山崖，钻进阴凉的密林中。他实在太想知道自己的回忆里为ฦ何会出现“夜猎”这样古怪的东西，终于还是忍不住，坐在一个ฐ避风处，闭上了眼睛。
这个ฐ房间是那ว位古怪的“先生”和他一起建立的。它存在迟夜白的脑แ袋里，存放着迟夜白出生以来的所有记忆。
它们全按照时间放好了，在那个无穷尽的房间里，在无穷尽的书架上。
迟夜白站在一个书架前。和别的书架相比，这个书架上的书卷实在少得可怜。迟夜白随手拿下一卷翻开，与别ี的书册不同，这书里一个字都没有，尽是森森的黑气。
那段时间他被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随后被那“先生”救治，许多东西也记不清楚了。
房中ณ仍有灯光，幼年的司马凤站在不远处，手里的的莲花灯温暖明亮。他笑着看迟夜白。
迟夜白心里安定了一些。他低下头，闭目栽进那册混沌的黑暗中。
慌乱ກ的人声，纷至沓来的马蹄声。
在这黑暗中ณ，迟夜白握紧ู了自己้的手。他短而细的手指抓住了面前的一根枝条，枝条上有粗糙的刺๐，戳得他有些疼。因为年纪小，所以隔着茂密的树丛，他看不太清楚眼前的东西。
黑气紧紧ู地缠着他。他突觉寒冷，又觉恐惧。这恐惧像一头从黑暗之中ณ猛地窜出来的巨兽，将他扑倒在地。
迟夜白听到自己้稚嫩的声音在大喊。箭簇破空之声由远而近，他在黑暗中疯狂地奔跑。低矮的树枝啪啪抽打在脸上身上他都没有停。
是不敢停。
那巨兽正在身后紧紧追赶。它口中发出嘈杂的人声马声，迟夜白没命地狂奔，夜晚的冰凉空气涌进他胸膛，令他喘息、发疼——但突然站定了脚。
巨兽消失了。黑气没完没了地冒出来，他孤单单地站着，目盲耳聋。而在彻底失去感知之前，有一个ฐ稚嫩声音在远处冲他大喊。
迟夜白猛地挣脱黑气，心头砰砰乱跳，背上全是汗。他仍站在密密丛丛的书架之中ณ，手里那ว本册子跌落在地，无声无息。不知何处传来慢吞吞的脚๐步声，正朝他步步逼近。
——“……少爷……迟少爷……”
迟夜白脑袋很疼，疼得快吐了。他将书册捡起胡乱塞在架子上。脚步声在房间各处回荡着，一步步像踩在他的心跳上。
——“迟少爷！快跑呀！”
他猛地一推身旁书架，飞快地窜了出去。那孩童的声音他从没听过，至少没有印象：不是司马凤，不是阿四，不是他认识的、他知道的任何人。
身后的脚步声突然也急促起来。那人在奔跑着追赶他。
房间另一头仍是手持莲花灯的司马凤，迟夜白满心恐惧：他突然害怕起这个房间和自己的记忆。
“司马……司马！”他疯狂地大喊，“司马凤！救我！”
那孩子手中的莲花灯忽地光芒大盛，下一瞬，高大的司马凤便站在了他身前，将他稳稳抱入怀中。
“我要出去……带我出去，快！”迟夜白紧紧抓着面前人的衣袖。房间突然暗了下来，只有司马凤身上有温暖的光线，抵挡正从四面围过来的压迫感。
“好。我带你出去。”司马凤低声对他说，随即低头吻上他的唇。
贴近上来的唇很软，司马凤仿佛还在笑。他的手指轻轻搓着自己้的耳朵，燥热的感觉从被他接触的位置，飞快地流窜全身。迟夜白听到横跨郁澜江的大桥下江水滚滚东流，看到别苑池子旁，那ว株海ร棠树的花儿不要命地狂掉。
黑屋子消失了。他慢慢睁开眼，面前是刺๐目阳光和树干阴影。一只绿壳的甲虫正从初长的嫩叶上缓慢爬过。
迟夜白捂着自己้微微发烫的脸，低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