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原微笑道：“客嬷嬷一看就是能喝酒的，象我这样面不改色的才容易醉——好了，在下要回去了。客嬷嬷与令弟、令郎再聚一会吧。”向客印月一揖，转身出厅。
寒潭春酒颇烈，只眨眼的工夫，客印月白皙光洁的脸颊就罩上一层红晕，大眼睛更似要滴出水似的，见张原也把酒喝掉了，吃吃笑道：“状元公好酒量，面不改色。”手抚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注视着张原道：“小妇人喝不得酒，沾一滴就上脸。”明显是搔首弄姿，却不让人觉得她卑俗。
张原笑，从景徽手里抽出父亲张瑞阳和澹然给他的信，却听景徽问：“小姑父是先看小姑姑的信呢。还是先看张老先生的信？”
景徽喜孜孜道：“小姑姑真好，专门给我写了一封信，没和姐姐的信放在一起。”说着把信封亮给张原看，上面写着“商景徽收”呢。
张岱殿试排名三甲第一百五十六名，张联芳是三甲â第两百三十九名，张原就不用说了，状元抡魁——
礼部琼林宴热闹非凡，簪花穿大红袍的新科进士们满面红光，拜房师、拜主考官，酬酢交际，欢声笑语，方从哲特意把张联芳、张岱、张原叔侄三人请到一起叙话，张联芳是浙中名士。方แ从哲见过张联芳几次，而且方从哲与张汝霖也有点交情，这时笑对张联芳道：“葆生世兄，你这两位侄子殿试排名可是在你之上，你有何话说？”
三月十七日午后，东阁的十四名阅卷官把三百四十八份考卷全部ຖ评阅完毕，最后由á两位阁老总核等级，申时初刻๑，三甲â、二甲名次都已排定，而一甲三人的名次将由á皇帝钦定，张原的那份万言廷策就在一甲三份考卷当中ณ，内阁首辅方从哲把张原定在二等就是不想让张原进一甲，方แ从哲对张原提出的三百年一轮的“冰河说”颇感忧虑。认为ฦ这与北宋时王安石变法时的“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有相似之ใ处，无视天灾对世人的警示ิ和告诫作用，容易助长君主的骄奢淫逸，但总核十四位读卷官评定的标识，张原以八个一等、六个二等堪堪排在了第三，对此结果方从哲也无可奈何，他也承认。张原的廷策实在是出色——
……
韩光祜道：“赵鸣阳习的也是礼经，而这个沈同和估计礼经都没通读过，所以第二道经题不知出处。无法破题，这首艺嘛，以下官妄测。想必是从哪本时文集子记下来恰好遇上就默抄上去的。”
方从哲指节轻叩书案，沉吟道：“若论首艺，沈同和是有才华的。为ฦ何后面如此失常？”
……
复试事宜议定后，已经是掌灯时分，众官正待各自散去，这时，一个ฐ惊人的消息传至：致仕翰林董其昌的墅舍发现一具尸体，尸体疑似逃亡的誊录生卓笑生，这是考生们发现的，现在有上千考生聚在泡子河畔ึ，难怪今天礼部衙门外这么安静！
张原说实话道：“我不是懊ิ恼没中ณ五经魁，是担心落第啊。”
张原等人跟在最后面，张岱见张原眉头紧ู皱不怎么เ说话。心道：“介子一路考来都是第一名，这次落出五名外，自然心下不爽，嘿，介子还是没怎么受过场屋的挫折啊，我在上一科乡试都铩羽而归。”宽解道：“介子，不要在意会试的名次，沈同和那ว等人都能ม抡魁，这些考官也实在昏庸得可以了。”
