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敬亭的说书绝技自然是诸生的话题，张萼心直口快，说道：“敬亭兄貌奇丑，但久看却不觉得丑。”
张原兄弟三人都到织造署官船上与松江四生员和柳敬亭一起聚谈，履纯、履洁二人听说柳敬亭善能ม说故事，也跟着张原、武陵到织造署的官船上，小兄弟二人起先看到เ满脸麻子和疤痕的柳敬亭很是畏惧，不敢近前，柳敬亭便说了一段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不知不觉间，小兄弟二人就坐到柳敬亭身边了，听故事听得入迷，就不觉得这个ฐ大麻子面相凶恶了。
罗玄父点头道：“如此甚好——介子兄以为ฦ如何？”
焦润生道：“这两篇文我现在拿到学堂去，让诸生传抄，不署张介子的名字，只以松江诸生的名义宣扬，这样表面上与我们居然学堂也无关，不会让寓庸先生为难。”
陈木叔笑着还礼。
张原一揖道：“天台陈木叔陈兄。”
张萼笑嘻嘻道：“我才亦有，但我不用才学打动她们，我就用银子打动她们——大兄，我们打个赌，你就展现你的多才多艺，我就用银子，我们看谁能ม打动她们——”问周墨农：“周兄时下金陵名妓以谁为ฦ第一？”
张岱摇着头笑：“爱煞ย你的想必也都是一些庸脂俗粉，真正的名妓琴棋书画俱精，必得从才艺上打动她们才行。”
张原道：“我这回进了学，可以免除家中ณ二丁的差ๆ役，你爹爹以后的差ๆ役可以免了。”见穆真真身子一动，就知道这堕民少女要跪谢，赶忙一把拉住道：“等我把话说完。”
穆真真“嗯”了一声，站在少爷身边，双手轻握在腰侧，等少爷问话，心里有点“怦怦”跳。
张母吕氏和张若曦还有履纯、履洁都出来了，那ว些匠人这时过来向张母吕氏和张原磕头，说今日建这墙门分文不取，以后永为张家的主顾，张原家有建屋置办家具这些喜事这些工匠就要优先，别ี的工匠不许来争夺，这也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
张萼喜道：“介子，真的是第一名，小三元，妙极，我们兄弟三人可以一起去南京国子监了，哈哈。”
祁彪偻道：“还好，只是看了看，没弄脏。
张原哈哈大笑，心情舒畅ม了一些，问：“虎子，你带的吃食被掰开弄脏了没有？”
“是王师兄。”张原赶忙还礼ึ：“王师兄一向少会，何时从南京回来的？”
在门厅，一个ฐ二十来岁的青年公子迎出来作揖道：“张公子，在下王炳麟。”
刘ถ宗周做事极认真，他既认定张原是读书种子，那ว就竭尽全力也要促成，见孙教谕问他，便道：“此亦是风雅事，姚秀才既ຂ不肯，那ว也就罢了。”这刚直大儒也会激将，激的是姚â复。
刘宗周心道：“少年早慧，难免心高气傲，不如借此事重挫他一回，世间少一个汲汲于仕途的张原，却从此多了一个能ม克绍圣贤、潜心经典的大儒，岂不是好。”
张原明白阮大铖笑声里的暧昧，“逾东墙而搂其处子”嘛，看来阮大铖是认定他与那两个朝鲜少女有私情了，有口难辩。
阮大铖悠然道：“隔江山寺闻钟，月下东邻吹箫——为什么是东邻而不是西邻๑，为ฦ什么是东墙而不是西墙？”说罢，不等张原答话，拱拱手，笑呵呵回房去了。
