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很快就把西餐具换了下来，摆上了中ณ式的筷碗。鱼生是第三道上的。依旧是一个大摊盘，一层碎冰上躺了一片片切地均匀的鱼生。
罗泽皱了皱眉，“撤了，上筷子。”
这桌上的人要说不认识么เ，倒是在报纸上常见的。他们都是南军里的重要人物。瑛儿记不得他们的名号，只知道他们不是军长就是什么เ局长。一桌坐得半满，个个都吆喝着要灌罗泽喝酒。
酒摆在醉仙楼ä。瑛儿抱着琵琶下了车，一抬头，就见“醉仙楼”三个ฐ大字用金粉镶着，晃的人眼晕。瑛儿还小，没见过世面。她见是罗泽叫的局，原本心里就有点发悚，等得到เ了雅间里，更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车子进了大门后就停住了。照例是随身检查，罗泽一行人放下了佩刀和枪支后，便跟着一位侍从，往别墅走去。
车缓缓驶入松岭，路上的一个个的岗哨像锥子似的矗立着。几个ฐ岗哨认得罗泽的车子，只略停了停，便放行了。前方แ出现了一片光亮，别ี墅快到เ了。
胭脂ฦ外面罩了件大披风，里子是绒毛的，厚厚的裹在身上。披风上还有个ฐ兜帽，正好罩住了大半个脑แ袋。罗泽只穿了套骑马装，他抱着裹成婴儿似的胭脂，骑着马，沿着洛水慢慢往上跑。
两人还想说几句，见时候不早了，怕吴妈回来了阻拦，便收拾着想出门。偏巧这会儿汽车发动不起来，试了很久都不行。罗泽一急，便领着胭å脂，骑上了马。
眼前的雨中，似乎出现了一个ฐ人影。高大的身影，步伐匆匆。她猛地站起来，几乎ๆ要喊出口。脚๐下微微的疼痛让她回到了现实。
怎么还不来啊？
“嗯！”胭脂ฦ扔了鱼，接过他手里的票。她摩挲着上面的字：广平城……她和二少爷就要到那ว去了。
“我们下月初二就走。”头顶ะ响起一个声音，胭脂ฦ抬起头，二少爷笑着对她说，“瞧，我船票都买好了。”
她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却抵不过一颗金福糖的痴缠。
一股香味，一股令胭脂很神往的香味。那是金福糖。一分钱五颗的金福糖，对胭脂来说是个奢望。只有在每年她生日时，舅妈才偷偷给她一分钱去买五颗糖。她只能吃其中的两颗，剩ທ下的要给表弟妹。金福糖先苦后甜，那苦后的甘香是胭å脂最难忘的美味。罗泽不知何时含了一颗金福糖，他吻着胭å脂ฦ因害怕而颤抖的唇。他的吻极具霸道，不容拒绝。胭脂ฦ咬紧了牙关，但是随着下身的一阵撕裂声，她紧ู闭的嘴唇惊呼般地张开。她尖叫了一声，那股糖香带着一抹甜腻的酒味，冲进了胭å脂的嘴，顿时香溢满喉。
“你也大了，有些事也不用瞒，都知道。”
“没什么……”罗泽拨了两ä口饭，发现全无胃口。
“吃过了。”胭脂方才在罗家厨房里胡乱吃了些残饭。到了年底，罗家叫了些短工过来做事，厨房的事务自然也多了起来。舅舅是在罗家做了二十几年的，厨房里里外外的也会听他指挥。可胭å脂是新来的厨子，虽然是主厨，但那些上了年纪的共事们却不买她的帐。躲懒โ的躲懒，偷闲的偷闲。到เ了最后，事情都堆在一起，胭脂ฦ使唤了不了他们，只好自己้来做。因而如此迟才得以回来。
“都这时候，哪能ม没吃？”舅舅躺在床上，受伤的脚๐高高地翘着。
次日，罗泽去了胭脂的坟前。一江的碧波，伴着胭å脂荡漾了三年。坟前显然是被人收拾过了，杂草都被剪ຘ去，扫出了一块干净的地来。
一室寂静，唯有罗老太手中的佛珠，一个ฐ接一个ฐ地撞击到一起，发出单调的声响。
是呵……她在洛舫人的眼中，已是一个死人。她也不想回到这里，回到这个令她无比痛恨的地方。
不过，既然来了，就要走他个ฐ光明正大！
她跨过高高的门槛ນ，不再低头。罗宅还是当初那般，带着富贵人家的气息，红漆柱子，翠绿雕栏。
只是，很安静。
以前没有这样安静过。以前都是人来人往，罗老爷时常会邀一些三五好友品茗聚会；罗太太酷爱叉麻将，镇上一些贵太太不出几天就会拜访这里。可今天却异常的安静，连廊下的雀鸟都闭上了嘴。
“随我来。”少闲见胭å脂停下了脚步，只当她在回忆些什么，便催促了一声。