徐光启道：“请吴阁老仔细对比一下此墨卷的首题与其他六题的笔迹，首题的笔迹与该考生在其他卷子上的笔迹粗看形似，细看还是能看出差别的，首题的小楷书法偏软，不经意间流露二王笔意，可以说是功力深厚，而除了这首题，其他各题包括二场的诏论、三场的策问的小楷书风是统一的，端谨中ณ偶露奔放之姿，论书法其实平平，算不得佳，不如首题的书法，而且还能ม看出来，这首题书写人是故意模仿这位考生的小楷笔法，有意压抑了自己้的长处，再从墨色看，虽然都用的是松烟墨，但只要不是同一砚中的墨，那就能ม看出墨色的细微差别，磨墨时间的长短、缓急，对墨色都有影响——”
吴道南眉头紧皱，说道：“徐赞善，这事非同小可，伱出言可要慎重。”
刘院长就是今科会试的副主考官刘楚先，身兼数职，既是礼ึ部尚书，又是翰林院大学士兼掌詹士府事，是徐光启的顶头上司——
张鹤鸣点点头，踌躇片刻，说道：“子先兄与我一起去见刘院长。看看能否破例先验这份墨卷。”便将这份贴出的卷子揭下，房官把已贴出的违式卷子又揭下，这要承担一定的责任，因为事后很容易遭致非议和弹劾。
张原举目看时，见大兄张岱和葆生叔在几个ฐ挑着灯笼的仆从陪着正从南边赶来。赶忙上前相见，一起结伴到เ贡院大门前，又看到祁彪佳、黄尊素า等人，都是浙江的举子，便聚在一起等待入考场——
离着贡院广场还有两、三里远，张原就听得前方人声鼎沸、马嘶驴叫，马车再往前行驶了一里地。已经是车马塞途，马车行驶不畅了，张原便在这里下车，让车夫驾车回去，他带着穆真真几人大步往贡院大门赶去，顺ิ天府贡院坐北朝南，他们要从贡院西侧绕到南边大门，走在张原身边的穆真真忽然道：“少爷，那是宗子少爷他们。”朝前边一指——
正说话间，小景徽小脸红扑扑地来了，傅氏问她头痛不痛？小景徽摇头说一点都不痛，傅氏摸她脸蛋，是有点发热，小景徽却说没发热，只是刚从被窝里出来，才觉得有点热，傅氏笑了笑，没再多说，心里知道小徽是怕她爹爹说她出去游玩一次就生病，以后再不让她出去玩了，所以硬说头不痛、没发热——
商周祚见张原内疚的样子。说道：“小徽自己贪玩，让她吃个教训。”
商景兰比妹妹精明，说道：“以前爹爹最宠小姑姑，小姑姑说什么爹爹总会依着——”说这话时，眼睛望着张原。
小景徽有些担心道：“可是，爹爹好严å厉的哦。”
几个美婢就知道张原是为了避嫌，只好到侧厅去，好不郁๗闷，难得来个ฐ俊俏男子，想多看几眼都不行，那有梨涡的美婢心道：“这个ฐ张公子是个假正经，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谁还敢在众目睽睽下与你偷情相好不成，却要把我们全赶到这边来！”
张原心道：“那更不行。”笑道：“不必了，有真真在这里就行。”
翰社诸人散后。张原和大兄张岱随祁แ彪佳去兵部衙门拜见祁承爜。张原有一篇关于辽东局势的奏疏ຕ。要请祁承爜代为呈交上去。张原现在已๐不仅仅是根据他后世的认识来泛论辽东形势。他这一路来京。只要遇到北地来的客商他就打听辽东消息。各种道听途说的小道消เ息他都要听。哪些消息是实。哪些消息是虚。他还是能分辨得出的。前几日又与师兄徐光启长谈。对努尔哈赤的动向有了大致了解。与他的后世认知相印证。前日在船上洋洋洒洒写了一篇《论建州老奴将立国疏》——
众人轰然响应。人生地不熟。闲着也无聊。寻找合适的讲学场所自然是社首的事。张原请大家在会同馆等待消息。腊月二十八将举行第一次开讲。讲学地点他会在前一日通知众人。
“是绍兴府来的船吗，我家虎子少爷到เ了没有？”