绫阳君李倧、左议政郑仁弘、内禁卫大将柳东溟、都承旨ຈ奇世石四人趋步进殿，向光海君跪倒，皆称死罪，然后由李倧禀报了事情经过。
内侍忽报绫阳君殿下、礼曹郑判ศ书、柳大将、奇承旨四人在宫外候见，光海君李珲瞿然而起，急命传见，心中是迟疑ທ不定：这四人本应陪同在大明使臣身边，何以一齐进宫求见，又发生了何事？
李倧只是微笑，没说什么เ，不过李倧也看出他的贞明姑母对这个大明天使有些情意，贞明姑母十六岁，正是情窦开时，张原外貌俊朗、才智非凡，在朝鲜ຒ更是人人礼敬，贞明姑母有意于张原也是情理中事，但张原早已๐结婚生子，就算张原没有结婚，朝鲜ຒ公主也不可能嫁给大明重臣，因为没有先例，而且就算朝鲜ຒ王室肯让公主ว出嫁，张原也不敢娶，大明的言官口舌如刀，能ม借此事毁了张原的仕途，不过现在考虑这事尚早，他有更要紧ู的事要面对——
阮大铖碰了个钉ล子，讪讪的有些无趣。
贞明公主接过张原的笔，以笔作答：“贞明曾患惊厥之疾，外人以为贞明已病逝，其实是被舅父金先生所救。”处士金世遗算起来是仁穆大妃的远房堂兄。
张原提笔写了一行字，示意小贞过来，那少女近前一看，张原写的是：“殿下如何能随金处士隐忧山间？”
香亭、龙亭、彩棚罗列，黄仪仗、鼓乐、杂戏一路欢快热闹而来，距离张原一行大约还有二十丈距离时，陡听“砰”的一声响，在柳东溟身边的一个执旗的朝鲜军士大叫一声栽下马来，高扬的王旗断成两ä截砸落在阮大铖的马车上，众人大惊，看那执旗军士，摔得满脸血污，再看那折断ษ的王旗，竟是被火枪射断ษ的！
张原便在车上整理衣冠，然后下车乘马，准备与黄海道的官员相见。
张原转到草庐后面，就见一块巨เ大的山石边竖着一个ฐ竹编的大鸽笼，有十几只灰白色的鸽子正啄食饮水，金处士和那个老仆立在鸽笼边，听到脚步声，金处士转过身来，凹陷的盲眼正对着张原，说道：“张大人，请过来说话。”
张原听到草庐后面有“咕咕”的鸽鸣声，心中ณ一动，起身道：“王师傅、穆叔，你们陪金参军饮几杯。我出去方便一下。”
锦衣卫既有酷刑也有上好的伤药，少女小贞接过伤药，向张原鞠躬致谢，张原也没法和她说什么，打个ฐ手势，让少女小贞有需要帮助就来找他。
甄紫ใ丹这时走了过来，看少女小贞在给舞女疗伤，对张原道：“张修撰，我们锦衣卫的伤药极好，是否取些来救治此女？”
张原展纸磨墨，写《丁巳朝鲜纪行》，昨夜舞女自刺๐之事太过突兀，他没有立即记录，这时可以落笔了——
木槿花寂寞绽放，墙外吟诗声已悄然，大同馆地处平壤府城东北端，不远处就是大同江，静心倾听，似能ม听到江水奔流之声。
柳东溟大喜，对张原、阮大铖道：“柳参判是我胞弟，名西崖，前日在广宁，我派人四百里加急回国报信，我王已知天使到来，故派人到เ边境相迎。”
午后过了狄水，行出十余里便是大明与朝鲜的边界鸭绿江，义州兵马节制使安汝讷早已得知天使即将到来的消息，派水军虞侯率五艘板屋船在北岸等候，那ว水军虞侯拜见张原、柳东溟，遥指鸭绿江南岸道：“大王派来迎接天朝册封使团的户曹柳参判阁下已经到了义แ州，卑职方แ才已命快船渡江，告知天使已至鸭绿江，柳参判阁下即会到江边相迎。”
张承胤对张原很是礼ึ遇，见张原对边备感兴趣，特意领着张原去校场观看他的军士操练，命军士试射鸟铳让张状元观赏，五十支鸟铳齐射，不料当场就炸了四支，其中ณ两个枪手轻伤，另两个军士一个炸瞎一只眼、一个右手手指炸没了，留下终身伤残——
