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言没想到เ何因荣会从酒吧里追出来，回过头，看见他的脸，他的脚都在发颤。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这样的脆ะ弱，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已经接近崩溃的临界点了。现在他还能勉强坚持住，只是没有想到，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很快就要落下来了。
服务员把果汁送了过来，付莉莉轻声地道谢，然后咬住吸管，喝了一小口，才继续道：“是呀……好在六月就能结束了，要是再多折腾几个月，我非得疯了不可。”
“高三太累了。”对于复习的辛苦，谭向辉也深有体会，他现在偶尔也会熬夜学习，不过到เ底是男生，他的体质也很好，不至于像付莉莉这样，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少了。
下了公交，何因荣不紧不慢地向目的地走去，可到了约定的餐厅门口，何因荣却没有看见一个认识的人。正想着要不要给群主ว打个电话，李思言忽地从一个小巷子里钻出来，远远地对他招了招手。
到เ了周末，李思言果然发了私聊过来，问何因荣要不要去聚会。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何因荣居然答应了下来，大概这阵子着实有些压抑，他需要放松放松。
谭向辉拆石膏那一天，教练破例准了田径队所有队员一天的假，他本来是没往那方面想的。下午的时候，总是和他一块儿练短跑的邓ฑ楷却把他拉上了一辆出租车，只神秘兮兮地说了一句“有惊喜给你”，便把他拉到เ了市中ณ心的一家火锅店，两人进了一个包厢，谭向辉才发现，整个校队的队员都在里头等着。其中最高大健壮的那个学链球的学姐见到他，一下跳了起来，给了谭向辉一个扎实的拥抱，差点把他的肺都挤了出来，一向粗犷豪放的学姐眼睛里居然闪着眼泪，一边摸着他的肩头一边说：“辉子，我们舍不得你。”
他在医院躺了十天，每天看着窗外那ว棵树上的叶子，看着它们渐渐黄了，渐渐落下。这让他想起之前在阅读理解里看过的一篇课文，欧亨利的《最后一片落叶》。谭向辉原本以为ฦ自己会很难过的，可到底没有，他好像真的像发小付莉莉说的那样，是个不会流泪的木头人。印象中的上一次哭，居然是四年前母亲病逝的时候……都过去那么久了。他在心里这样想。
他在医院躺了十天，每天看着窗外那棵树上的叶子，看着它们渐渐黄了，渐渐落下。这让他想起之ใ前在阅读理解里看过的一篇课文，欧亨利ำ的《最后一片落叶》。谭向辉原本以为自己会很难过的，可到底没有，他好像真的像发小付莉莉说的那样，是个ฐ不会流泪的木头人。印象中的上一次哭，居然是四年前母亲病逝的时候……都过去那么久了。他在心里这样想。
谭向辉拆石膏那一天，教练破例准了田径队所有队员一天的假，他本来是没往那方面想的。下午的时候，总是和他一块儿练短跑的邓楷却把他拉上了一辆出租车，只神秘兮兮地说了一句“有惊喜给你”，便把他拉到了市中心的一家火锅店，两ä人进了一个包厢，谭向辉才发现，整个校队的队员都在里头等着。其中最高大健壮的那个ฐ学链球的学姐见到他，一下跳了起来，给了谭向辉一个扎实的拥抱，差ๆ点把他的肺都挤了出来，一向粗犷豪放的学姐眼睛里居然闪着眼泪，一边摸着他的肩头一边说：“辉子，我们舍不得你。”
他们吃了火锅，喝了酒，后来又去了ktv，邓楷点了beyond的《光辉岁月》，抱着麦克风，唱得满面通红，眼泪都快下来了，谭向辉则坐在沙发上玩着骰子。旁้边有一个女生问了他什么，他没听清楚，凑过耳去听的时候，包厢门忽然被推开，原本在说笑的大家都愣住了，一齐看向门口——是一个瘦高的男生，看起来同他们差不多年纪，此刻๑同他们对视着，那男生脸上也浮现了疑惑。他退了半步去看门框上的包厢号，才恍然大悟，向他们道歉道：“不好意思，走错了。”然后轻轻关上了包厢门，离开了。
伴唱里，黄家驹正唱到“风雨中抱紧自由”，谭向辉听见身边的那个女生感叹着：“我的天哪，刚才那ว个男ç的长得真帅……”
