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缠着我的腿,一面试图夹紧胳膊,终于还是不能两全,便闷着声,虚张声势道:“才,才不怕。”
我哭笑不得,便吓他道:“再不松手,就挠你痒痒了?”
最终我真的遇到了这么一个人。摽梅求嫁,却忘了问他是否也喜欢我,会不会好好待我。
——要像父亲一样高大可敬,像舅舅一样无所不能ม,像阿兄一样聪明儒雅,还要像卫家秀哥哥一样白净好看……我将我所见所有男人的优点集合起来,勾画着我心中良人。
我说:“一会儿要吃晚饭了,吃过再睡。”
我托了他的腋ນ下,他怕痒,抓了我的手臂咯咯咯的笑。笑闹了一阵,终究还是敌不过困倦,便靠到我手臂上,扬起小脸望着我,黑润润的眼睛里带着些迷蒙睡意,问:“娘,咱们睡觉吧?”
红叶道:“是劳了神思。我煮了些茯苓酒酿圆子,娘娘喝一碗,再睡会儿吧。”
我试着起身,却只觉天旋地转,复又倒下去,“头晕得厉害。”
回话的人便有些尴尬。
梁美人却疑惑道:“从樊城到长安,怎么เ也得走上小一个月吧,那边三月里就有蚊子了?”
杨絮入殿飞扬,博山炉里香雾熏缭。
殿外阳光越过格子雕窗落进来,将人的身形拖得柱子般长。
她并没多辞让,笑道:“谢娘娘爱护。”
我素来不敢受老人的礼拜,忙抬手道:“不必多礼,菜园不比殿堂,自在些就好。”
苏恒带刘碧君回乡祭祖,也不日便要归来了。
我略有些心不在焉,回头遥望,只见漫天雨幕,雾气缭绕。朦胧中ณ依稀绿木成荫,可以想见百花谢尽,已是长安春暮。
我说:“我记下了。韶儿呢?”
她脸色终于好了些,将针奁还给我,道:“娘娘心疼小殿下,奴婢自然不好劝。只是您做不得劳神劳思的活计,略缓着些吧。”
分明就是来捉奸的语调。
我气懵了一阵,又觉得好笑。虽然恼人,但其实这些话对我又有什么实质妨碍。
便只说:“太后刚刚遣吴妈妈来。臣妾这里会来什么เ客,陛下还不清楚?”
他无可无不可的“哦”了一声,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我。
韶儿道:“父皇身上都湿了,去换衣服吧。”
他随手揉了揉韶儿的头发,又道:“——太后大雨天遣人来,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
我说:“听说臣妾病弱,来送了一料人参养荣丸。倒没说什么要紧事。”
苏恒眸光一转,转身进屋,一面:“老人家吃的补品,未必合你的症状。”
他打起珠帘,又回头。
我不说话,他便一笑,笑容里透着冷嘲:“——就说是朕的话。”
我不由疑惑,莫非他是怕我吃了太后送的药,特地来嘱咐我的?
这就引人深思了。
当然,太后还没有那ว么明目张胆,苏恒也不会这么琐碎,必然是我多想了。
他很快便换了衣服出来,将韶儿抱到他膝上坐着。
我正拿了调羹喂韶儿喝汤,他扫了一眼,说:“韶儿不爱吃鱼。”
我愣了一下。
韶儿忙说:“能吃……”表情扭捏一下,又补充,“一小口。”
我不由笑起来,命人给我换了一只调羹,问道:“想吃什么?”
一大一小一沉一脆、异口同声道:“烧鹿筋。”
我不由看了苏恒一眼,却发现他也在看我,眼睛里依旧ງ是带着些嘲讽的旁观姿ู态。
我问韶儿:“嚼得动吗?”
又是异口同声说:“可以喝汤。”
韶儿抬头望了苏恒,咯咯的笑起来,自然是觉得这么答话好玩。
我明知苏恒是故意刻๑薄我,心中却也不由愧疚,脸上已๐经烧起来。
——韶儿的口味,我竟是半点也不清楚。反而是苏恒,不过扫了一眼,便知道桌上菜肴,哪一样最合韶儿的口味。
我盛了一勺汤喂给韶儿,苏恒随即便抿了一筷子粳米饭给他。
韶儿腿上一晃一晃,片刻๑后便从苏恒膝盖上滑下来。苏恒又将他勒上去,说:“别想让朕追着你喂饭,还没学会用筷子吗?”
面上虽看着严厉,眼睛里却全是无奈的意味。
不像是皇家的父子,甚至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父子——我仍记得,儿时父亲甚少与我们一同用饭,偶尔有那么一次,也必然全家肃静端坐。席间若有一点杯箸声响,便人人心中惴惴。而哥哥稍大一些之ใ后,便搬去外院读书。若从父亲那ว领ๆ了饭,必是又新考较了功课,或是领受了教诲。他与父亲,竟是从来没有过亲密的时候。
然而我知道,这情景我是熟ງ悉的。
当年景儿还在,苏恒也还不是皇帝时。征战之余,他若能歇在王府里,便这么把景儿抱在膝上,一面看我喂他,一面跟我说话。
我一时有些恍神,忽然便见苏恒身边的中ณ常侍方生急匆匆进来,道:“陛下,陇西周公子到เ了。”
苏恒面上一喜,忙将韶儿放下来,道:“周赐终于来了!”便要走。
我手上才盛了一勺鹿筋汤,想到他进门至今滴米未沾,再见了周赐那个ฐ酒鬼,今日便别想再吃东西了。便随手拉住他,将汤抿到他唇里去,又盛了一勺粳米粥塞过去,道:“急什么เ,好歹先吃一口再走。”
正要让人去取蓑á衣和披风,便觉他已停了脚๐步。
他眸光转深望着我,眼睛里渐渐泛起笑来。
我今日已受够了他带笑的嘲讽,立时便回过神来。不由懊恼不已。
忙松了他的胳膊,垂头道:“陛下礼贤下士。是臣妾糊涂了……”
他抬了我的手腕,将粥含了,咽下去,低声道:“朕回头再来陪你。”
他很快便收拾妥当,不过片刻,便已๐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ณ。
周赐来了长安。
苏恒想必从回那日便在等,州县驿站必然会紧盯着,随时将周赐的行程上报给他。
周赐今夜会到,想来他是知道的,是以留下方生在宣室殿等着消息。
可他中间不零不落闯进椒房殿是做什么的?
看到清扬,我心里便依稀有些猜测。
然而怎么想,却都觉得很荒谬。
我和韶儿吃完晚饭,青杏儿才从秋娘房里回来,说是吴妈妈她们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