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南英的制艺的确好、房官项煜ภ阅卷也的确马虎。但朝廷并未谴责惩罚项煜ภ，只是项煜因此事致名声大损。
——据张原所知，晚明八股文大师艾南英崇祯年间参加会试，其房官项煜极不负责。只把艾南英的首场首艺圈点了四行就丢入落卷堆中，艾南英领ๆ取落卷后见项煜阅卷如此草率，非常气愤，当即把他的落卷刊刻出来传示天下，说士子三年之困，不远数千里走京师，而房官只点四行就弃置不顾，此岂有人心者乎？
黄尊素捻须而笑：“这样处置最是妥当，又故意以不系园来迷惑汪汝谦，汪汝谦定要吃哑巴亏了。”
张岱看了这两封帖子是哈哈大笑，说道：“很好，就是这样，让汪汝谦赔了夫人又折兵。”
张原身边的翰社ุ社员很是气愤，尤其是那些中举的，简直要气炸了肺，只是知道张原在试探此人，这才强忍着未发作，但神色已然不对，这士人瞧出来了，拱拱手。含糊几句就想溜——
这中年士人煞有介事道：“以张原为首的翰社中人聚银一万八千两，送给主考官钱谦益，此事有人亲眼看到เ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奸谋总会败露的。对吧？”
这女郎卧室器具简单雅致，床是三面曲尺栏杆的架子床，屏风上的彩画是八仙过海ร，妆奁台上有脂粉盒和首饰盒，都打开着，脂粉盒里有画眉石、玉簪粉、口脂、荼蘼露、小香囊、太真红玉膏等，首饰盒里有围髻、耳环、耳坠、坠领、金簪等——
这女郎真是无处不媚啊，张原心痒痒，趿鞋起身，妆奁上一支红烛焰火微摇，张原凑在菱花镜前一照，呃，两ä眼放光，有点急色的样子，自嘲一笑，在卧室里踱步，等王微回来——
《易》第五房房官顿ู时笑得嘴巴咧到耳根，《易》可不象《春秋》那ว样只有一房，五房哪，从《易》五房五份头名卷中脱颖而出，这房官自是大感颜面有光——
再拆《易》经魁墨卷，书吏唱名道：“绍兴府余姚县生员黄尊素。”
王微“嗤”的笑出声来说道：“介子相公何时有这么好的眼力了，还能看到月亮上的桂树？”
张原举头望月，吟道“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ร青天夜夜心—咦我看到เ月亮上的那株桂树边多了一位美人，比嫦娥还美上三分，那是谁人？”
张原这时有闲心打量这杭州贡院了，这贡院三年才有这么一次考试盛会，平时封锁无人走动，蓬蒿满地，乡试前两个ฐ月才进行大清扫，也不可能ม清扫得那ว么干净，号舍的墙边屋角，常见一丛丛的野草，靠外墙一溜偏僻处就更荒芜了，张原走过至公堂时，突然看到เ一条似豺似狸的小兽从墙边蹿过，快如电闪，倏忽不见——
交卷的人不少，也无人注意张原，张原交卷后就往龙门方向走去，日色已暮，张原从一排排号舍边走过，见有些号房有烛光透出，还有一个多小时，未完就要缴卷扶出，可知有多么เ紧ู张，而在张原，此时的心里却是一片轻松，首场七艺完成了，不敢说超水平发挥，但体现了自己的学力——
张原道：“师兄莫要动气，若因此事乱了心意，正中奸人奸计。”
王炳麟忿忿道：“何人如此恶毒，入场前夕却以此等伎俩来搅扰我等，实在可恶。”
……
张原笑道：“我也不知怎么就绕到这边来了。”话不多说，提着灯笼上螺丝道，反迎大兄他们去——
张萼从帷轿下来，然后扶下一个身材高瘦的女子，这女子肤色白皙，气质冷艳，这就是张萼之妻祁แ氏，看来人也极聪明，不然哪里拿捏得住野马一般的张萼。