虽然柳东溟急着要在五月初八之前赶到王京，但张原还是在广宁待了两天，分别拜访总兵张承胤、都指挥使韩原善、镇守太监鲁淮，辽东巡抚李维翰月初去了抚顺，张原未能ม见到，但就张承胤、韩原善这两位高级将领给张原的印象是极其失望，张承胤、韩原善是与女真人直接接触的边将，也对奴尔哈赤持藐视态度，认为不足为ฦ虑，张承胤说他手下有一万五千精兵，配备有大炮两百门、小炮两ä千门、鸟铳五千支，火力凶猛，建州奴酋敢来犯，那ว是自寻败亡——
张原在四合院中踱步，穆敬岩在垂花仪门外等候消息，都是提心吊胆，虽然这稳婆说穆真真胎位正，应该不会难产，但腹中的胎儿是会动的，说不定就会在分娩前一刻转个方向变成脚朝外，这很难说，南京的小手婆婆又不能专门养在家里专为他张氏女眷接生——
刚ธ睡下的张若曦听到动静披衣起来了，商澹然还没睡，正给小鸿渐喂奶，赶紧ู吩咐来福驾车去崇文门把那ว个稳婆也请来，宵禁对分娩、报丧这些事是不禁的，生与死都是大事，遇到盘查的军士说清楚就行——
强记是张原的优势，王宗岳只说了一遍，张原就全记住了，不由á得让王宗岳感叹状元公的聪慧非常人所能及。
次日一早，张原来到外院客房向王宗岳学习太极拳，王宗岳先向张原讲解他的太极拳论：“太极者，无极而生。动静之ใ机，阴阳之母也。动之则ท分，静之则ท合。无过不及，随曲就伸。人刚我柔谓之走，我顺人背谓之粘。动急则急应，动缓则缓随。虽变化万端，而理一以贯之……”
张原走近前向嫂嫂施礼ึ，笑道：“还好没叫上你们，方才女真奸细在庙里现身，大锤都和女真奸细打起来了——莫慌莫慌，女真奸细已逃了。”
小徽道：“姑父，你怎么独自来东岳庙了，都不叫上小姑姑一起。”
红脸汉子扭过脸来，八字眉，细长眼，脸型窄长，脸色发红。眼珠子发黄，皱眉道：“这位公子说什么。认错人了吧。在下不是码头脚夫。”
张原追上那红脸汉子，大声道：“你们把我船上的货物都搬上岸了吗？”
徐光启与张原并肩而行，徐光启摇头叹道：“介子，你现在可把方阁老给彻底得罪了，以后你想推行经世济民之策就太难了。”
张原与众官出了承天门，拱手四散，除了当值的官员，现在都是假期，要过了元宵才正式坐衙。
方府门僮来报，有客来访，呈上两份名刺，方从哲一看，卧蚕眉一挑。诧异道：“张原、张岱兄弟登门有何事？”
王大智道：“郑尚书也认为京察宜早不宜迟——”
“张案首，这是猴年马月的称呼？”
张岱还未及回话，忽听泡子河里一架冰床中ณ有个女子惊喜地叫道：“这不是张案首吗？”分明是绍兴口音。
张原微笑道：“过几日就是正旦ຆ朝会，柳使臣可以上表皇帝ຓ再次请求，在下也会呈上奏章表明贵国与我大明的亲密关系，我料皇帝会批复的。”
又喝了一会酒，听得禁鼓敲响第一通，张原起身告辞，他要在宵禁开始前赶回李阁老胡同的寓所，柳东溟和金中ณ清一定要送张原一程，路上柳东溟表示渴盼张原能作为ฦ天朝使节出使朝鲜ຒ，但现在册封世子的诏旨下不来，他未能完成王命，不能ม回国，实在是焦心，言下之ใ意是想请张原帮忙——
一个衙役对邓班头道：“这张公子还没给银子哪。”话音未落，能柱转回来了，将五两银子交给邓班头，说道：“我家少爷言而有信的。”几个ฐ衙役都是大喜，喝命董氏的人赶紧架起卜世程上船速速离开青浦。
