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才熬好,便听珠帘哗啦作响,片刻功夫,苏恒便已经闯了进来。
清扬要照料韶儿,一时分不开身,红叶便自作主张,先为我熬些汤水。
复道狭长,楼台无窗纱蔽隔,已可以望见席上人影。
筵席开在宣室殿配殿的高台上。那高台建得繁复巧,构筑了四座楼阙,屋宇层叠如云,单独成景。当中又有复道勾连,嫔们托了金盘往来侍筵,衣袂当风飘飞,恍若行在霁虹之上。
……我很怀疑他说的妹妹本就是一只小粉猪。
韶儿道:“……就是妹妹。”他大概说不太明白是怎么เ回事,便用手指横竖比了比,“比韶儿还小,矮,圆圆的。”
大司马、大将军不响应,哥哥一贯只做事、不说话,又是个管钱粮的,自然就更不会开口。
苏恒却仍没有放下伐蜀的心思,在朝上试探了一回,楚平与吴世琛都没有表态。
一面想着,一面竟无奈的笑了出来。
……早知道我就先下手为强,见面就哭给她看,也省的次次要我这个ฐ受伤的倒哄着她。
太后在后面憋了口气,道:“皇后留下!”
苏恒依旧攥着我的手腕,叩了头,才起身拉我走。
这种露脸又讨好的事,她自然是不会拒绝。果然,她扯了扯短襦,道:“那ว么,老身便替娘娘跑一趟——春玲儿老身也一并领去给太后瞧瞧吧。”
我说:“这个我就做不了主了——又不能去问陛下的意思,要不孙妈妈替我去请示一下太后?”
红叶道:“我记得诗里有写芍药的句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昨夜便去翻了翻……”
我说是,他转口又跟我聊起了毛诗。这自然就有些刻意了。
我心里不由一酸,攥住他的手臂道:“安静的听我说!”
他捂了耳朵,蹬着腿望我怀里撞,“我就不叫,我就不叫……”忽然便大哭着抱住了我的腰,抽抽噎ດ噎道,“骗人……你骗人,娘亲骗人。你说过想父皇的,你说过不丢â掉我们的……”
而是为了报答苏恒帮我带回韶儿的情分,好教他有筹码与太后交代过去。
不是为了向太后妥协,否则ท太后定然还要再折腾着为刘碧君揽权。
“一下子就从孟夏跌回孟春,都不知该换什么衣服好了。”为我更衣时,红叶笑道,“娘娘觉着哪件好看?”
天已放晴,看着比前几日还要明媚,空气却清冷得多。女们不久前才欢欢喜喜换了薄透夏装,今日又不得不取了夹衣出来穿上。
他不冷不热问道:“听说皇后殿里来了人?”
半眯了眼睛,漆黑,漠然。
我含糊道:“嗯。”
他抿着嘴低头笑,又偷偷抬头看我,说:“父皇也想娘亲了。”
我斟了酒奉上,问他是否心中另有所爱,他说没有。
他赴约而来,面上无喜无怒,只用漆黑的眼睛静静望着我。
说着便抢到怀里去,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下面站的侍女,最后还是小心眼的防着我,道:“姨姨帮韶儿拿着。”
他一把扑上来拽住,面颊红得苹果一般,黑眼睛水汪汪的,分辨道:“不委屈不委屈,娘亲说了给韶儿的,不许骗人。”
“太后那边又来人了。”她说,“非要见娘娘一面,正等在外面。”
我靠着枕头倒着,红叶试了试冷暖,抿了一勺圆子给我。
……就像当初ม我把麦子当麦仁煮粥给他吃,他便安静的将一整罐都吃下去,也不叫我知道了内疚。他的体贴从来都是不动声色的。
人说知儿莫若母,但这件事我却觉着太后猜差了。苏恒的情,若真不想追究,他连提都不会提,只会不动声色帮着瞒过去。
这件事她倒尽可以放心。我重生一遭,不是为了和这些小丫头们置气的。她们今日来与不来都没差,我只是想认清,如今我在里还有多少积威——事实上她们不来反而更好些。
四面还有太后的人,她说的便不那么เ直白。不过也能听得出来,她是怕今日那些妃嫔们冷落我,我心里又憋了气。
