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的厚袜子有些湿，她艰难地走到长凳旁，慢慢地坐了下来。罗泽已经出了后门，油纸伞的影子渐渐消失在雨中。
“还说我傻，你有凳子也不坐？”罗泽指着胭å脂身边的一条木长凳道。
“我不知道——”胭脂突然嚎叫起来，捂住了脑袋，歇斯底里地猛摇了一阵，“我什么都不知道——”
“难道你真的被四少爷……”舅妈不再问下去了，那ว撕破的衣领ๆ就可以印证她的猜测。
“你干什么！放开我……”
罗泽见胭脂ฦ在挣扎，一使力，重又把她按在了床上。胭脂的衣服是舅妈改小了的，穿了好几年，早已๐磨的稀旧。罗泽不过是一扯，那口的一块就脱了线。穷人家的孩子没什么衣服，只在外面套了一件棉夹衣。胭脂ฦ的那条贴身的肚兜就这样露了出来。
胭脂ฦ看了几眼，才放心地包好。从兜里出一颗糖，剥ຓ了糖纸，又把糖外的那层细米纸也剥了，慢慢地放到เ口中。小心地在口中添着，翻搅着。她最喜欢吃里面的甜酒，却也最怕那个甜酒，因为一吃到เ那个ฐ甜酒，这糖也就吃完了。舍不得咬碎它，因为一碎，也就没了。
这可是存了多年的私房钱买的。一支亮晶晶的金笔。像二少爷这样的人才配的起的金笔。
“回来啦？”开门的是舅妈。她接过胭脂手里的竹篮。门哐当合上，胭å脂喝了喝冻红的手，随着舅妈一起进了屋。
日落后，冬日凛冽的风就开始肆虐大街小巷。胭脂ฦ抱着竹篮，穿过几条小巷，到了一处杂居屋前。轻轻扣了扣门，里面遥遥地响起了答应声。
“我回来就几天，不用这样惊得人仰马翻的。”罗泽说着就抱起了小侄女，逗着小女孩翘着的嘴巴。
“就是呢。佳萱住宿在洋学堂，已经派人去接了。”大哥罗涛解释道。
真冷。胭å脂才伸出手一会儿，就觉得那风像是刀子似的割手。她下意识地往罗泽怀里靠了靠，头发有些松散了，她也没去理。
少时，两ä人便到เ了目的地——罗氏宗祠。
守门的老大伯一早ຉ便与罗泽说好，见他们来了，便开了祠堂门，引他们进了里内。
罗家世代经商，到了罗泽这辈，已是第十四代。胭脂跟着罗泽一一拜过去，最后走到เ了第十二代，即是罗泽的祖父的灵位前。
胭脂接过罗泽递过来的三只香，跟着他跪到了蒲团上。
“爷爷，阿泽带着孙媳妇来看您了。”罗泽说完，恭敬地拜了三拜。胭å脂随着他，高举着香，也拜了三拜。两人一同把香在了跟前的香炉里，才起身走出祠堂。
雪又大了些。原本像飘飘洒洒的盐粒，这会儿竟变成棉絮一般飞舞。胭å脂望着大雪，回身见穿的单薄的罗泽，眉头不禁紧了紧。
“没事，咱们走。”罗泽领ๆ着胭脂ฦ到了马前。那马呼呼地喷着热气，也是一副归心似箭的模样。
雪大风也大，喝出来的气都快成了冰。罗泽驾着马，在风雪里走的不紧ู不慢。
“跑快些，不要紧的。”胭脂ฦ捂了捂披风，翻起的毛绒也沾了雪。
“颠到你可不好。”罗泽紧ู了紧ู缰绳，马并没有跑的太快。
“可我冷。”胭å脂说了谎话，她感觉罗泽抱她的手都有点发抖。他一定是很冷了。
“那好吧。”罗泽犹豫了一下，才夹紧了马肚。马快步跑了起来。
两人回到เ沁春园，几乎已成了两个雪团。吴妈已从罗家回来，见到เ两人弄成这样，不住地责备。胭脂ฦ心怀愧疚，不好辩驳。倒是罗泽笑嘻嘻地哄了老人家几句，打发了这档子事过去。
每年的小除夕，是罗家一贯的祭祖日子。这天，罗家的老老少少都穿戴一新，一早就赶往宗祠祭拜。罗泽也一早就走了，胭脂ฦ却没去。
这天的天气甚好，胭脂坐在外屋，看着明香与明慧在外面玩雪。吴妈坐在一旁，拨弄着炉子里的火。
“少别往心里去，老太太也是为你好。”吴妈安慰着有些寞落的胭å脂。
“我晓得。”当初ม罗泽听说老太太不让胭脂去祭祖，可是火冒三丈。但是听到罗老太太说胭脂ฦ怀着身孕有所不便，才勉为其难地应下来。罗泽表面上不敢违抗老太太的命令，但私底下还是带着胭å脂ฦ偷偷地去祭拜了一番๘。
胭脂捂了捂肚子，里面的孩子三个ฐ月了。时间过的真快，去年的今日，胭脂还在为年宴而忙的累死累活。现在，她却是安安闲闲地坐在暖屋子里，看着丫ฑ鬟们在屋外玩雪。
罗泽过了午饭就回来了。他进门见到เ晒太阳的胭脂，脸马上拉了下来。
“坐在风口里，生病了怎么办？”他上前牵起胭å脂ฦ的手，领ๆ她回屋。罗泽的手有些颤，胭脂ฦ感觉到了。
“你冷？”
“不冷！”他确实是不冷，他的手从来都是一股火热，不像罗清的手，只是温温的。
“那怎么เ在打颤？”
“别ี问了。”罗泽别过脸，不想多说。
“谁给你气受了？”
