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是十七殿下闯了祸，而太子与五皇子、田大人都在，外面还跪了一个大皇子，此刻皇上又问出了“盐政”二字——那多半跟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巡盐御史贪腐案有关。这桩事情里，不管哪一方，惹上了都是一个“死”字。
他毕竟是官场上的人。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想来该是永和宫里晚膳用过了，淑妃回来，由乾清宫太监总管梁尽忠亲自护送。
他不能起身活动，趴在榻上，眼看着窗外月光如水洒落一地，想起临别ี时太子哥哥的玩笑话，心里拿定主意，来年亲手种几株花送给太子做生辰贺礼。
永嗔确定了。肯定他是又犯了什么错，被景隆帝ຓ抓住了。
“哎哟，十七殿下。”梁尽忠忙道：“万岁爷都等了小半个时辰了。这样如何？奴才派人往淑妃娘娘那儿说一声。再说了，永和宫里一样换衣裳。您快先去给万岁爷回个ฐ话吧……”
真是一点都不能ม松懈。
最可怕的是，上书房就在他爹上朝亲政的地方旁้边，如果不是被重大事情绊住脚๐，景隆帝ຓ每天中午那会儿都会过来抽查儿子们的功课。
他生辰在八月十三，按道理来说中秋节前就满六岁了。
永嗔对自己便宜老爹的腹内官司自然一无所知。他还没从见到女神她爹的惊喜中醒过神来，就发现属于他的短暂的童年结束了。
永嗔却直勾勾地看着站在贾赦与贾政身后的两个ฐ男孩，略高点的是跟在贾政身后的贾珠，看起来与他年纪相差不大。
他这话一出，贾赦、贾政等人的脸上登时露出明明激动偏偏还要哀切的表情来，好不别扭。
永嗔就在殿外拜了一拜，尽了礼节，转身回了怡春宫。
怡春宫里却与往日的氛围不太一样。
来往的宫女太监，行色匆匆，相互不交一语，夜色中显得神秘而紧张。
“母妃呢？”永嗔叫住一个大宫女，“还有蔡姑姑呢？”
“回殿下话，淑妃娘娘去迎驾太后娘娘，至今未归。蔡姑姑是陪着娘娘一起去的。”那大宫女倒是说的清楚。
“去迎驾太后？”永嗔皱眉，“太后那ว边人都散了——母妃怎得还没回来？”
那ว大宫女低下头来，小声道：“这、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你当真不知道？”永嗔盯着她。
“奴婢不敢欺瞒殿下。”
永嗔说道：“好，那你去慈宁宫接一下母妃。”
“殿下，”那大宫女跪下来，“太后娘娘的寝宫，奴婢哪里能擅自闯入。不是陪着淑妃娘娘的宫女姑姑，是不能ม去慈宁宫的。”
“什么破规矩，我难道又是母妃的宫女姑姑了？方才还不是一样去了一遭慈宁宫。”永嗔瞪起眼睛，“那ว你跟我一起去一趟。”说着，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两名伴读莲溪和祥宇。
莲溪笑道：“奴才跟着殿下，刀山火海不在话下。”
祥宇只是揉了揉鼻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永嗔。
就在这边要闹将起来，搞一出宫廷版“目连救母”的时候，淑妃由蔡ກ姑姑扶着回来了。
“母妃！”永嗔喊着迎出去。
只见淑妃的脸白得毫无血色，她有些虚软地靠在蔡姑姑手臂上，看着跑过来的儿子，低声道：“不要胡闹。让李嬷嬷服侍你睡觉。”
永嗔端详着淑妃的样子，“母妃，你怎么了？”
淑妃没有力气应付他，摇一摇头，小声道：“姑姑，你来安排殿下。”
蔡ກ姑姑立刻答应道：“是，娘娘。”这就叫那大宫女扶淑妃进去，她要亲自来带永嗔去跨院的皇子卧房，送他睡觉。
永嗔哪里会给蔡姑姑捉到，一溜烟跟着淑妃跑进屋里内室。
里面那大宫女正为淑妃挽起裤腿上药。
只见她两个膝盖又青又紫ใ，肿得像馒头，痕迹斑驳不堪。
永嗔愣住了，僵了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母妃，这、这是……”
