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路杰点了点头：“嗯，记得。”
“还记不记得我当初劝你离开洪帮的事情？”
“小杰，你来接我啊？”
“程潜！你出来啊，你在哪儿啊？”
所以当何家凡的脸出现在见证的人群之中时，方路杰一点也没有意外。他脸上淡淡的，带着将死之人全部的看淡和豁达。对何家凡笑了一下，好像对这位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做无声的告别ี。
洪帮是上海所有帮会的龙头，每次举行重大的决定，都会邀请其他帮会的人来，一同做个见证。这次只要受刑的人能活下来，那么เ恩怨一笔了，永世不追究。
一记不沾血的刀刃狠狠地刺进方แ路杰心里，大地都好像在颤抖，脚下一点可以立足的地方都快崩溃了。方แ路杰靠在段启附近无动于衷，脸孔在一片灰影里隐了伤痛。他低声回应段启，甚至头抬起来望着这个看上去无辜又可怜的男孩儿：“那又怎么样？这样事我也干过，还上报纸了呢。”
“……”
当孙世昌拥抱他时，他用力仰起头，张开殷红的唇瓣急促地喘息。他半睁着迷雾一样的视线，看着头上一幅梅花的图。没由á来的，他突然想到了方แ路杰。那个像冬梅一样清香干净又正直，同时也像梅一样注定生在困境中ณ的人。
面对孙世昌时，段启一直在忍耐，可是他也并不是完全觉得痛苦，绯红的脸上不时隐约着陶醉和怯生生的期待。
将来怎么เ办呢？
方แ路杰沉默不语。他看着季长青渐渐纠结起来的眉毛和尴尬脸色，知道他一定顺着刚ธ才的话题往下联想了。他将来怎么เ办呢？他将来身边不可能会有个贤淑的女子，但是男子吗？季长青惊恐地摇摇头，觉得如果看到方路杰和一个ฐ男人手牵手像他和梅丽一样看风景说情话，他就觉得一股寒气直往后背窜。不行，接受不了。
“你把枪拿回去吧，不该我得的东西我不能要。”方路杰没有回应何家凡的责问，面孔转过去看着别的地方。
“什么叫该还的？……”何家凡声音微微发颤，从喉咙里顶ะ上来一股戾气。方แ路杰现在反应的越是平静，他心里就越感到纷乱难以平复。“十几年的感情，你一点都不在乎是不是？方路杰你就这么无情？！！！”
一辆黑色的轿车从他们身后慢慢地驶过来，车头上挂着日租界的旗帜。程潜顾不得许多，对身后的两ä个人使了个ฐ眼色。他们都是洪帮的老手，一看情况就知道该怎么处理。
程潜不是在租界ศ没有关系，可是现在没有正当手续，又是从将军府抢了人过来的，难保张并生已๐经知会了这边，说不定现在遇到的这批巡捕就是冲着他们来的。虽然现在就算被抓到，以程潜的身份他们还不敢怎么样，可是一来二去方路杰就麻烦了，他的伤根本就不能拖了。
孙世昌具体是个什么เ样的人，方路杰不清楚。也是到后来偶然一次在司令府碰见了，才猛然想起来，他就是那ว次在大上海，拿一瓶酒从自己头上猛然砸下的那个混蛋。这样的人如今要挟着段启，方路杰不知道那孩子能支撑多久ื。因为ฦ在方แ路杰来时他就悄悄地说过，“如果不是方แ哥来了的话，我就准备去死了。”
段启在司令府失踪了十来天，方แ路杰心里就像在风雪里煎æ熬。那个ฐ孩子才十六岁，那么胆小的一个ฐ人。来到เ司令府初见时，段启昏暗的眼睛看着他，瞬间就像绝地逢生一样，突然焕发出希望。他扑过来，双手拽着他衣服，哭喊，“方哥，方แ哥！”
“还有什么难听话想说的？你说，我听着。”他手臂圈着膝盖，头就埋进臂弯里，把脸深深地埋起来。以前这颓废软弱的样子他是绝对不会让人看到的，可是现在什么เ教养、什么风度、什么骄傲全都抛在脑后了。他把头埋在臂弯里，把自己整个人藏在黑暗里。他忍不住在心里小声地叫着母亲，他现在真的难过透了。
方路杰吼完之ใ后全身就失了劲，颓๙然地在旁边的的树身上靠着，最后就沿着树干滑下来，在地上坐着。
程潜这么เ一挑明了，方路杰才觉得有些无地自容了，心里猛地涌ไ上来一股愧疚。自己当初不肯入洪帮时，话说的那么漂亮，可是另一头又和另一个帮会拉上关系。再一想程潜现在这样的态度和处置都算理所应当，留แ了情面的。自己还真是虚伪，而且不知好歹。
“道上也算实力相当的大帮派，何正威แ的大哥何正雄在掌舵。”
何家凡很高兴，喝酒就不太节制，酒精一起作用很快就使他显出了醉意。他借着昏昏沉沉的酒意横躺下来，脚架着沙发背，头就枕着方แ路杰的腿。他们俩是打小混熟的兄弟情分了，方路杰也不介意，只是叫他把夸张地架起来的腿放下来。他注意到何正威虽然走了，保镖却留下来一个，虽然看上去不经意的，但确实在朝这边看。“你二伯虽然认可了你，但可能还在考察期内呢。”
第四章
洪帮的叱咤风云的领导者此刻安静地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里，他全身发着一股灰暗的颜色，整个人好像刚从脏兮兮的雪堆里捞出来。
在刚刚经历的那一场可怕的艰难跋涉后，程潜整个人都颓๙废了，头发全乱了，脸色苍白眉目无光，额头上有青紫的撞伤。他一只手还揪着痛苦不堪的胸口，在看到เ季长青进来的时候眼睛却静静地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