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位房官都是从六品以上的京官中ณ挑选学问人品口碑佳的官员担任，除房官外。每房还有四到五名阅卷官，这些阅卷官大都是翰林院和詹士府的词林官，徐光启就在《春秋》一房担任阅卷官，徐光启回翰林院申请复职后反而升官了，从翰林院检讨升为詹士府左ุ春坊左赞善。翰林院检讨是从七品，詹士府左ุ春坊左赞善是从六品。连升两级，这是因为钱谦益丁忧回籍，詹士府出现职官空缺，徐光启人品声望一向上佳，适逢其时，故而升迁——
就在会试第二场考试进行的同时，对读所已๐经把誊录所送来的首场朱卷与原墨卷对读校对完毕，在朱卷卷面盖上对读官的戳印衔名，把墨卷和朱卷一起送到外收掌所，核对朱卷与墨卷编号无误后，这才将朱、墨卷分开，墨卷留在外帘收掌所。朱卷送到提调堂，由监临官把若干卷子包为一包，盖上印，装箱送至内帘，内帘阅卷处有《诗》六房、《易》五房、《书》四房、《礼》三房、《春秋》二房，总计二十房，这些朱卷根据本经编号发送至各房，所以从二月十二日午后开始，阅卷就已经全面展开——
上元节到เ大隆福寺或者大慈延福宫随喜祈福是京师东城民众的习俗，一座是佛教庙宇，一座是道教宫观，东城的士庶男女往往在大隆福寺拜了三世佛，接着就到大慈延福宫拜天、地、水三官，不管佛祖还是神仙，一一拜到总不会错——
上元节这天张原与大兄张岱、黄尊素、祁แ彪佳几人在大隆福寺看过百龄挑战林符卿。张联芳出的赌彩，每日一局，连下五局，先胜三局者将赢得纹银一百两ä，虽然大明律严禁聚众赌博，但年节期间。宵禁都开放了，这下棋赌胜是雅事，谁会来管，张原看了过、林五局棋的第一局，林符卿攻杀凌厉，在中盘一度占据优势，但过百龄的后半盘收束和官子能力实在太强了，通过收官硬生生把中盘劣势扳回来，终局还胜了四个ฐ子，对局之ใ前一脸傲气的林符卿此时面如土色——
众人大笑。
王炳麟笑道：“吕仙就算要泄漏考题，也不会直白地说出来。会来些隐晦难解的谶语，等宗子猜解出来时，那已经是明年二月初九了。”
钟็太监自然知道张原说得有道理，只是这冷灶实在是冷，不知烧到几时。就算小爷平安即位，要轮到เ哥儿当皇帝，怎么เ说也要二、三十年后吧，当然，这话不好向张原说，有巴不得万岁爷和小爷早死之嫌，笑道：“张公子说得是，杂家明白张公子是为杂家着想，从宝石山生祠一事，就知张公子是真把杂家当朋友的。”
张原微笑道：“太子处于风口浪ฐ尖，皇长孙却相对安稳一些，公公服侍皇长孙才是步入司礼监最稳妥之路啊，俗云富贵险中ณ求，公公总不能轻轻巧巧就身据要津，在此之前。还得耐得住寂寞才行。”
张岱和张原团团作揖道：
高朋满座。笑语盈堂，张联芳喜好交友，又有钱，宅中ณ是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见张岱、张原二人进来，张联芳起身过来略๓问了问联名上疏赈灾的事，点点头，转身对厅上诸友道：“诸位，看看我山阴张氏的后辈才俊，江南无双。绝无夸口。”笑呵呵示意张岱、张原自我介绍。
张原看着嫂嫂傅氏，傅氏笑了笑，说道：“等她醒了就让她出来拜见。”
商景兰看了小姑姑给她的信和礼物，很快活，对张原道：“小姑父要去看看小徽吗。方才芳华哄她睡觉时说等她一觉醒来，张公子哥哥就到เ了，她这才赶紧ู睡的。不然不肯睡呢。”
少女董奶茶呜呜的哭，穆真真在小声安慰她。
张岱、张原皆叹惋，山东六郡灾情之重、百姓之ใ惨真是让人心惊，那对老夫妇把女儿托付给一个萍水相逢的人而自己寻死。这是何等的悲哀，老夫妇应该是想，一个在那ว种时候肯让出麦饼给他们吃的人或许值得信赖，就是不信赖又能ม怎么样呢！
焦润生道：“家父曾言，象介子这样好学颖悟的生平仅见，介子想必是要多了解一些商贾市井百态吧，既然人人皆可为圣贤，那ว么人人皆有各自的学问，学问无处不在啊。”又向阮大铖说起前年在杭州包副使南园，张原初次拜见他父亲焦竑说的“捧茶童子即是道”的事——
阮大铖看着张原和那高邮商人站在船头说话，对身边的焦润生道：“张社首真是和什么เ人都有话说啊，不耻下问。就是张社首。”语气似有揶揄之意。
