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湖中万里程，黄梅雨里一人行。愁见滩头夜泊处，风帆暗浪打船声。白居易笔下的黄梅天似乎有些孤寂。其实在知青们心中，每个人的心思是不一样的。
雨已下了好几天，一朵朵灰色的云重重叠叠地压在村庄上空，好像用手一抓就能抓下一大片。不时一声闷雷伴着闪电越过田野，在已耕待种的水田里泛起一片白光，使冒雨劳作的人们心里一阵发紧。
阴沉沉的天空就象病人痛苦的脸。
拿齐季的一句名言说：“皇母娘娘被玉皇大帝气得只能在我们头上撒尿了。”
但这“尿“农民伯伯是欢迎的。
“马上就要插秧了，水气足，没太阳秧容易活棵。这是黄霉雨，至少要下半个月以上，你们没有雨衣，一直这样淋雨干活是要生病的，而且打雷的时候也太危险了。等雨小一点抽个时间上城买了雨衣和秧绳下来再干吧。”顺顺ิ关心地说。
齐季、金白、王容赤着膊一边听着顺顺讲话，一边一人一碗大米饭和着下乡时从家里带来的“酱板”大口地吃着，还不时挑着里面的豆腐干。
齐季象挖镐子一样在酱板碗里搅了一阵说：“金白，你外婆怎么不给你多放一些肉在里面呢？”
“我外婆怎么也想不到我和两ä只谗嘴猫在一起啊。”金白冷
冷地说。
“你可不要打击一大片，我可不象齐季，得巧还要卖乖。”王容有些着急。
金白哈哈一笑：“皇帝ຓ不急，急死太监。”
他又接着说：“既然顺顺ิ说了，我看今天下午我们就上城，明天我们约个时间一起下来。”
齐季说：“上去了就多息几天，反正插秧还早呢。”
金白说：“这样也好，王容你看呢？”金白征求王容的意见。他知道王容争工ื分最心切！他又不想让王容的工ื分超过自己。不过他不是为ฦ工分，他是为ฦ表现。
王容说：“听你们的。下来时大家叫一声就行了。”他也不想落后。
抽个空金白到西队去了。经过女知青宿舍的时候用眼睛的余光向里一望，看到小谈老师在里面，就一走而过。
女知青宿舍的四个人也没有下地。天下雨上城又不便，就整天和床“拼命”。和东队猪圈不同的是这里经常有“董永”光顾。这不，今天“谈董永”一放下碗就来到了这里，正和言仁英谈得起劲。而王丽新到海财家去了，据说才下来半个月两人已打得火热，她们水缸里的水经常满满的，就是海ร财的功劳。所以其她人都眼开眼闭，乐得省心省力。连难讲话的胡丽ษ瑾对荤话连篇的海财经常来报到也说“is”了。
成华无聊地斜倚在床上，眼前一个熟ງ悉的身影一晃，本能ม地引起一阵心跳，脸上也悄悄起了一片红云。言仁英和小谈老师正谈得起劲，吴丽槿捧了本书在“啃”，都没有发现成华脸上的变化。成华装着“方แ便”拿了把伞就跑了出去。
第六感官使金白背上一阵发热，嘴里也有些苦涩。一把伞来到了头上。“不要淋出病来。”温柔的声音伴着闻起来甜甜的气息，使金白头有些昏昏的。当女性富有弹性的胸脯接触到他手臂的时候，心都要跳出来了。
成华和金白、齐季、王容都是同班同学，而且都在校宣队呆过。当时学校排练芭蕾舞剧“白毛女”，成华是演喜儿的bຘ角，大家公认bຘ角比a角演得好。成华的成份高，校政工组不同意她演女一号。她继承了母亲的身材和舞蹈天赋，气质又是天生的苦大仇深，实在是演得太精彩了。在老师和同学们的一致要求下，学校革委会勉强同意她演喜儿，不过只能是b角。但出场次数比a角多得多也受欢迎的多。
金白和齐季都在乐队，一个ฐ二胡一个ฐ小提琴。王容成了杨白老。
金白说成华和样板戏里演喜儿的茅惠芳太象了，看了她的排练和演出晚上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就是喜儿的影子，特别ี是那一对充满忧愁的眼睛，但他不敢真的说出来。只是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了在齐季面前说了。