离开校队之ใ后，谭向辉的生活变得更加平淡，每天按时上下课，骑车回家。虽从未逃过课，但成绩排名也就是中游水平，班主任不会点名夸奖他，也不会主ว动找他去办公室喝茶。高二分班的时候，他选了理科，十分走运地被分到了重点班。谭向辉个子高，第一次安排座位，便被弄到了最后一排。往后退两步，都能ม靠在后边的黑板上听课了，不过他不是近视，这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影响，可搬着桌子来到他旁้边的那个ฐ男生却一脸不服气，哐当一声把桌椅扔在地上，谭向辉看向那人——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
两人只简单打了个ฐ招呼，这个ฐ戴眼镜的高瘦男生说他叫“何因荣”，谭向辉脑子里冒出来一个ฐ成语，音容笑貌，但这并不是什么เ好话，所以他没有说。
何因荣长得挺好看，至少班上的女生都这样觉得，甚至常带着儿子来办公室看《猫和老鼠》的女化学老师也这样觉得。某次上化学课，何因荣正趴着睡觉，化学老师瞧见，便说：“何因荣，你站起来说一下这个题的答案。”谭向辉偷偷踢了一下何因荣的凳腿，睡得正香的他才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撑着桌面，看向被口水弄湿了一片的试卷，谭向辉目视前方，低声提醒道：“第三个填空题。”
可何因荣整张试卷都是空的。
有几个学生开始交头接耳，笑声也渐渐多了起来，化学老师才觉得达到了教育的目的，轻轻扣了扣讲台道：“好了好了，静一静。”学生们便静了下来，眼睛都看着化学老师，期待她会说出一些可以让他们当做课后谈资或是笑柄的话来。老师没让他们失望，带着笑，叹气一般地说：“何因荣呀，虽然说，老师也赞成你是可以靠脸吃饭的，但，上课睡觉还是不可取的做法。离下课还有十分钟，辛苦你站一站，好吗？”
哄堂大笑。
何因荣并不在意这些东西，一是因为他习惯了这样和老师打交道，二是因为，同学们虽然会拿这些当做笑料，但没有人会因此真的不给他面子，那ว些傻乎乎的女生甚至会因此更喜欢他。传说中他穿着白衬衣蓝校裤，在天台上抽烟的照片，现在还有人在卖。他不在乎ๆ那些。
但他还是忍不住在下课时，对既不拿他开玩笑，也不对他说“兄弟，不好意思啊助攻失败”之类的话的谭向辉，起了些搭话的心思。他拉长了调子说：“谭向辉同志啊。”
谭向辉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神里是简单的疑问。
“下次老师要是叫我，能ม麻烦直接告诉我答案吗？嗯？”何因荣笑得有些挑衅，规规矩矩的黑框眼镜也没遮住那ว股吊儿郎当的邪ิ气。谭向辉却完全没有感受到这种不善的意味似的，点头道：“好。”
真没意思。何因荣在心里骂了一句“二愣子”。
一天下午，谭向辉和邓楷去打了会儿球，两ä个人坐在室外篮球场旁的石凳上，夕阳挥洒，邓楷脸上的汗都快被晒成橙色了。谭向辉真心实意地觉得想笑，打开手里运动饮料的瓶盖，一握瓶身，透明的饮料溅了邓楷一脸，邓ฑ楷却没有真的生气，只是搡了一把谭向辉，骂他：“弄我眼睛里了！”
邓楷住得远，一般是坐公交回家，谭向辉则是骑车，两人在校门旁的单车棚告了别。谭向辉走进了蓝色的棚子里，因为ฦ已经放学很久了，自行车也没剩ທ下几辆，他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的黑色山地车，和车棚尽头，两ä个面对面站着的男ç生。
他认出了其中ณ一个，是他的同桌。
何因荣似乎正在和那个比他略矮一些的男生吵架，两ä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难看，谭向辉虽然木是木了一些，但这些事情还是看得明白的。再对峙下去，两个人迟早要动起拳脚的，于是，他高声叫了一声：“何因荣！”
那两人看了过来，因为有第三个人在，之ใ前半露半藏的那些戾气也被压了下去。何因荣再和那男生说了两句话，便转身向谭向辉这边走来了，谭向辉想了想，才问：“一起回家？”何因荣点头，他今天不知怎么回事，没有戴眼镜，睫毛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泛着金色。
