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嗔提着笔，等他下文。
苏子默愣愣望着摇曳的烛光，忽而道：“敢问殿下，为何对下官、对下官……”
山东河道距离都中并不算远，快马来回三日就可传信。
信送出后，数日没有回音。
因此这几日永嗔于户部ຖ的事情上处理的很是顺畅。
况且十七皇子掌捆李主事的传闻，早ຉ在户部ຖ散播开了，众小吏无人敢怠慢。
蔡ກ世远伏在地上，只露出头发花白的后脑勺，他的身体颤抖着，像秋风中的落叶一样萧瑟。
“蔡师傅……”永嗔暗暗吸了一口气，绕过香案，走到伏地不起的蔡世远身旁，微一踟蹰，伸手挎住他臂膀，想扶他起身——竟是扶不起来。
永沂醒酒茶下肚，略清醒了些，赔笑于妻子道：“再不敢了。”哄她睡下，才往外书房而去。
两人成婚数年，感情甚笃，从未红过脸，更育有两ä子一女，很是美满。
“原来倒成了我的不是。”太子永湛只是笑，便也不再往雪地里走，同永嗔一道进了书房西间，看他要怎么เ做花灯。
他说着就耷拉了脑แ袋叹道：“……要给你送生辰贺礼，还真要费点心思。”
永嗔见她不说话，想了一想，又笑道：“您可是在担心父皇那边？太子哥哥教过我，我自己也能想得通——不让我回皇子所，未必是惩罚。那皇子所里鱼龙混杂的，他们敢害一个ฐ皇孙，难道不敢害我么？况且父皇若是认真要罚我，只也不许我住进毓庆宫就是了——我住了这俩月，却也没见他说什么เ。可见父皇也并没有真生我的气。”
淑妃听他说着，只是端详着他脸色，心里还在感慨孩子迎风就长，岁月如梭。
九皇子永氿手捧清茶奉上，道：“父皇，今秋的雾峰茶，清热减燥——您用着正好。”
永嗔忍痛爬起来挪过去，心里骂道：妈的，老子若是小畜生，你这做爹的又是什么เ玩意儿。
小黛玉一噎，慌忙急道：“并无此事，府里上上下下待我都好……”
永嗔逗她，“如今你宝哥哥入了上书房，你这里饮食起居便如丫鬟一般了？”
旁人且不必提，王夫人如今见了黛玉，竟不是见了外甥女儿，倒似得了活菩萨。
原来当日永嗔亲自接黛玉入府，东宫殿又赏下来玉如意，临走还允了宝玉上书房读书一事。
登时一屋子哭的叫的都噤了声，王夫人再避已来不及，只得扶着贾母往外迎去。
正闹的不可开交处，就听太监传报道：“十七皇子驾到！”
早有小厮飞传报信，言道东宫太监总管苏公公陪着十七殿下一块来了，正亲自送表姑娘进来呢；诸丫头哪有不惶恐的。
台矶之上，整整齐齐立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躬身请安，先齐声问道：“苏公公好。”
刘子华笑得一团和气，“不过是为主子们做事儿，比不了雨村兄读书人清贵。”
雨村忙笑着拱手，说道：“失敬失敬，子华兄原来是永安侯府的。”
那大宫女低下头来，小声道：“这、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去迎驾太后？”永嗔皱眉，“太后那边人都散了——母妃怎得还没回来？”
太子永湛仍是低头吃茶，嘴角微微上翘。
五皇子永澹在一旁้杀鸡抹脖子地给他递眼色，田立义只做看不到。
梁尽忠笑道：“那ว老奴去了。”
永嗔抢在母妃之前，大声道：“你就告诉父皇我好了不就完了？他还会亲自来查看不成？”他翻身睡下，“况且你也见了，我这不是四肢俱全，好得很？”
景隆帝在上面哼了一声，盯着永嗔，沉声道：“永嗔啊，你说说，你最近又犯了什么错。”
陈嫔与李嫔忙跪着避开，不敢受礼。
不过他亲爹倒是对他挺满意。
很长一段时间内，永嗔的心思都在怎么熬过功课去上面，都没有余力在女神她爹面前刷好感度与存在感了。
也就是说景隆帝ຓ有七年没给刚入学的儿子选过师傅了，难免有点手生。
前文说过了，永嗔处于皇族子代断层之下的小男丁，往上数七年，都没人；他最小的哥哥，十六皇子，那ว都已经十三岁，有过通人事的宫女了。