码头上有人朝这边船头高声叫着，人多，看不清是谁。听声音似是琉球王子尚丰ถ，张原和张岱朝人群挥手，待船泊下，便跳上岸去，只听焦润生叫道：“宗子、介子，到这边来，家父在此。”
“介子兄，宗子兄。”
“公公记性真好。”张原赞了一句，又道：“但这样一来必起纷争，沈侍郎或许能ม借此教案扬名晋升，公公却是没有任何好处，处置不当只怕还会有麻烦，因为这南京城是公公治下。”
邢隆点头插话道：“当年叶向高、冯琦、李戴这些人都支持利ำ玛窦。”怕张原不知道冯琦、李戴是谁，补充道：“冯琦时任礼部尚书，李戴是吏部尚书，这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了。”
商澹然身子轻扭，吃吃的笑：“我不管，谁让你撩拨我，你自己也——”
张原浮上来道：“这不大好吧。”
这儒生当然就是陈洪绶，张原几人立在一边看他作画，画的应该是道教神仙。天女散花红，羽衣绚烂。陈洪绶下笔极快，须臾间画好一个人物的面目，又直起身仔细端详，然后又落笔如风——
张原跟在姚â简叔来到陈洪绶的书房，只见一个白冠白袍的青年儒生在专心致志绘画。这儒生年约十八、九岁，头也不抬，只说了声：“请坐。”自顾ุ作画。
张居正生前为帝ຓ师、首辅功在社稷风光无限死后却抄家家人饿毙惨不忍言——
徐阶松江华亭人扳倒严嵩成为首辅但致仕后因族人侵占乡民土地被海瑞彻查险遭杀身之ใ祸ຖ被迫退出大量田产；
张若曦笑道：“那你就跑到这里来和小原说——”
商澹然低声道：“这个还不敢确定啊张郎又不在家，我也不好意思说—”
——张岱也为自己取了一个号，叫“陶庵”，张岱母亲姓陶，张岱幼时多病，常住在外祖家，现在怀念陶家庭院，所以自号陶庵，张原看到大兄写下“陶庵”二字，不禁想：那清丽ษ深情的《陶庵梦忆》还会有吗？
官属的书坊刻印《同年录》驾轻就熟速度极快，闰八月十三日三百册《乙๗卯科浙江乡试同年录》就刻印出来了，一百二十页，纸张精良，解元张原的大名赫然在首页，张原，字介子，号龙山，这个号是张原临时取的，山阴士人以龙山为号的有不少，张原既ຂ号龙山，其他人以后只怕得改号了，取号是晚明士人的风气，一般补了生员就会取号，相互称呼不以名字，而是以号，这是有身份的象征，号随时可以另取，这很象后世作家的笔名，有的作家一生就一个笔名，有的笔名好几个——
薛童可不管自己是在徐安生的楼船上，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薛童怒道：“我家微姑过得好得很，介子相公和若曦大小姐都对我家微姑很好，倒是那汪秀才要倒大霉了，徐姑姑你也会跟着倒霉。”
此言一出，这中年士人神色愈发慌张，忽然大叫：“救命啊，救命——翰社的人殴打落第考生了，救命——救命——”叫声凄厉瘆人。
黄尊素道：“此人应该不是本科考生——”
王微无法退缩，微微侧头，将脸伏在张原左肩上，嘤嘤道：“不是我，是若曦姐姐。”
张原紧紧挤住，不让这女郎动弹，感着那ว**的凹凸和颤栗，脸挨着脸，嘴唇相触，轻声道：“那ว是谁让我睡在你绣床上的？”
写榜规矩，都是从后往前写——
在座官吏都松了口气，主考官终于开始为五经魁排名次了，那ว写榜的书吏赶紧笔酣墨饱地写上“乙๗卯科浙江乡试第五名经魁山阴祁彪佳。”
轿中人正是浙江按察使张其廉，笑道：“那就好，你是绍兴小三元，这回若再举解元那就是佳话了。”
轿中昏暗，看不清说话的人是谁，但听到这人说话的声音张原就知道是谁了，赶紧叉手唱喏：“学生张原拜见张分守，学生三场考毕，自感考得尚好。”实话实说，没什么好谦虚的。
考完第二场，那ว第一场的七篇制艺就已经分送到各房，这朱卷上印有誊录生、对读生的姓名，这是实名负责制，考生的墨卷则存于外帘ຈ——
……
军士拒绝给张原通报，说开考在即，为防舞弊，外帘官也不会与考生接触，张原便将那写有二十九字的棉布让军士送交提调官，说事关重大——