暖暖冬阳斜照。张原一行六条船泊在朝阳门码头下，便有一群车夫、轿夫、脚夫拥上来热情询问客人何往，他们熟知京城内外，从东城的泡子河到西城的海淀、从北城的满井到南城的卢沟桥，没有他们不知道的去处，可以快捷、安全地把客人送到เ，若是客人要住店，那ว他们亦可推荐干净宽敞、价钱公道的客栈……
阮大铖忧心忡忡道：“这一闹腾不知要到เ何时,ไ误了我等考试岂不糟糕。”就商量着是不是改走陆路,ไ绕过山东进京——
黄尊素า道：“山东灾情如此严重,ไ朝廷竟不赈灾吗,ไ饥民为ฦ盗,应该以赈灾先行,剿抚并重,民变很快就能平息的。”
咸鸭蛋商人连连点头：“两ä位老爷说得极是，就是这个ฐ道理，大商贾发财，苦的就是小人这种为ฦ求一口饭吃的小商人。”说这话时，眼神热切地望着张原和黄尊素二人，渴望护航。
黄尊素道：“有些与官府关系密切的大商家就可从中ณ大肆谋利。”
一位中年妇人一边走还一边系着长袄，过来施ๅ礼道：“张相公，小妇人带张相公进去吧。”
张原道：“有事耽搁了，忙忙碌碌到现在。”
船舱小厅内，金尼阁向张原说了王丰ถ肃被捕经过，那两ä支燧发枪还真是这次排挤天主ว教的导火索，当时王丰肃在教堂花园向教众展示泰西火器的犀利，试射燧发枪，就被人告发说天主教徒要聚众叛乱，昨日沈榷就知会巡ำ城御史来抓人了——
在金尼阁的劝说下，游行教众终于散去，张原邀金尼阁与那ว个姓孙的天主教徒一起上了他的船，船离了聚宝门水关顺流而下，临ภ河街道那些看热闹的民众也各自散了——
王微秀眉微蹙道：“可是我哪里会做预ไ算呢，相公又去了京城，不能教我。”
张原笑道：“是了，就是这个ฐ意思。”
张原回到“解元第”见一个民信局的脚夫从墙门里出来，问是哪里来的信，说是南京寄来的，张原进去一看，是姐夫陆韬从南京寄来的，赶紧持信入内院交给姐姐一张若曦拆信一看，摇头苦笑：“又落榜了。”张原熟ງ识的亲朋诸如张岱、王炳麟、祁彪佳、黄尊素等人都高中龙虎榜ึ，现在听说姐夫陆韬落榜，还真有点不适应，应天府乡试举人名额比浙江多，有一百六十人，但包括了南京国子监的考生，竞争是极为激烈啊，陆韬制艺算不得优秀，落榜ึ也不稀奇。
王炳麟道：“袁州ะ离此两千里呢，哪能ม回来，还不知道接到เ我的书信没有。”又道：“小妹要看你的乡试制艺，你明日带来吧。”拱拱手，上轿而去。
这件事随后便被绍兴八县的说书瞽者编为唱词，有分教“一郡三经魁同船七举人。”
商周德大笑。
一边的伊亭道：“澹然是特意赶来和你共度中ณ秋的，上月中秋你还在考场里，偏今年就有两个中秋，真是天遂人愿。”
商澹然含着笑，说道：“很意外吗？”
汪守泰脸涨得通红，张原用他送来的银子付园子的典银，这真是“啪啪”的打他的脸啊，而且他原先想借此败坏张原的名声、离间张社首与翰社同志关系的计策已经是完全失败了，也就是他九兄汪汝谦这一万两银子白白送出去，却没有起到เ任何对汪氏有益的作用，他带来的鼓吹手吹吹打打反倒是在宣扬他汪氏造谣不成反赔银子的丑事啊，哦，万两ä白银还有一些剩的，收回了七百两银子，可偌大的不系园典出去了，简直是天大的笑柄！
张原又警告汪守泰道：“从这一刻๑起，不系园已由á我典下，你们汪氏可以搬走园内相关器物，却不能故意去破坏园林景观，不然的话我会控告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