齐季说：“那你申请去演大春，实在不行当黄世仁也不错啊！”金白苦笑着说：“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对你讲啊，我可是说的真话！”
“平时你也不说假话呀！”齐季说。
“这次不同……”金白喃喃地。
“那你应该追到山洞里去。”齐季说。
“你这个玩世不恭的家伙，真拿你没办法。”
“拿我没办法不要紧ู，只要有办法追到喜儿就行啦！”
听了齐季这句话，金白半天没出声。后来金白还真的追到เ“山洞”里去了，这个山洞就是成华的家。
成华的家在城里中河东面的东桥西南堍。金溪河水分五路从城中穿过，中间一条就叫中河，靠近中河的两ä条原来是护城河，后来就叫南城河和北城河，最外面的两条分别叫南长河和北长河。文化大革命开始后被改了名，现在中ณ间的叫人民河，两边的分别ี叫人民南河和人民北河，最外面的两条就叫南红河和北红河。成华屋边上的东桥也就加上人民两字叫人民东桥了。
金溪城是典型的江南小镇。一条条狭窄的河道，一座座精致的石桥，一间间古老的民居，一级级石阶的埠头从显得古旧的房屋的楼板下延伸出来，一直伸到เ水里边，女人们在上面呔洗。桥堍下石板铺就的水巷弄中，中年的汉子弯着腰赤着脚吃力地挑着两大桶水，水太满了，溅了出来，虽然在桶口放了两把防溅用的草刷็一样的东西，还是在挑水人的身后流下了两条宽宽的湿迹。一辆像乌ไ龟型的木制水车随后慢慢地吱吱呀呀地经过，拉车人赤－裸的上身弯得像他的车，又把水散了一路，所以水巷๕弄形如其名，永远湿漉漉的。
不过现在的金溪城经过文化大革命的战斗洗礼，城内主要马路上的几座石桥在“破四旧”的叫嚣声中早已烟飞灰灭了。就连为纪念金溪历史上的著名人物周将军“刺鳄”功绩的“鳄桥”也坼毁成了铺路石。
金白从拆了石拱古桥修建得平平的“反修路”，也是城里唯一的一条商业街的柏油路上拐入中间是一条石板两傍用石块铺就的“人民东路”。石板中间被金溪山中特有的独轮车带铁ກ箍的车轮压出的一条槽，长长地一直穿过幸存的东桥，现已改名为“人民东桥”的桥背继续向前延伸。金白想这条槽会一直通到金溪山里。
金白抚摸着天竺石桥拦上雕刻๑精细的花纹，步下桥堍走进一个ฐ两ä边有上马石的破旧大门，跨过高高的中ณ间已磨得凹下去的门槛。看到硕大的天井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两边搭着破破烂烂的窝棚。正房是座两层楼，住了七、八户人家。走道上楼ä梯口都堆满了东西，还有一个ฐ个煤球炉在冒着刺鼻的青烟。
成华家在楼上最东面的一间屋里，推开东窗就能见到เ东桥。七架的房大约二、三十个ฐ平方。中间用一条已经打了好几个布丁的蓝白条被单隔开。里面是她妈妈的卧室，外面就成了成华和妹妹成美的卧室兼起居室。一只煤炉放在门口过道上，边上还堆着一排煤球。
金白进去的时候正好成华一个人在家伏在台上做作业。
“真用功啊！”
听到金白的声音成华连忙站起来让坐，显得有些慌乱ກ。
他们虽然是同班同学，而且同在“校宣队”，但平时也不大来往。因为当时教室里有一个ฐ女同学，男生就不进去，反之女生也一样。几千年前孔夫子“男女授受不亲”的教诲，革命小将执行得丝毫不差，登峰造极。
“不速之客来天外……”金白用京剧ຕ“红色娘子军”的唱词来掩饰两人第一次单独见面的尴尬。
“真没有想到你会来我家。”成华脸红红地说。
“不欢迎？”
“不！不！”成华连声回答。
是嘛，我又不是黄世仁。”真是时势造英雄，平时严谨、看上去城府较深的金白也恰到好处地运用了齐季的说话方式。成华好象也听出了金白的话外音，脸更红了。
第一次的单独接触以成美回家结束。
后来又有过几次接触。但真正确立关系还是在下放前夜。成华送给了金白一本日记簿，第一页上写着：“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金白捧在手里激动了半天。金白回送了一只脸盆和一本“**语录”精装本。扉页ษ上用恭恭敬敬的正楷写着伟大领袖的教导：“……理想境界的实现还要靠我们的辛勤劳动。”