我还在想,少府何时有了传话的老妈妈,原来是这么个缘故。至于太后不许男人出入后,我却是刚刚听说。也无怪哥哥这么多日子都没给我带个话了。想来太后这规矩,应该也是专门为我定下的——纵使我不管事,皇后的权力也还在那里。何况议事堂原本就在未央,朝臣们与我相熟的不在少数。我若真要传唤,他们未必不来。
她忙道:“圣上不在中ณ,太后娘娘说不便让男人在后走动,因此外来禀事的,多让我们这些看门的老妈子代为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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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忍不住笑起来,“韶儿乖,姑姑就仰仗你了。”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๐。上辈子她已跟我受尽了委屈,这辈子我不能再让她担惊受怕了。
我知道她不跟我提苏恒是在顾虑些什么。毕竟当年恩爱付流水,如今中人人皆知,我与苏恒已๐到了相看两厌的境地了——我忽然有些恶趣味的想,若让她知道苏恒最后是怎么对我的,她现在会是什么脸色。
然而才走了几步,便听到隐隐的有人声传过来。
“……你别以为不做声便能自保了。你看她在太后跟前,还不就是一个ฐ由人欺负的主儿?结果哭哭啼啼着,反倒把太后弄到汤泉去了。”
“……”
“我真受够了你一张死人脸!反正你对太后殷勤,皇后必然都看到เ了的,有时候收拾你!”
我不由饶有趣味。然而一个皇后听墙角到底不好,便有些纠结。
红叶已经卷了袖子要冲出去替我出气。
我忙按下了她。
要对付这两ä个人,我还真不用哭哭啼啼。不过这个时候,我倒也懒得对她们发难。
只悄悄的拉了红叶回去。
红叶道:“娘娘就这么เ由她诽谤?”
我说:“秋后算账,你急什么。先看看她们能ม闹出什么是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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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美人跟成美人忙着在沧池密谈,我和陈美人却只能偷得浮生半日闲。
陈美人在家时想必不曾管过事,一应纠纷处置都略嫌生疏ຕ,便多来椒房殿走动,与我商议着。不过她为ฦ人的爽朗大度到已经显现出来,是个ฐ能和人和睦共处的。
这一日我正跟她聊着杂务,便有人在外报唱,说是苏恒来了。
陈美人起身便要避让,我便拉了她,笑道:“迎驾呢,躲什么躲?”
陈美人自己也愣了一刻,跟着笑起来:“在家做女儿时习惯了。”过了一会儿,又道,“皇上去长信殿探望时,太后也不爱留我们伺候。只匆匆打过几次照面,至今竟还没看清,皇上生得什么เ模样。”
我说:“那这一回你就好好看看吧。”
陈美人笑道:“面圣时除了娘娘,谁敢抬头盯着皇上瞧呢?”
我笑道:“瞧一眼,吃不了人。”
说话间,苏恒已经打帘子进来,我带着陈美人上前行礼,他托了我的手臂,道:“你有身上,以后这些礼道都省了。”
我笑应了。
陈美人这才问安,苏恒倒是愣了一下,方淡淡的道:“平身。”
又眸光冷淡,意味不明的对我说:“皇后里倒不清冷。”
我笑道:“自然是能找到เ说话的人的。”
陈美人大概也觉出苏恒的不悦来,便不往前凑,只笑道:“臣妾不过来向娘娘禀事,如今也该告辞了。”便要跪安。
苏恒也只挥了挥手。
我心里明白,这一遭只怕是让他心里不痛快了。
不过当年我不能和睦后时,他厌恶我。如今我开始和嫔们交好了,他又不痛快。
这些个男人真是晴不定,令人不透他们的喜好。
便拉了陈美人的手,道:“常来看看我。”
陈美人笑道:“喏。”
作者有话要说:稍后会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