“谁敢给我气受啊？”他又回过脑袋，望了胭å脂一眼。“好了，别ี东问西问了。我午饭没吃饱，我们再吃些。”
胭脂见他不肯
说，也就不再问了。让人端了些点心来，两人才坐下来吃了些。
年初二，沁春园里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一辆新式的黑色轿车停在门口，车上的罗湄让人扶了手，慢慢下了车。她被人迎着，进了客厅。
“大过年的，你们倒清闲。”罗湄边说，边拿下花色围巾，露出了一段粉色的脖子。
“三姐？”罗泽有些惊讶，但是马上欣喜起来。
“三姐。”胭脂起身，向罗湄缓缓行了个礼。
“哎呦呦快别动了。”罗湄跑到胭脂身边，扶了她一下道，“特地地吩咐不让你动，若是伤到了，阿泽可就不安生了。阿泽不安生了，这罗家都不得安生了。”罗湄的语调像唱戏似的，一会儿高一会儿低，说的胭脂ฦ羞怯地红起了脸。
“三姐今天特地来？姐夫呢？”罗泽问。
“我是特地来看你们的。”罗湄脱掉了外面的呢大衣，露出了一件贴身的小洋装。胭å脂见她大冷天的穿的这样薄，却并不感觉过分，只觉得她风情万种。踩着那双四寸高跟鞋，只感觉袅娜可人。“他昨天就走了，忙着呢。”她挥挥手，顺ิ势坐了下来。
“姐姐吃了晚饭再走。”胭脂ฦ急忙留饭，却不想罗湄拒绝了。
“天晚了，关了镇门我就回不去了。”她抿了一口茶，又对罗泽道，“你姐夫有句要紧的话叫我和你说呢。”
罗泽听了，脸色微微变了变。胭脂见他们有要事要谈，便找了件事先离开了。
胭å脂回来时，姐弟俩已๐经谈完了正事。罗湄见时候不早ຉ了，便要告辞。两人一齐送了她出去。回来时，罗泽神色有些忡怔。
晚间，丫鬟们收拾了被褥，两人准备休息时，罗泽突然抓住了胭脂ฦ的手。
“胭脂，我是不是挺没用的？”
胭脂抬起了头。
“她，还是不肯认你这个ฐ孙媳妇……”他迟迟疑ທ疑，才说出了这句话。
“她虽然没明着承认，到เ底待我和大嫂一样了。”
“可她不让你祭祖。”打自祭祖起，罗泽就有些不明所以的生气，胭脂料想也是和祭祖有关。
“三姐都说了，是不肯让我劳动了。”
“可祭祖又不是什么累活。”
胭å脂见他还是拿祭祖的事烦心，便开导道：“就算明着不让，你还不是暗着带我去过了吗？这不都一样了吗？”
罗泽一听这话，倒像个孩子似的开心起来了。“如果你这样想，最好了。”
屋里笼了火，一室的温暖，让胭脂的眼睛亮亮的。罗泽贪婪地看着胭脂的眼睛，好像孩子贪婪地看着糖果，那种明目张胆的渴望。
“不行。”胭脂想都没想就阻止了。“我可怀了孩子呢。”
罗泽哧的一笑：“你想哪去了？”
胭脂甩了他的手，道：“你就爱毛手毛脚๐的。”
“胭脂。”罗泽扳过胭å脂的身子，望着她圆润的面庞，缓缓地说道，“我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什么เ话？”胭脂抬起脸，这氛围让她的脸红扑扑的。
“少则晚春，多则ท今年秋季，我是要离了洛舫的。”罗泽的话不轻不慢地说出来，好像在说别ี人家的事一样。
“去哪？”胭脂听了有些发愣。
“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我不能老呆在这小镇里。”他站起身，说的坚定。
“三姐下午和你说了些什么เ？”敏感如胭å脂，她能从一些无相关的信息中ณ感觉到一些危机感来。
“我要去从军，我要看看外面的世界ศ。”他的眼神如此的坚定，不容一丝的犹豫。
“你要当兵？”胭å脂不敢相信地捂住了嘴。
“也已经同意了。”他别ี过脸，没去看胭å脂的眼睛。
“你可以去留学，可以去经商，可为什么เ要去当兵？”胭å脂想不通，为什么男人们喜欢打打杀杀，去争一些看不见的东西。
“日本鬼子都快打到家门口了。”罗泽的眼睛里充满了怒气，“国家都被人侵占了，还有什么心去留แ学，经什么商？”
胭脂ฦ是不懂，她的世界只有洛舫。曾经的广平城在她眼里也只是昙花一现。现在罗泽要从军了，她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这事还没具体定呢。”罗泽回身，抱住了胭脂，“只是你要有所准备。”他暖热的手捂住了胭脂ฦ的肚子，“为ฦ了自己้，也为ฦ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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