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挂在舱门的黑羽八哥听到“饶命”二字，也凄厉地叫起“饶命”来，王微“扑哧”一笑，道：“真真妹子，叫饶命的是燕客相公，他们在戏耍我们呢。”
穆真真吓了一跳，赶忙伸灯笼去照ั，然而灯笼光照到之处，湖水涌动，先前冒出水面的脑袋不见了，穆真真觉得诡异，伸手去裙底摸盘龙棍——
杜松收刀，瞪着穆敬岩，说道：“我下一刀就可斩你。”
杜松第五刀劈下时，穆敬岩往后疾退，枪柄突然撞在身后院墙上，顿ู时骇然变色，杜松刀势太凌厉，他全力闪避，未想已退到院墙边，这下子退无可退了——
张原道：“待我大兄张宗子醒来再烹茶吧，大兄是茶道大师，水质优劣，一品便知。”
宗翼善道：“薛淀湖水甘甜，又名甜水湖，试取湖水烹茶如何？”
薛童嘻嘻笑着，将那串鸟放在地上，变戏法一般，手里多了一枝含苞『欲』放的莲『花』，竟然是并蒂莲——
“微姑莫要责骂，我有稀奇物给你看。”
张萼早就对谈诗论赋不耐烦了，说道：“好了，谈诗也谈够了，不如下棋，不如下棋。”命福儿搬取棋具来，榧木棋枰、永昌云子都是从山『阴』带来的。
张原笑道：“不谈诗了，你们下棋。”
张岱笑道：“就是上次在西湖月夜遇到เ的那个似狐似鬼又似仙的女郎，却是陈眉公的女弟子——”
张萼忙问：“什么女弟子？”
时『交』二鼓，张原便与杨石香在酒楼ä道别，回到陆府，心想：“董氏的那ว十只木箱应该要打开看看了，我答应出银三千两入股翰社书局，这笔银子都得从这箱子里出。”
杨石香很有经商眼光，他清楚翰社书局的前途，杨氏书铺折银参股日后的收益绝对比现在多，所以略一思忖，便慨然答应，组建翰社书局之事就由á他牵头与夏允彝、潘若甫他们洽谈，看华亭、上海的六个社首、社ุ副愿出多少股银，张原表示他们张氏三兄弟将出银三千两，杨氏书铺能折多少银子明日请有经验的县户房老吏去估算——
在座诸生热烈讨论文社命名，最后议定叫翰社ุ，翰字有高飞、笔墨、文章诸多含义แ，正符合在座诸生以文章鸣世、以科举博功名之ใ意，松江府三县，每县公推一人为ฦ分社社首，两人为ฦ社副，华亭县诸生推举少年才子夏允彝为社首，金琅之和翁元升为社副，青浦县以杨石香为分社社首，陆韬、洪道泰为ฦ社副，上海ร县以潘若甫为ฦ分社社首，张肯堂、徐转迅为ฦ社副，有些诸生觉得社首、社副这名称不甚响亮，和义แ仓主事者一样了，便提议叫祭酒，张原道：“祭酒，国子监学官就叫祭酒，毋乃僭称，还有，天师道治首也叫祭酒，这容易遭忌，还是社首、社副平易实在。”
松江府华亭、青浦æ、上海三县共有生员一千六百多人，参加此次豫园雅集的有一百一十二人，不到十分之一，但在座的生员年龄都在三十岁以下，是松江府生员中ณ最活跃的一群，也最有壮志和意气，所以当张原提出要成立一个跨省的大文社ุ即得到เ诸生的热烈响应，这些诸生不甘心局促本县，他们要远地『交』友，跨郡ຉ跨省集会论文，增加自己的阅历和名声，张原的构想当然更宏大，先吸纳松江府和绍兴府诸生入社，以后凡大江南北志同道合的生员皆可入社，所谓志同道合，暂时仅指相与论文以备科举，至于其他，那要一步步来，他会逐步以自己的理念来影响社员，现在第一步就是要以文社形式把诸生联络起来，还必须ี成立一个印书局，他控制的印书局要成为江南最大的书局，因为文字舆论的影响力是无穷的——