何因荣也是骑车上下学，只是和谭向辉不同路，只一块骑了不到一千米，就要转弯进另一条马路了。拐弯之前，谭向辉听见何因荣说了一声“多谢”。他也真是会装酷，拿腔拿调，跟香港电影里的古惑仔一样。谭向辉一边嫌弃，一边又觉得有些羡慕这样的人，毕竟这样的拿腔拿调，加上一张好看的脸，让何因荣有了无数和女生接触的机会。而这恰好是他这样普普通通又不太会说话的男生，最缺少的东西。女孩子的情书，能ม塞满何因荣的桌洞，他却一封也没收到เ过。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他也没有喜欢的人。谭向辉用力一蹬踏板，山地车从长长的斜坡顶端加速滑行向下，风呼啦啦地从耳边刮过，简直像飞起来了一样。
他也很羡慕天上的鸟群，因为ฦ它们可以飞。
付莉莉在城西的艺术学院上学，而谭向辉在城东，初中的时候他们经常一块儿，可到了高中ณ，就不能常常见面了。但付莉莉还是每个月都要给谭向辉打电话、写信，有一次午间休息，邮差ๆ直接把信送到了教室来。谭向辉午睡醒来后，赶到学校来，便看见何因荣捏着一封雪白的信，对着他摇晃道：“哥们，姑娘给你送来的情书——你俩还是异地恋呢？”坐在旁边的几个ฐ女孩立刻๑捧着嘴笑了起来，尖尖细细的，听得谭向辉心烦意乱。他少有的皱起了眉毛，伸手向何因荣讨要：“拿过来。”
何因荣也知道开玩笑要有个度，没有躲闪，大大方方地把还未拆开的信件交给了谭向辉。
信纸写了三张，都是些细碎的琐事。比如某某室友在网上认识了一个ฐ大她七岁的男朋友，夜不归宿，她常常要帮室友撒谎骗过宿管阿姨；班上有一个女孩练芭蕾的时候折断了大脚趾，疼得昏过去，现在正在医院住院，老师因此又教了一遍保护脚部的办法；过几天要去别的学校参加比赛，她却连曲谱都还没背下来……谭向辉看了一眼寄信的日期，付莉莉说的比赛，已๐经是昨天的事情了。
在信的末尾，付莉莉画ฑ了一只趴着的猫，还拿彩铅上了色，那只猫的头顶是一个肥皂泡一般圆滚滚的对话框，里边写着一行小字——“月底放假，我去你的学校看你！”
☆、第二章躁虑
何因荣一直坚信谭向辉没有女朋友，但吃不准他有没有发现自己的秘密。那一天他跟前男友分手，结果那人死缠烂打，弄得他差点伸手揍人，谭向辉却好巧不巧地出现在单车棚，还故作聪明地帮他解围。不知道他这样的榆木脑袋，到底能不能猜得到……何因荣想着，被化学课招出来的瞌睡虫都飞走了，他侧过头看向坐在右边的谭向辉，他正握着笔，专心对付着练习册上的密密麻麻的题目，看起老老实实，来毫无心机的样子。可何因荣还是怎么样都不觉得放心。
说起来，这个谭向辉，他高一的时候就有印象。秋季运动会的时候，200่米比赛，他穿着校队的橙色运动服，两条结实修长的腿袒露在外，脚๐下的钉鞋也是专业得与众不同，惹得场外的女生们大呼小叫地议论。结果枪一响，两条长腿在起跑时一个不稳，他看着谭向辉整个人摔倒在地，表情从之前的镇定平静变成了痛苦扭曲……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好像还有一次，他在ktv里找不着路，结果误打误撞地进错了一个ฐ包厢。包厢里坐满了男ç男女女，他一看他们的架势，就觉得是校队那ว群人，毕竟一米八几还一身腱子肉的女生，只有校队里有。事后，他想起来这件事，八成是他们在给谭向辉做告别仪式，毕竟整个年级都在传谭向辉的“遭遇”，他伤得太重，还落下了病根，不得已退出了校队，以后运动会再也没有大长腿可以看啦！之类的。何因荣不太关心这些，甚至觉得他们有些无聊，尤其是有些叽叽喳喳的女生，不知道关注点到底应该在“遭遇”还是“大长腿”上。不过，他听了这些话，也对谭向辉生出了几分同情，从巅峰一个ฐ跟头摔下来，那种感觉肯定不好受。
何因荣从不觉得自己会从巅å峰摔下来，因为他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秘密。这样一来，想要他失去所有人加给他的光环，就只有他被毁容这一种可能ม了。他不讨厌被环绕的感觉，有时候甚至觉得很享受，有一张好看的脸，是会带来很多的便利，收获同学甚至是陌生人的赞美。所以他更觉得谭向辉值得同情，毕竟他没有多么出众的外貌，也没有女生追他——这是何因荣最不需要，却也最沾沾自喜的东西。
可后来他发现，他好像搞错了。