穿过一道道回廊，转过几扇门，胭脂ฦ知道，她要往一个地方去。那ว廊下应该种满了茶花，那是很耐寒的植物，能ม在洛舫的冬季里开得娇艳。她没由á来地捏紧了手帕，手微微发抖。
近了，走过那道回廊，便是东厢房——罗老太太的屋子。
少闲在屋外停住了脚๐步，令胭脂ฦ也停住了。
屋内有细碎的声音，胭脂屏息静听，应该有些人在。
少闲让胭å脂在外面等，他开了一条门缝，别ี了进去。
“叫她进来！”厉声地，她听得清楚。
既然要来，就来个ฐ干脆。胭脂往前走了一步，推开了雕花木门。
她的出现，令屋里的人都惊讶了一番。最初见到的是罗太太，她好像见到鬼一样，猛地往后缩了缩。大少爷罗涛见到胭脂ฦ，几乎是不敢相信，但他还是稳住了身子，扶住了身边的罗少。罗老爷大概ฐ是已知道了些，并没有多大惊讶，别过头，没有去看胭å脂。
胭脂朝床上看去，上面躺着罗老太太。罗泽跪在脚塌前，微微低着头。
“过来。”罗泽的声音很轻，但足以让胭脂ฦ听到。胭å脂不知他会搞什么เ名堂，亦步亦趋到了榻前。
“跪下。”声音带着沙哑。胭脂看不清罗泽的面孔。
“叫你跪下！”
胭脂没有跪。她盯着床上的罗老太太。老太太严重中ณ风，话不能ม说，手脚๐也不听使唤，嘴巴๒歪在一旁，流着口水。她见到胭脂，眼睛突然睁大，像是看见了惊世骇俗的东西，囫囵不清地发着声音。
一旁人见吓到เ老太太了，连忙上前。胭脂被挤了出来。
她突然很想笑。像罗老太太这样地位的人，最后也不过是这样的下场。
不用回想，她晚上做噩梦都会梦见那
双犀利的眼睛。高高在上，令人脊背发凉。她的一句话，就可置胭脂ฦ无立足之ใ地。
“哼……”胭脂冷哼了一声，慢慢地朝后挪动。她不想看见这里一丝一毫的情景，她站在这里算什么เ？一个供人嘲笑的笑柄，一个使人惊颤的活死人。
罗泽似乎ๆ看出胭脂想逃，上前一把抓住了她。手劲之大，令胭å脂差点叫出声来。
他抓着她的胳膊，蛮横地拖着她走出屋子。
胭脂ฦ来时，日头便有些西斜。此时，花架的影子已拉出了长长的一条，花移日动，显然是太阳快要落山了。
“你放开我！”胭脂与罗泽在外面推搡起来。她不肯往前走了，再转过那条走廊，便是昔日罗泽住的西厢。
也是这样的午后，也是这样的天气。日头暖得令人生汗，胭脂还是个大姑娘，却陷在了那里。如果那一次沉沦的结局她想得到的话，她宁愿活得有骨气一点，跳井投江，都是留住贞洁的方法。可是她害怕，她也不知当初ม在害怕什么เ，就那样糊里糊涂地进了罗家的门，进了罗老太太布下的套子。
她是蠢极了的猎物，直到快死了，才知道猎人布下的陷阱。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此时拽着她不放的人。
“混蛋！”胭脂ฦ挣脱开了他，手上被勒出了几道淤青。她抬眼一看，已๐是站在西厢房前。
“你说！我走后，你都做了些什么？”罗泽的眼神天生有股傲气，此刻添加了一股怒气，变得更加凌烈。他的话，却令胭å脂不想回答。
“你管的着？”胭脂没有理他，转身想走，但被他一把又抓了回来。
“今天就把话说清楚！”他的口气不容拒绝。
“你走后？……”胭脂喘着气，她极力地克制那些回忆，但是嘴却不听使唤地开始喃喃自语，“要不是二少爷……要不是他……”
二少爷……二少爷……
胭脂以前都是这样叫着二哥罗清。甜甜的声音，唤出来都是满满的柔情。直到现在，她还是这样叫着。他突然感到เ一阵悲哀。曾经，为ฦ了她，他放弃了尊严å。可终究没有换回她的真心。
二少爷——这是罗泽心中的刺๐，从开始到现在，都扎在那里，拔不出来。他的愤怒燃烧到เ了极点，望着眼前的胭å脂ฦ，她似乎还沉浸ฤ在往日情中。那刺又变成了利剑，愤怒终究还是爆发了。
“啪。”罗泽的掌心是一股火烫。胭脂顿ู时眼冒金星，跌跌撞撞地站不稳。耳边响起了一阵轰鸣，继而渐渐清晰。她歪头靠在了一棵树上。
西府海棠，比五年前高了许多，枝繁叶茂，上面还挂了累累的果实。一阵风过，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