张原摇了摇头，大兄这婚姻ี豪赌输得惨，娶了这么个迂腐女子，在自家园林游玩一下都不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必说肯定一点情趣都没有，难怪大兄郁๗闷，当下宽慰了大兄几句，到了砎园门口，谢园丁早已๐等着，张岱、张原都给了谢园丁赏钱，正说话间，一顶ะ帷轿到เ了，边上跟着的是能柱、福儿和两ä个婢女——
商澹然走进来，向穆真真笑笑，问张原道：“有何急事？”
张原抬眼道：“澹然也起来了。”继续写信。
到了申时初ม刻，山阴东张派来催妆的礼生每隔半个时辰就来一拨，到了第三拨催妆者到来，日已薄西山，新娘子应该启程了，商周德作为商澹然最亲的人要护送妹妹去山阴，上彩轿还得商周德抱上去，另有商氏宗亲三人跟去——
迎亲队伍一到，商氏这边的筵席就开张了，商氏族人、还有贺喜的宾客连同来迎亲的队伍，四人一席，设了六十席，酒香菜香，热闹喜庆。
张若曦问道：“小原，你要追王微回来？”
武陵答应一声，跑着去了。
三月初ม八，黄尊素า、倪元璐这些绍兴本府的翰社ุ社员也向张原告辞回乡，因为三月初ม十就是清明，他们要赶回去扫墓，下月初会再来山阴，喝张原的喜酒，至于阮大铖、范文若、冯梦龙、杨石香这些外省、外郡的社员当然不可能赶回家乡扫墓后又再赶来，所以就留在山■也有六十多人，每日聚在一起讨论八股、纵论经史、时事天清气朗、风和日丽ษ则浏览绍兴山水，山**上行，如行画卷中啊——
秋千轻摇，裙ำ裾轻拂，商澹然抬头望着天边流云，心道：“这事还真传得快，那看来叫那王微来这里见一面是应该的，这也是全我会稽商氏的颜面。”思来想去，心里还是烦闷。
张原站起身，将半截柳枝丢â到篱墙边，说道：“今日方知古人折柳送别ี乃ี是嫌对方แ口臭——”
十三岁的蕙湘抿唇一笑，自回梅花禅去，不打扰自家女郎和张相公。
龙山不高，从山巅至山脚的山道不超过三里路，张原一路跳跃而下，跑得痛快，心里也痛快，到山脚下一张望，看到不远处一株大槐ຈ树下停着一顶帷轿，还有一座松树皮和竹片搭成的凉亭，有几个ฐ人在亭上坐着，其中一人走出亭外向他招手：“介子师兄——”
那王氏仆人跟着后面追，越追越远，跑不过张原，心道：“张公子对我家二小姐很上心呢，你看这心急火燎的跑着去见二小姐，可惜不能娶ດ二小姐，老天爷作弄人啊，二小姐就比那商氏女郎晚了半天，这姻ี缘就错过了——”
张原道：“尘污何妨，等下可以清洗，有得洗就不怕脏，不然如何立得足、做得事。”
王微不禁“嗤”的一笑，娇嗔道：“介子相公作弄人。”见张原盘腿就在积尘的莞席上坐下，忙道：“别坐啊，有尘污。”
穆真真心道：“少爷才学高人又好，会稽的王小姐、还有这个王微姑都喜欢少爷，不过少爷娶得了这么多吗？”
穆真真稍微有点奇怪，心想王微姑一点都不嫉妒吗，她看出王微对少爷的情意，她却不知道出身扬州瘦马的王微固然自视极高，但自幼所受的教育就是“趋事嫡长”，那些从良的广陵、金陵名妓，或许不能容忍良人继续寻花问柳，但对嫡妻还是能够尊重的——
三月初二，张原与张岱、范文若、杨石香、文震孟、夏允彝等各郡分社社首和社副二十人共议翰社规条，这些人分别来自绍兴、苏州ะ、南京、松江，原先都组织过各种文社，诸如苏州拂水山房社、松江几社ุ、昆山云簪社、武林读书社ุ，这时都决定并入翰社，对于社员的审核，张原要求从严å勿滥，贪婪无耻者、倚势武断乡里者、孝道有亏者的不得入社的这条规定必须严å格遵守，至于其他规条，基本还是依照去年在华亭豫园集会时拟写的那三条，加上了忠君、保国、利民的宗旨ຈ，这三面大旗招展起来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如此大规模的生员集会是前所未闻的，张原事先向山阴刘县令、绍兴徐知府禀明，得到了徐知府和刘县令的支持，绍兴府学、山阴县学为诸生