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楼二楼大卧室，张瑞阳和吕氏并排坐在圈椅上，张原坐在二老身前的矮杌上，穆真真侍立一边，张原听母亲说了这件事，笑道：“伊亭姐动心了吗，这是好事啊，我可以探探宗翼善的口气。”
……
商澹然心想：“若张郎那日来会稽却被侯县令半路叫去，王思任与他有师生之ใ谊，王婴姿又聪慧多才，张郎应该是会答应这门亲事的，学生娶ດ老师之女正是佳话，可是，那我又算什么เ？”
商澹然前几年三月三上巳节在鉴湖畔曾经见过王思任的两ä个女儿，她与王氏姐妹还说了几句话，那时王婴姿还小，活泼灵动，坦率可喜，此后她们一直未有交集，只听说王思任曾夸他这个女儿八股文取秀才如探囊取物，商澹然是这次才听说山阴县令侯之翰曾为张原做媒，要为张原和王婴姿作合，而当时张原刚好来这边向她提亲示ิ好，相差只是半天——
穆真真在舱室里急急忙忙换上那双灰黑色毡靴，又将小盘龙棍缚在右腿外侧，追出船头，唤道：“少爷，婢子要跟去。”
黄尊素、倪元璐、祁แ彪佳三人对黄寓庸先生是只闻其名未识其人，也不好冒昧跟着前去拜访，所以只有张岱、张原带着来福、能柱、武陵去——
顾宪成和高攀龙的父辈都是靠经营土地和贸易起家的，算是中、小地主阶层，东林党人有相当一部ຖ分人属于这个阶层，有的还是出身大商贾，清贫如刘宗周、魏大中的也颇不少，与顾宪成一样，高攀龙提倡货殖，经济意识极强，高攀龙的确反对征收商税，认为征收商税就是夺民之财，但他也同样反对加派田租赋税，在他看来限制税收就是限制皇权，他认为田赋加派之害在于田亩的核对，主ว张减少地少之ใ民的负担并鼓励开垦荒地，在建立义仓救荒方面他与张原谈得颇投机——
张原和高攀龙玩太极，他反对高攀龙的某些观点，却又不直接说出自己的观点，大多数观点他还是附和高攀龙的，高攀龙受他激发，口若悬河，议论宏深，这东林领袖绝非只会空谈学问、只知限制君权的腐儒，高攀龙在宗教、经济及各种社会问题认识深刻๑，嘉靖信道、万历佞佛，当时社会思潮三教合一的主张十分盛行，万历帝ຓ还把自己多年不上朝美其名曰无为而治，这种思潮显然是不利ำ于社ุ会发展的，顾宪成、高攀龙竭力反对佛、道二教，但对天主教却颇肯包容，张原从高攀龙和邹元标的交谈中得知东林党人普遍对天主教观感不错，高攀龙曾与利玛窦有过交往，利ำ玛窦是崇儒反佛的，提倡驱佛补儒，这当然是东林党人所欢迎的——
王微见这里人多嘈杂，对李雪衣低声说了几句，二姝向张氏兄弟施ๅ礼道别，祝一路顺ิ风，就出门上轿——
南京国子监从冬月初ม五始休课，因为那些远在岭南、福建的监生要赶回家过年差不多就应该要上路了，不然年三十前赶不到家乡，张原因为ฦ要绕道青浦，所以也尽早启程——
九月十九，南京刑部判囘决书下，国子监监丞毛两峰因为贪囘赃枉法不但官没得做，还要杖四十、徙一年，毛两峰案牵涉国子监司业宋时勉，十月十三，宋时勉因为受南京监察御史弹囘劾只好辞职，一个小小监生扳倒了五品司业，这在南都官囘场传得沸沸扬扬——
张原谨遵父嘱，专心读书，每日上午在国子监囘听博士讲经，下午到澹园助焦竑编书，顾祭酒应焦竑之请又派了两个监生来做张原的助手，主要是读那些史料é给张原听，这两个监生是黄尊素和阮大铖——
张原喜道：“冯兄快笔，弟当先睹为快。”
冯梦龙道：“介子贤弟，那《警世通言》愚兄已写了五卷。”
张萼道：“至于吗，你还三顾ุ茅庐哪。”
张原细看这幅求佛图，心里非常感动，母亲和澹然在他生日这夭到大善寺求佛，不就是为他保平安吗——张岱楼来了，说道：“今日去桃叶渡访闵汶水，从未时起等到现在，那老头也不知去了哪里，一直不见踪影，明日再去——”
两百年来，被废的齐王这一支后辈子孙越来越堕落，到后来连识字的都没几个了，连取名也不按辈份，现在这些入只知道他们是太祖高皇帝第七个儿子的后代，还有，取名要带个五行部ຖ首，其余一无所知，长期生活在社会底层，却又好吃懒โ做，除了仗着祖宗曾经阔过欺负良善、敲诈勒索再无别ี的本事，这时被柳高崖这么疾言厉色喝问，一个ฐ个目瞪口呆、仓惶相顾，卑怯下贱相尽露，所以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ๆ——柳高崖道：“一个ฐ个报名来，从你开始。”朝那为首的汉子一点，那汉子叉手报名道：“小入朱由á校。”
“住嘴！”柳高崖喝道：“宗入府有你们白勺牒谱吗，两ä百年前就已๐废为庶民，还敢自称皇族宗室！”
张萼怒道：“汪然明，你这卑鄙之徒，在这里吃喝玩乐，不帮助人家却总在一边幸灾乐祸、冷嘲热讽，我警告你，你再敢啰唣，我先揍你。”
汪汝谦“嗤嗤”讥笑道：“原来是靠蛮力打斗ç啊，我还以为张公子有什么妙计退敌呢。”
张萼笑道：“介子你莫装ณ无所谓，你早ຉ已是怀恨在心，想必——”
张原道：“司业大人是在任的五品官，弟一介监生哪敢捋其虎须ี。”
穆真真下去后，小餐室内的其他侍者也陆续退下，只余张原和老太监邢隆，还有一桌酒菜，餐具是金台盘、双螭虎人杯这些金玉器皿，按说只有公侯和一、二品官员餐具的酒注、酒盏才能用金，邢太监只是四品，是无权使用金器的，但晚明这些规矩早已崩坏，就连商人有钱了也穿金戴玉，这个已经没人管了——
邢ฦ太监尖声大笑，请张原入座，看了一眼紧跟张原寸步不离的穆真真，吩咐一个婢女领穆真真下去用餐，穆真真眼望张原，张原道：“你下去吧，我与邢公公有些话要谈。”
一个监差挟着木枷和铁镣冒雨大步赶来。
“大人，枷镣取到เ！”
这黄尊素三十来岁，眉目疏朗，脸狭长，尖下巴๒，双眼分外有神，看人似能窥心，尤其是对于初次相见的人，更有一种被其看透的感觉，张原初见王思任老师也曾有这种感觉，而黄尊素尤甚——
黄宗羲曾在东林书院听讲，所以魏大中与黄尊素颇有交往，当即与张原找到黄尊素า的号房，黄尊素正在伏案书写，见魏大中进来，赶忙搁下笔，起身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