张原、陆韬与青浦æ诸生回到陆府，却不见了张萼，陆大有道：“燕客公子去城南码头了，说有事，带了十几个人去。”
张原与张岱对视一眼都是忍不住笑，他二人知道张萼的脾xing，去年在山yin张萼就带了一群健仆去追打董祖常，却没赶上，张萼气愤难平，这回定然是赶去打那个ฐ董氏清客卜世程了其实先前就痛打过，只是因为公堂上卜世程没受杖责，张萼气不过，定要赶去补打一陆韬进内宅向父亲陆兆坤禀报今日之事偏瘫的陆兆坤右手拍着圈椅扶手连声道：“打得好，打得好。，…
一旁้的柳氏担心道：“这些人回去会不会殴打养芳报复啊。”陆韬道：“二弟是在松江府大牢里又不是董氏拘押的，而且有我陆府的人在那边打点，二弟不至于受苦。”柳氏点头道：“为娘最是担心你弟弟，你要尽快想办法救他出来才好，hua费银子是小事，保住人是第一。
陆韬道：“母亲放心，儿子理会得。”陆韬回到前厅，张萼回来了，说起码头上的一幕，众人狂笑，皆赞张萼有侠气。
张萼道：“那邓班头说什么得饶人处且饶人，我却是一个ฐ都不放过，绝不饶恕。”华亭的两ä个ฐ生员翁元升和蒋士翘道：“今日真是大快人心，看来就是要联合诸生向官府施压才行。”
张萼道：“这才惩治了几个ฐ董氏家奴，算得什么เ大快人心，哪日要把董祖常打得屎尿齐流才解气。”这时已๐经是薄幕黄昏，二十余位青浦诸生都留在陆府晚宴，酒过三巡，柳敬亭道：“诸位相公，在下已将董宦恶行录编成说书，先说给诸位相公听听。”
众人便安静下来，听柳敬亭说书，从杭州来青浦的途中五日，柳敬亭时常独自对着张原写的那篇“董宦恶行录”凝神思索，今日终于完成了改编，全部默记在心，这时疾徐轻重、吞吐挣扬地说出来，董氏父子和家奴的凶蛮jian恶、受害民众的冤屈悲愤，入情入理，入筋入骨，让人听得怒气〖勃〗发张萼拍案大骂董其昌，华亭诸生翁元升和蒋士翘义愤填膺，二人向张原道：“介子兄，我二人明日先回华亭，联络诸生，待你们到เ华亭后一起向知府联名控告董氏，要求惩治董祖源、董祖常和一帮董氏恶奴一”张萼问：“怎么เ不提惩治董其昌？、，
翁元升道：“董其昌是致仕的翰林，难以治他的罪，能ม惩治他这两个ฐ儿子和一帮恶奴就很不错了。”
蒋士翘道：“董其昌年已六旬，活不了几年了，就让老天爷来收他吧。”张原心道：“史载董其昌活了八十二多，现在才六十岁，还有二十多年好活呢。”对柳敬亭道：“敬亭兄，你这说书无须直言董其昌父子的名字，可以隐其姓名，托言异世，这样可以省些不必要的麻烦。”
张岱点头道：“介子说得是，反正具体的事一说出来，听众就都知道是董氏父子的丑事，无须明言姓氏。”
柳敬亭知道张原、张岱这是为了保护他，张原他们有生员功名，而他柳敬亭只是一个流落江湖的说书人，若董其昌告他诬蔑士绅那他是要吃苦头的，但柳敬亭却并不畏惧，大不了再次隐姓埋名、远走他方而已๐张萼却觉得说书时不直指董其昌父子的名字不解气，张原向他解释：“这就好比《金瓶梅》托言宋朝，其实风土人情、世态百相无一不指向嘉靖后的大明。”
张萼最爱《金瓶梅》，喜道：“原来如此，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