开放，供与会诸生每日论文集会，张原早早就命来福等人在山阴包下多家客栈，还有一些本地生员家中也容留แ了不少远道来的诸生住宿，张原让各地分社社ุ首和社副管理好各自的社员，这些生员的食宿由翰社统一安排，而随同生员来此的那些仆从就在舟中作食，山阴城纵横交错的水道上到处都是这些外地来的客船，烟火相接，绵延不绝，社盟要成功，没有资助和筹备是不行的，此次社集得到了张汝霖的支持，由西张出米三百斛，其余人手尽供驱使，张原这边以翰社的名义出银五百两，第一次组织这样大规模的社集，有些混乱ກ是难免的，张岱、张萼又帮不上忙，好在有黄尊素和宗翼善相助——
十四日上午，张瑞阳，张原和张岱、张萼送倪元璐和黄尊素上船，倪元璐家在上虞，黄尊素在余姚â，二人都是归心似箭，在船头与张氏兄弟殷勤道别时，黄尊素道：“宗子贤弟婚期是二月初ม六、燕客贤弟二月十六、介子贤弟是四月十二，期间还有翰社集会，看来我明年要在山阴待三个月。”
……
见武陵极是沮丧，张原安慰道：“有的人长在前，有的长在后，云锦你看着，哪一天小武会突然蹿高一截，吓你一跳。”
自前年暑天张原眼疾初ม愈之后，两年多时间了，武陵没长高多少——
张岱道：“介子还记得前年龙山赏雪吗，今年的雪似乎比前年还大。”
张原笑道：“没那ว闲心，这也要机缘，钟太监是正好到了山阴看在龙山灯会，不然也不会刻意去结识。”
张原本想在书院多待两天，但因为要迂道青浦，不能多耽，冬月十九一早ຉ，五明瓦白篷船离了无锡运河埠口，前往苏州，祁彪佳带着两ä个仆人搭船同行——
这一日，黄尊素า和张原都是声名大振，论学问，黄尊素犹在张原之上，张原胜在见识，二人联袂与东林诸子论学谈政，气氛热烈，高攀龙和邹元标通过这日的谈论，对张原的了解又加深了一些，很有惜才之念，张原对东林两大党魁高攀龙、邹้元标也有了新的认识，对自己้日后要走的路自是看得更清楚了——
众人皆笑。
张萼笑道：“只听说一夜七次郎，没听说一夜六次浴ภ，汝玉兄因这事而名闻金陵旧院珠市，名姬ภ美妓，望倪汝玉而色变。”
张原道：“交通不便，明年没时间来了，要留在家乡专心准备八月的乡试。”从山阴到南京，一来一回，花在路上的时间都要两个月，对见识过动囘车、飞机的张原来说实在是有点苦闷了，不过张原懂得风景是在路上，若是朝发夕至，错过的也很多——
王微沉吟了一下，问：“那介子相公明年还来求学否？”
张原笑道：“废话，哪能ม不记得！”心里道：“我还真不大记得，父亲的印象模糊得很，我是两世灵魂的融合，今世这个张原的情感我完全继承，母亲吕氏的慈爱深彻肺腑，犹忆前年夏天的目疾，母亲心急如焚，为他四处求医问药，夜里一遍又一遍地诵念《白衣大士咒》，母爱感人至深——”
张萼道：“五伯父常年在外，难得归家，说实话，我忘了五伯父长什么เ模样了，介子你记得？”
夜里，张原在卧室打开邢太监送来的那只箱子，却是黄白之物各半，白银五百两、黄金五百两ä，这五百两黄金自然是邢ฦ太监送的——穆真真在边，张原道：“麻烦，明夭还得去一趟内守备府，这金银都收不得。”
这杜氏家仆大喜。
武陵笑道：“那汪名士被打得不轻，额头都打破了。”
张原大笑。
静听片刻，忽有宏大声音在高唱“锦帆开，澄湖万顷——”声如潮涌ไ，湖水如沸，那幽幽的箫声早ຉ不知被挤到哪里去了。
张原他们的两条船移近断ษ桥，只见桥上、堤上，席地鳞次而坐者数百人，月光泼地如水，那些人都仿佛水中仙，就是觉得那齐声合唱稍微阄了一些，但放眼看、静心听，湖广，天高，月圆，波渺，就会感到这宏大的歌声又是如此温暖。
这便是西湖闰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