淑妃不妨他竟跟了进来，歪靠在软枕上，没有力气大声说话，只强笑道：“无碍的，只是看着骇然……你小孩子家家的，可不能ม看这个……”
“是不是那ว个老虔婆？！”永嗔猛地醒悟过来，怒不可遏，大吼道：“我去找她算账！”
淑妃被“老虔婆”这个称呼吓得心跳都停了一拍，她见永嗔这就要夺门而出，大急，指着蔡ກ姑姑骂道：“还不快拦住他！要等他闯出更大的祸事来不成？！”
蔡姑姑死死捉住永嗔手臂，连哄带劝道：“殿下安生些，这会儿可万万不要再给娘娘添乱了……”
“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还要安生？”永嗔怒不可遏，他隔空指着淑妃红肿的膝头，瞪向蔡姑姑，“你就只管看着？”
蔡姑姑不敢与他对视，听了最后一问，脸上羞愧，更是低下头去，只是捉着他手臂的双手仍未敢松开。
“你别怪她，太后面前她又能说什么。”淑妃和和气气道：“你小小年纪，想得到多。哪里是被人欺负？明明是太后娘娘为了我好，将这捡佛豆的差事给了我——跪着捡才是心诚，佛祖见了我的诚心，更会多保佑咱们一些。”
她使个眼色，要蔡姑姑去把外门长窗打开。
宫里是不许关起门来说话的，有怕被人听到เ的话，最好是不说，一定要说，也要选在视野宽阔的地方——凡是有人接近，立刻๑便能察觉。
永嗔毕竟不是真的七岁小孩，最初的惊怒心痛过后，他稍稍冷静下来。
淑妃说的这些场面话，不过是粉饰太平。
然而不粉饰太平又能如何呢？
一个宫妃要如何还击来自皇太后的欺负？根本不是一个力量级上的。
早点躺下，少挨些打才是老练的举动。
永嗔无限窝火憋屈地走回淑妃身边，看着那大宫女给她膝头上药，哽着嗓子道：“这是礼ึ佛心善的人能做出来的事儿么เ？我看越是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人才越是做些冠冕堂皇的文章……”
“胡说！”淑妃轻叱，“学了几个ฐ四个字儿的词，未必知道意思，就敢乱用。”顿了一顿ู，慢慢道：“太后信佛的心是很诚的……”
永嗔闻言冷笑了一声，忽然脑中精光一闪，自言自语道：“太后信佛的心很诚么เ……”
**โ*โ&
皇太后这才回宫，原本是要留在宫里过完春节，休养个ฐ三五年的。
谁知道从前在五台山礼佛，竟起了效果。
皇太后自回宫后，总在宫里小佛堂的内壁上，看到金光闪闪的佛祖显像。
一连十日，日日如此。
阖宫上下莫不称奇，然而无人能解，直到เ钦天司一个新进的小学徒，名叫鹤草的站出来。
这鹤草据说小时候险些病亡，有仙鹤衔仙草而来，救了他的性命，自此他便寄养空门，改名字为鹤草。
皇太后听了这鹤草的故事，已是大为赞叹，待见了他人果然清俊出尘，更是叹服。
果然上苍有好生之德。
这鹤草见了金光闪闪的佛祖显像，闭目默祷片刻，睁眼道：“回太后娘娘，这是佛祖请您回五台山继续礼佛——您的功德还未满，登峰造极只在一念之间。”
“果真如此？”皇太后喜问。
鹤草道：“若我说出了佛祖的意愿，请佛祖隐去这显像，向世人昭明。”
众人屏息等待，只见那ว金光闪闪的佛祖显像忽然一晃，旋即便消失不见了。
至此，皇太后深信不疑，即日便启程回往五台山。
她一共在京城呆了也不过十二日。
皇太后一走，蔡姑姑松了口气，对淑妃道：“娘娘千万好好补补身体，这些日子瘦的下巴尖都出来了。”
淑妃知道皇太后离开的消息，也是松了一口气，她笑道：“瘦些还好看呢。”只觉自皇太后归宫后头顶上的阴云飘远了，世界又是一片明丽动人。
正说着话，景隆帝摆驾怡春宫。主仆二人忙止住话头，前往迎驾。
三天后，景隆帝在东暖阁召见了永嗔。
永嗔进了东暖阁，站在正中。
景隆帝也不搭理他，屋里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他只低头批奏折。
就这么晾了永嗔大半个时辰。
“父皇，您找儿子到เ底什么事儿啊？没事儿子先走啦，蔡ກ师傅今儿布置了好多功课……”永嗔笑嘻嘻的还要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