穆真真不睬爹爹，低着头奋力洗衣，差ๆ点把衣服搓破，过了一会抬起头，身边已经没人，爹爹走了。
“爹爹不要说了——”
黄国鼎心道：“你说得轻松，那些生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几十个，还有大批围观的百姓，苦主ว也不是只有范昶的家眷，还有青浦æ陆氏、华亭长生桥的数十民户、上海的生员、金山卫的生员，都群起控告董氏。”说道：“乾ດ庵公，生员干预公事现在是很普遍的了，我要惩治他们得有理有据，今日之事，因为有范昶家眷带头，刘同知那ว糊涂官参与，而且生员和百姓并未有过激行径，实难治他们的罪。”
董乾庵道：“那些生员干预公事，黄府尊可依太祖卧碑文杖责他们，自然不敢再来骚扰。”
张萼没张原想这么多，走过来一脚踢在董祖常小腹上，又“呸”了董祖常一脸，骂道：“董氏恶孽，你也有今天啊，识得山阴张燕客否？”
张原走到董祖常身前，这嚣张跋扈的董二公子这时如丧家之ใ犬，看到เ张原过来，赶紧把头低下，张原笑了笑，这种人如何成得了他的对手，比姚â复也强不了多少，牛刀小试而已，这次打击董宦的名声传扬出去固然会遭到一些士绅猜忌，但人生在世，哪能ม八面玲珑，更何况是在这乱世将临之际，通过打击董宦能团结松江诸生、能让青浦陆氏的蚕桑纺织没有阻力迅速壮大、又能收取华亭民众之心，这是一石鸟之策——
张原忙将三兄劝住，三兄张萼做事是不计后果的，他张原却不能这么鲁莽，今日既要严å惩董氏父子，又要保护好自己，因为煽动百姓打进去，固然痛快，但乱ກ民无法约束，若造成房屋焚毁、人员伤亡，他们这些首倡的生员必受惩处，所以要另想办法捉拿董祖常，而且得约束住民众，不能让混在其中的泼皮无赖从中阄事打抢，事后反而由á他们这些生员承受罪责——
刘同知喝道：“缉捕凶犯是官府的事，汝等生员岂可胡作非为。”
门外那黑压压民众一看，这哪是董祖常，都闹腾起来，黄国鼎大声道：“董祖常是有生员功名的，在报请提学道革除其功名前，如何好问罪，况且事因不明，只有先将这董氏家奴拿问。”又对张原等人道：“汝等诸生都是读书明理的人，莫要再煽动民众闹事，范生之死，本府会还他一个公道，其余不相干民众，速速退去，各安本业，否则触及刑律，定重责不饶。”
黄国鼎点了一下头，待董祖常、吴龙叮嘱了汪大锤一番，便向董其昌告辞，让衙役押了汪大锤出门。
穆真真腰肢一挺，郑重点头道：“女儿晓得。”紧紧跟着张原。
穆敬岩肩着哨棒，目光如鹰，扫视围观和尾随的民众，叮嘱女儿道：“真真，护好介子少爷，寸步不离·董氏的人最恨介子少爷，打行的人到处都是，你要打起精神，严加提防。”
张岱大笑，说道：“美人爱谁，那是美人的自由，岂能ม强求，我辈不是那种大煞风景的怆夫俗客，不过燕客就难说了，介子你不是已经与燕客约好了要赌谁能得到旧ງ院花魁李雪衣的青睐吗，我料é李雪衣比不上这个王微姑——”
张原戏谑道：“古有二桃杀三士，现在彼姝å同舟，我们兄弟三人要打破头了。”