在宣传队里，成华对金白和齐季是有感觉的，其实很多女生对他们俩都有同样的感觉。只是因为当时的特定环境和女性的矜持不会主动表示罢了。
金白和齐季，一对好朋友。一个拉二胡深情婉娩，一个奏提琴急越高亢。一个聪慧沉稳，一个ฐ机智活泼。一个出口成章老实持重，一个ฐ妙语连珠活泼有余。
原来成华心中的“大春”是齐季多一点。齐季好接近，和他讲话也很随便。但齐季有点玩世不恭，说话真真假假。老师和同学有一句格言：“哪里有齐季，哪里就有好戏。”所以当金白在齐季真真假假的启发下追到“山洞”，首先射来丘比特之箭时，成华接受了。
金白和成华碰头以后就立即回到“猪舍”。齐季和王容已作好了出发准备。见金白进来就说：“拉连根屎去了。”
农村的茅坑都是露天的，而且都在路边，他们不习惯，所以经常舍近求远跑到西队女生宿舍边，三个队唯一的一个破烂简陋的厕所里去方便。据说就是这样一个厕所还是大队出资专门为ฦ第一批下来的女知青建的，充分体现了广大贫下中农对知识青年的关怀爱护和对伟大领ๆ袖指示的落实。所以齐季猜想金白是上厕所去了，压根就没往“和女朋友通气”上想。
当他们三人走出门的时候，只见言仁英迎面走过来：“我们和你们一起走，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知道我们去干什么เ？我们是集体到你们隔壁去上厕所，也分享一下贫下中ณ农关怀的成果，你也一起去？”齐季从来就不忘开玩笑。
“去你的，你啊，嘴里就没有一句正经话。”其实言仁英是言不由衷，她一直暗恋着齐季，还就是因为他没有一句正经话。
“我是怕天天来报到的小谈老师当我们把你拐走了，连夜追到城里去。”齐季又追加了一句，把小言闹了个ฐ大红脸。
其实金白完全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眼看言仁英被齐季闹得下不了台，怕言仁英言多必失，把成华供出来，赶劲打圆场：“好了，好了，下雨天，路不好走，争取时间赶路吧，要不天黑也到เ不了家。”
当齐季看到成华站在村口的时候，忽然都明白了。“看！喜儿在等爹了。”齐季没有开金白的玩笑，而是和王容调侃着。金白知道齐季是在大家面前为他们打掩护。
雨不但没停，反而越下越大。机耕路上泥泞难行，两旁土墩上还不时向路上淌着夹带着泥浆的黄水。不到五公里路足足走了两ä个ฐ多小时。
好容易到了公路上，大家一看都成泥猴了。赶紧到路边水渠里把半靴的泥连刮带洗，要不脚都重得抬不起来了。最惨的是王容和成华，穿的是元宝套鞋，泥都钻到鞋里去了。王容索性把鞋拎在手里当“赤脚大仙”。
路好走了，雨也小了一点，却又打起了雷。一道白光把路面映得雪亮，平地一声炸雷。吓得言仁英丢â掉雨伞也不知是真是假，直往齐季怀里扎，硕大的胸脯从打湿的衬衫中显露出来，紧贴在齐季腰间。齐季虽然不拘一格，但用他的话来说这是第一次贴近年轻姑娘这么高耸的楼ä房，身体一阵颤动，从来不红的脸也发起热来。幸亏阵阵雷声和阴暗的天空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否则一贯嘴里占人家便宜的齐季就要受到大家的群起而攻之了。
齐季帮言仁英捡伞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并趁机摆脱了言仁英的缠抱，帮她重新า撑起了伞。言仁英还是尽量靠拢他一直走到เ城。
走进城郊家门前时，金白已浑身湿透了。进门前还不忘和齐季、王容、成华、言仁英客气了一声：“进来吃了晚饭再走吧？”
大家都说：“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