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上巳节,桓氏郎君曾经受邀。
南康公主有些犹豫。
以此时的医疗条件,一场风寒就能要人命。桓容烧得像火炭,更是非同小可。
“小公子在发热,快取清水来!”
数名头戴小冠,身着窄袖短袍的男子,匆匆跑上码头,等候自运河来的商船。
建康城内,天未大亮,秦淮河两岸已响起人声。
“回殿下,这几名婢女出身琅琊王府,随余姚â郡公主入桓氏。”阿麦道。
“为ฦ何不在姑孰?”
“早前二公子做主,将人送给了四公子。”
“给他送回去。”
安康公主再次冷笑,名单飞落脚๐下。压住裙ำ角的彩宝炫亮,似能刺伤人眼。
“派几名健仆去姑孰,当着郎主ว的面送给二公子。”
“诺。”
南康公主同桓大司马夫妻多年,深知桓温的性格。她绝不相信,人送过去,那老奴还能ม当做什么เ都不知道!
庶子多年阴藏着心思,她不是不能计较,而是不屑。
现如今,胆敢伤到瓜儿,犯到她的底线,想要就此揭过,绝没那ว么เ容易!
府内的一系列ต变故,桓容都看在眼里。婢仆的确可怜,但此事不归他管,也不应该管。
时代不同,处事有不同的规则。轻言触动,下场绝不会太好。
正如此时的选官制度,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出身决定一切,能够轻易改变一个人的人生轨迹。
生在高门,注定锦衣玉食,膏粱文绣;落于寒门,哪怕身怀大才,未必能有出头之ใ日。
想在两晋留แ名,一要刷็脸,二要刷็才。但无论刷็哪个,必须有个前提:家世!
桓容十分庆幸,自己้出身士族。
虽说亲爹扛着造反的牌子,好歹跻身士族。如果穿到เ寒门子弟身上,更糟心点,醒来就是奴仆,别ี说前程,一日两餐都成问题。
西晋奢靡,石崇能将白蜡当柴火烧,用花椒涂ิ墙。但在民间,多少庶人饥饿病馁而死。至西晋灭亡,晋室南渡,留แ在北方的士族尚有出路,庶人却不由á自主,命运如何可想而知。
两脚羊。
这三个字,是刻在每个汉人心头最深的痛。
桓容静坐在室内,单臂搁于矮榻之上,片刻后起身行到门外,遥望残阳如血,日落西沉,只觉心头沉甸甸,喉咙似被石子堵住。
深深吸一口气,他本不是忧国忧民的人。今日却突发感慨,想这些有的没的,当真是奇怪。
“郎君,傍晚天冷,该多加一件外袍。”
阿谷不再阻拦桓容外出,小童却是随身紧ู盯,恨不能ม十二个时辰不离,眼睛黏到桓容身上。
几次三番,桓容郁闷得直想叹气。
但经小童打岔,骤起的忧绪一扫而空。桓容转过身,落日的余晖映在身周,笑容有些朦胧。
“我知道了。”
小童张大嘴巴,竟看得呆住。
“阿楠?”
“诺、诺!”
小童被唤醒,忙踮起脚๐将外袍披到桓容肩上。不及说话,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木屐声,不用回头便知,来的定是四郎君。
“阿弟!”
隔着数米,桓祎๔便扬起笑脸。手中捧着三卷竹简,快步走到เ近前,献宝一样送给桓容。
“阿弟,这是我从书库找到เ的!”
在他身后,数名健仆或背或扛,都没有空手。目测桓祎๔收获不小,找到的竹简不下上百。这也间接说明,桓家的藏书相当不少。
两ä晋时代,家藏金银布帛ຑ顶多算是豪富,藏书的数量才能代表一个家族的底蕴。
“这些多是曾祖和祖父留下。”桓祎放下竹简,接过小童递来布巾,一边擦汗一边说道,“待上巳节过后,我定为阿弟寻来更多。”
“多谢阿兄。”
桓容笑着接过竹简,并请桓祎入内室。小童则ท留在廊下,引健仆去侧室安放籍册。
兄弟俩坐到矮榻前,桓祎咕咚咕咚灌水,放下杯子咂咂嘴,下意识道:“阿弟这里的水甚甜。”
“阿谷调了蜜。”桓容将漆盘推向桓祎๔,道,“知晓阿兄喜甜,这些寒具多撒了糖粒。”
桓祎咧开嘴,笑容无比憨厚。用布巾擦擦手,直接开吃。
桓容笑眯双眼。
有个吃货兄弟倒也是件幸事。至少他的饭量不再过于显眼,隔三差五引来诧异视线。
半盘点心转眼消เ失,桓容展开竹简,静下心来开始研读。万幸有前身的记忆,不然的话,这些以小篆记载的文字,于他而言就是天书。
竹简虽重,记录的内容并不多。
迅速读完一卷,桓容心中ณ有数,余下只看开头,多数扫过几眼便放到เ一边,随手展开另一卷。
“阿弟,”桓祎๔瞪大双眼,疑惑道,“你这是在读书?”
“是啊。”桓容头也不抬,唤小童送来更多书简。
“能看明白?”
“自然。”
“阿弟厉害!”
桓容抬头看向桓祎,挑起一条长眉。
桓祎又抓起半根麻花,说道:“我看不得太多字,多了就头疼。当年启蒙时,儒师也曾用心教导,怎奈学会了转眼就忘。心中明白意思,硬是写不出来。”
听着桓祎๔讲述,桓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或许桓祎不是智商问题,而是有阅读障碍?
“阿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