张原微微一笑，也不与陈继儒争论董其昌的人品。说道：“眉公见谅，晚辈说了这么一大通鄙琐之事打扰眉公，好生惭愧，晚辈有个ฐ请求，晚辈与那宗翼善是好友，宗翼善因为我的缘故而在董府受屈。晚辈想见见宗翼善，只是晚辈若去董府的话，定遭棍棒当头、恶犬追逐，所以想请眉公相助。”
陈继儒说道：“董公专心书画，很少过问世事，其子弟专横跋扈也是有的。”
吴龙去后，董祖常又派出上百家丁，都是识得几个ฐ字的，华亭县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董府家奴和打行青手，那些打行青手顺便又要欺负一下良善、调戏一下fu女，一时间整个县城和府城都是乌烟瘴气，这么大的县城，总有几个ฐ在张贴寻人或寻物启示的，恰被董氏家奴和打行青手看到เ，不分青红皂白，先就一顿暴打，而“书画难为心声论”这贴文却到处都是，董氏家奴和打行青手揭了二十多张，却没抓到张贴这文的人，便押了那两ä个张贴寻物告示的倒霉鬼回董祖常豪宅审问——
董祖常喝道：“先抓贴文的jian贼最要紧，快去！”
宗翼善就知道陈眉公为ฦ他说情会适得其反，果然，但为了老父老母，他还得忍，垂首应道：“是”。
看着陈继儒跨上大角鹿，带着一僮一仆离去，董其昌反身回府，走过宗翼善身边时，冷笑一声，说道：“从明日起，去清扫马厩，莫在这里现眼。”
穆敬岩在林中奔行如豹，跑出数十丈就听到前边有女的惊叫声：“救命，铺开我，铺开我——”还有男ç淫邪的狂笑：“哥几个今日有得乐了——”
穆真真听到เ了，锐声叫她爹爹：“爹爹，爹爹，往左ุ边一里有茶园，就在那里。”
柳氏拉着张若曦的手到小窗边坐着说话，柳氏以前从未对长媳这么เ亲热过，柳氏问：“若曦，是你弟张原送你回来的是吗？”董氏家奴围门叫骂就是若曦之弟命人给打翻捆绑起来的，这事柳氏已๐经听说。
履纯、履洁齐声道：“不会，记得牢牢的。”履洁看了一眼半坐半卧的祖父，心想：“这个大父真是有点不认得了。”
张岱白眼道：“怎么还是神童。”
张萼无由搭讪，抓耳挠腮，没话找话道：“这位是我大兄张岱张宗子，山yin神童，十二岁中了秀才——”
丰ถ乐楼就在涌金门外，离织造署也不远，织造署太监本就有监察地方แ、直报内廷的权力，手下耳目众多，张原与焦润生、罗玄父和松江诸生在酒楼〖言〗论董其昌父子恶行之ใ事自然瞒不过钟太监张原便将昨夜写的两ä篇文给钟太监看，钟็太监看罢，笑道：“张公子堪称刀笔，犀利至极，张公子要对付董翰林，这事咱家可爱莫能助啊。”钟太监即将回京，不想惹是生非。
钟็太监对张岱、张萼都很客气，钟太监对张原道：“张公子，听说你昨晚在丰乐楼宴请诸生，好生热闹。”
张原道：“刀兵无情，生死难料，若你爹爹不愿意去，我不会勉强他的。”
张原沉默了一会，杜松的六万军队在萨尔浒战役中几乎是全军覆没，让穆敬岩投奔杜松，会是送死吗，能不能改变什么？
张原笑道：“就是要做赚那些富裕生员的银子。”
张萼哈哈大笑，说道：“那些秀才、童生近视的极多，有些看书那都快贴到脸上了，路上相逢也认不得人，比瞽者也好不了多少，有这近视镜那ว等于是重新给了他们一双明眼，而且秀才当中出得起四两银子买这眼镜的也大有人在一”
张若曦搀着母亲，看着白马上的弟弟张原，欢喜不尽，对履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