付莉莉个子不高，烫着水波卷发，一张鹅蛋脸精致漂亮，眼睛大嘴巴小，鼻梁挺翘鼻翼收紧，再加上连衣裙ำ和坡跟鞋，挎着一个浅粉色的小皮包。在一群蓝校服的女生中间，简直惹人注目得不行。被好奇的目光紧ู盯着，付莉莉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尖，心里祈祷ຕ着谭向辉快点从校门里出来，把她从尴尬中救走……下课铃响后十分钟，谭向辉才推着自行车从人群里挣扎了出来，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个何因荣。付莉莉忙笑着对他招手，踮着脚๐，几乎开心得要跳起来了。谭向辉也朝她笑，转过头对何因荣说：“我先走了。”
何因荣没说话，只是打量着这两个人，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等何因荣骑着车走远了，付莉莉才揪住谭向辉的校服外套，低声地问他：“刚刚ธ那个男生是你的朋友吗？他好帅啊！”谭向辉看着何因荣远去的背影，既ຂ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只是对付莉莉说：“你想去哪儿吃饭？就近还是去市中ณ心？”
“去市中心吧……我想吃韩国寿司。”付莉莉小小声地回答，但很快又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不合适，抬头看着谭向辉的表情道：“你来得及赶回学校吗？”谭向辉点头，也没再废话，而是拍了拍单车的后座。
付莉莉是个话唠，但是因为人美声甜，所以并不让人觉得不耐烦。谭向辉一边听她说着，一边把芥末挤到เ两个小碟子里，再加了一些酱油醋，拿筷子把芥末推匀，才端起其中ณ一个ฐ，放在付莉莉面前。付莉莉柔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就拿起了筷子，开始进攻面前的一大盘金枪鱼寿司。
幸好，她嘴里有东西的时候不会说话。
“对了，向辉。”付莉莉咽下半个寿司，被芥末呛得脸都有些发红了，声音也嘶哑了些：“之前问你，那个和你一块儿出来的帅哥，是谁呀？”
“同学。”谭向辉闷闷地说。
“他叫什么名字？是不是传说中ณ那个ฐ何因荣？”付莉莉睁大了眼睛去看谭向辉的表情，隐约捕捉到了其中的一丝丝阴郁，她便知道自己猜的没错了：“你不喜欢他？你和他关系不好么？”谭向辉这一次也是闷闷地回答：“没有。”
付莉莉抱着橙汁喝着，眼睛盯着小碟子里的芥末，谭向辉以为她是吃饱了，于是自己也吃得快了些。三下两下，一盘金枪鱼寿司就已经进了肚子里，他拿起自己的橙汁，喝了一口，付莉莉却突然说：“他好像是gay呀。”
谭向辉差点噗的一声把果汁喷了出来。
“……别乱讲。”
“我没乱ກ讲！”付莉莉把杯子推开，竖起眉毛瞪着他：“我认识很多这样的男生，你知道的，我读的是艺术学院，那些男同学里很多都是这样的。”说着，她还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要找出证据来说服谭向辉，他却把背包背起，站了起来，大步向店门走去。付莉莉忙提起自己的包，小跑着追了上去，一边叫着“向辉你干嘛呀说两句又发脾气！”
有了付莉莉那句没头没尾的话，谭向辉整天和何因荣坐在一块儿，都觉得有些不舒服了……尤其是何因荣时而不时地找他闲聊，他简直起了逃避的心思。以前和校队里的成员一块聊天，也说过这些话题，当时邓楷的反应最大，一直说自己้的表哥就是同性恋，而他觉得他表哥有多么多么เ恶心之类的。谭向辉虽没说什么เ，但事实上，他并不排斥同性恋。初ม二的时候，付莉莉偷偷跑去他家，叫他一起看《美少年之恋》，他还耐住性子陪她看完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吴彦祖实在太帅，他竟然完全没有产生邓ฑ楷说的那种“性取向正常人的生理性抗拒”，他甚至觉得，这只是感情的一种类型。
可是他好像没资格谈感情不感情的，因为他自己้就是个愣乎ๆ乎的冷血动物。连母亲都这样说过他，因为ฦ他陪她看了三年《感动中国》，一滴眼泪都没掉过。
“向辉呀，难道妈妈带着你看这些，你一点感触也没有？”母亲问。
谭向辉诚实地摇头，他看这个纯粹是因为语文老师布置了观后感，只有看过了，才能写得不露馅。
能感动全中国的事情，偏偏就没能感动他。
后来母亲去世，他倒是哭过两分钟็，可惜她已经看不到了。黑白遗像上那个ฐ优雅克制的微笑被囚禁在了相框中，两年后，父亲把相片收了起来，他便再也没有见过母亲的样子，也没有再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