这当口太子殿下驾临ภ贾府，十之*是为了袭爵的事儿。这事儿究竟落在哪儿，恐怕阖府上下只有贾母的话能□□作用了——不都是看她和今上当初ม那点渊源么。
寒暄叙过，屋里的闲杂人等都已知趣退下。
一旁的御史张衍庆抢上一步，高声道：“皇上明鉴，李主事并非刑讯出身，自然问不出什么来——不如请刑é部冷大人来亲自审问……”
永嗔凉凉道：“好歹也是为你们卖命的人，死还不够，死前还要受刑é讯之苦——太狠了点吧？”
景隆帝只是摆摆手，真的命令刑é部冷大人上前。
他今日压着脾气，忍着怒气，就是要由着这些混账闹！让他们闹翻天！
前文提过一笔，正是在这个刑部ຖ冷大人的协助下，五皇子永澹当年才能查出两ä淮御史贪墨。其刑é讯手段令江洋大盗都闻风丧ç胆。
刑讯之下，不外乎是要诬告永嗔种种。
永嗔自觉这样下去，不过是让那秦白羽多吃些苦头，意义不大，因笑道：“李主事，张大人，你们要指认我什么เ罪名？无诏调兵？擅自抄检？我都认了成不成？”
李尚德顶ะ着一张猪头脸扭头瞪他，惊疑不定。
张衍庆却是冷冷道：“朝廷自有规矩，十七殿下慎言。”
永嗔笑道：“且听我说完。你们指证的罪名，我都认了。我这里只有一桩罪名——不知道李主事是要跪着认，还是躺着认？”
他说着，脸上笑容一收，正色往殿中央一跪，朗声道：“父皇，儿臣请查户部ຖ钱粮款项弊案！”
“哦？仔细讲来。”
“户部钱粮款项最易作弊，当先驱除作弊之ใ人。”永嗔却是丝毫不提李尚德，又或是张衍庆，一脸严肃，极为罕见，口中字字句句都是正经话。
“户部如今按地区划分为江南、湖南、山东、陕西等十四个ฐ吏司。乃ี有所谓‘缺主’者，或一人占一司，或数人共一省，占为世业，句通内外书吏，舞文弄法，当严行查禁。”
这就是把朝廷的官职，弄成“世袭”的了。
比如户部ຖ管山东的，全是某姓一族中人，里面有什么猫腻，外人哪能ม知道？
景隆帝不意幼子突然讲出这么有见地的话来，“唔”了一声，见他就此打住，不禁问道：“下面呢？”
永嗔却是已经关闭了正经模式，笑嘻嘻道：“下面没了。我这才说个ฐ头，那边户部ຖ尚书袁大人就脸色发青快晕过去了，外头还有一排主事只怕等着撕我呢——下面可不就没了么？”
景隆帝ຓ冷哼一声。
袁可立已是扑通跪了下去，颤声道：“请十七殿下但说无妨，老臣、老臣……”
永嗔只叫道：“祥宇，把东西抬上来！”
外头祥宇早等着这一嗓子，立时与一个小太监抬了两大红木箱账本进殿。
永嗔从那两箱账本最上层各取了一本，呈给景隆帝ຓ，笑道：“父皇，儿子精力有限，只查了李主事所管司——您过目。”
这话一出，外面众主事都松了口气。
李尚德叫道：“这是假的！没有我的印信，谁也动不了账本……”
永嗔噗嗤一乐่，笑道：“羽林军姜首领还说，没有他的印信，谁也动不了羽林卫呢——你这不是也拿到秦白羽的腰牌了么？难道你这腰牌是假的？”
李尚德冷汗涔出——难道是他手下有人反了？不，就算是有人反了，除了他本人，这要命的账本再没人知道藏在哪里……
景隆帝已๐大略翻过账本，面沉如水，问道：“都说完了？”
李尚德面如死灰，嗫嚅道：“皇上，这是构陷！”
永嗔笑道：“儿臣还有一条谏言。本朝允许御史‘闻风奏事’，本是为了广开言路。然而‘闻风奏事’与‘捕风捉影’之间，往往只有一线之ใ隔，望诸位御史仔细斟ต酌。”
“好一个‘闻风奏事’，好一个‘捕风捉影’”虽是在夸赞，景隆帝的声音听起来却偏淡漠，“还有吗？”
“回父皇，儿臣今日奏事已毕。”
景隆帝站起身来，慢慢踱步走下高台，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阴郁，“既然你们都说完了，就该朕来说了。”
“都察院左ุ副都御使张衍庆，捕风奏事，妄图构陷皇子，革职查办，交付有司。”
“户部ຖ掌印主事李尚德，监守自盗，账目不清，数额极大——这么大的数目，底下不可能不留冤魂。一旦查实，立判ศ秋后处斩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