乡试考官分内帘ຈ官和外帘ຈ官，内帘ຈ官就是正、副主考、房官、阅卷官，开考前三日就已经进入贡院，内外隔绝，不能私自出入，也不能见场外任何人；外帘ຈ官就是提调官、监试官等，提调官又叫贡举ะ官，总摄科场内外一切事务，由一省的最高长官布政使临时充当，大明朝对乡试的重视由此可见一斑á——
钱谦益连称“岂敢”，恭立欣赏，赞道：“玄宰公此画ฑ构图奇丽，墨染云气，设色似唐人李思训，而青出于蓝ณ，着实令在下赞叹佩服。”
董其昌也没再多说张原之事，点到เ即止可也，命随行仆人呈上一个书箧，说道：“这里有拙作几幅及手抄佛经数卷，请钱翰林指正。”一边说，一边打开书箧，取出一幅，正是他画的《烟江叠嶂图》——
商澹然抿着嘴笑，回头看，武陵和云锦都在亭子上没跟来，说了一句：“小武终于开始长个子了”。
张萼向张原要了钓竿去，他要教祁氏钓ี鱼，张原便带了商澹然去游霞爽轩、无漏庵，边走边道：“澹然，看到小武那可笑样子没有，对云锦是百般讨好，出来不是服侍本少爷的，只向云锦献殷勤，云锦对小武却是爱理不理。”
四月十七，与杨石香等人一道，陆韬、张若曦带着履纯、履洁还有六名婢仆也要离开山阴了，盛美商号在山阴的分店已经找好了店铺，就在雾露桥畔ึ，与鲁云谷的药铺只隔着几间店面，张若曦留下陆大有在这边打理，银钱由伊亭掌管，丝绸、棉布将尽快从青浦用船运过来，依旧以张原的分利ำ缝衣工的法子来打开销路，若山阴这个ฐ店经营获利，将会在杭州ะ也开设一家分店，这样从青浦运货来可在杭州中转，会便利很多——
……
“新娘子，我叫张德昌。”
六个喜童在彩轿之左，另六个在右，各伸一只小手托着轿杠，好似帮着招轿一般，七嘴八舌叫道：
张若曦笑道：“小原有钱，娘不要再给他银子。”
伊亭便捧出四小锭银子来——
张原“哦”了一声：“我去看看她忙些什么。”
“不是微姑。”惠湘嘻嘻笑道：“微姑用花哪里钓ี得到鱼呢，是薛童用蚯蚓作饵钓的。”又道：“微姑这些天忙极了，看书、写字，每日不得空。”
张联芳过来听说了这事，皱眉道：“这个沈同和多次出入董玄宰府第，若真是舞弊，董氏定然出了大力。”
这么一说，张原也感悚然，科场黑幕徐徐拉开啊。
……
二月二十四，斋戒三日的张原一早ຉ沐浴后带着五牲祭品来到附近的大慈延福宫，拜祷三帝君护佑澹然分娩平安，人力都无能为时，只有祷之于鬼神，拜祷ຕ毕，出来时看到清墨山人正在延福宫前摆卦摊，董奶茶安安静静坐在他身边——
看到张原，清墨山人赶紧ู起身作揖，董奶茶也向张原万福，董奶茶白美了许多，看来清墨山人把她爱护得很好——
张原笑问：“清墨山人，近来还好吗？”
清墨山人道：“还好，山人的名声正慢慢传扬开来。”
张原看了看娇俏的董奶茶，心想红颜祸ຖ水啊，说道：“在他乡谋生不易，若有无赖喇唬欺凌伱们，尽管来找我。”
清墨山人笑道：“天下的喇唬都一样，欺软怕硬，畏惧权势，山人就自称是商御史的亲戚，真就没人敢欺侮我。”说着，对卦摊左ุ右卖酒、卖果子的小贩大声道：“诸位看到没有，这位就是商御史的妹婿，浙江乡试第一的张解元，今科状元非他莫属——”
张原忙道：“山人莫要乱说，状元岂是皇帝ຓ定的。”
清墨山人道：“状元是文曲星下凡，是苍天定的，皇帝是天子，代上天钦点状元，张公子有大仁大才，就是文曲星下凡，山人铁口直断，张公子今科必中状元，若不中，张公子尽管来砸山人的卦摊。”
张原摇着头笑，心道：“我吃饱了撑的才砸伱卦摊。”拱拱手，回四合院去。
……
二月二十六日傍晚，顺ิ天府贡院门前广场又是人山人海ร，虽然正榜将在礼ึ部大门前张贴，但榜单是从贡院填写好送去礼部的，等在贡院前可以更早ຉ得知结果，会有官差在正榜填好后尚未送到礼部ຖ公布之ใ前就出贡院驰报中ณ式者，据说还有恶少无赖半路抢夺喜报的，抢了喜报好赶去讨要喜钱啊。
按照惯例，正榜将在二十七日丑时三刻前写好送出，但考生们急不可耐啊，黄昏时就聚集到了贡院，彻夜等候，然而丙辰科会试写榜特别慢，都已经过了正丑时，贡院龙门还是紧ู闭，有那脾气暴躁的考生就向贡院大门掷瓦石，鼓噪叫骂，简直要破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