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教的神情稍稍放松了些，他继续跟着杭文治的脚步，不过也时不时地往杜明强这边瞥眼。杜明强神态自如，有说有笑地和劭师傅扯些不相干的闲话，只等管教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时，便会吐出几个数字来。
劭师傅愣，不知道对方แ是什么意思。再抬头时，却见管教已๐将疑惑的目光投了过来。他略犹豫，还是按照ั杜明强所说，按动键盘做起了发短信的样子。
却听严å厉又继续说道：“我在山沟里转来转去，越转越迷糊。日头越来越低了，我心里就有些着急：这要是天黑，山里这些毒蛇猛兽的，谁受得了啊？得赶紧ู想个办法才行！就在这时，我忽然听见不远处有水流的声音，心里动：有了！那水声肯定是条溪流，我只要顺着溪流往下游走，应该就能ม够从山谷里穿出去吧。于是我就顺着水声传来的方向找过去，走了大概有三四十米，果然看到了条小溪。更让我惊喜的是：小溪边居然还有个人！”
豹头“嗯”了声，也不琢磨啥了，且看对方แ究竟还能ม白胡些什么出来。
小顺也不言语，从额头上擦下把汗来，经过黑子身边的时候用力甩，咸湿湿的汗点子就像小雨似地洒了黑子身。
储藏室在车间的最里面，俩人必须先经过车间内的工ื作区。黑子看到他们回来，便停下手中的活儿，揶揄着对小顺ิ说道：“哎，累不累็啊？”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句话，龙哥却像听到了惊雷般。他的脸颊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目光中的愤恨突然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
阿华用锐利的眼神瞪视着龙哥，然后他轻轻地问了句：“你还想玩下去吗？”
黑子是贩毒进来的，判了个ฐ死缓，后来又改成无期。马三是以前和他起混的兄弟，比他犯事早ຉ，后来直在外面逃亡。这个期间黑子便主动帮助照料马三年迈的父母，这点让后者颇为感动。后来马三被警察抓住判了死刑，行刑é前羁押在四监区，没少夸黑子的好。平哥也是因此觉得黑子仁义แ，所以在号子里才格外抬着黑子。现在听黑子说是他点了马三，平哥是又诧异又上火，他没好气地追问道：“你不是帮马三照顾爹娘吗？把他点了是怎么เ个说的？！”
黑子平日里虽然跋扈，但对平哥的话从来不敢不听。现在见平哥动了怒，自己也思忖：到这个地步肯定想瞒也瞒不住了，只好如实说道：“平哥，是我点了马三您知道我犯的事儿，不把马三点出来的话，我肯定是没命了”
豹头又沉默了会，这才开口道：“华哥，你今天喊我过来，只是说帮阿立看场子的，事先可没说要去外面打。而且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太清楚”
“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阿华帮他宽了宽心，“如果你觉得没把握，我们就先稳稳。”
杜明强“嘿”了声：“你们之前有情义？”
杭文治自嘲地苦笑着：“后来？后来她又认识了另外个男ç人，这个男人可以帮她出国，于是她就提出要和我分手，我当然不能ม接受，但是她非常绝决，简直点情义都没有。”
在她此刻的心境中，即使是全世界ศ的掌声也抵不上束散发着淡雅清香的百合花。
掌声越来越热烈，女孩却充耳不闻。她只是默默地坐着，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姜平点点头，转身走向杭文治。杭文治等对方离自己两三步远的时候，自觉迈步走在了头前。这样前后形成押解的态势，俩人离开办公楼往监区禁闭室的方向而去。
这趟来回走了十多分钟。当姜平再次回到队长办公室的时候，却见张海ร峰正坐在办公桌后面，两ä眼直直地看着手中的铅笔。
姜平打了个ฐ招呼：“张队。”
张海峰转头看着姜平，那神态好像已经等了他很久ื似的：“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姜ä平见对方的脸色不对，心中ณ隐隐沉，料é想没什么เ好事。但硬着头皮也得走过去，隔着办公桌站在了张海ร峰面前。
“上次监区厂房丢了铅笔，我组织大家进行搜查——”张海ร峰眯着眼睛，“——厂房卫生间是你负责搜的吧？”
姜平点头说：“是啊。”
张海峰立马反问了句：“你怎么搜的？”语气极为ฦ不善。
“我仔细搜了啊。包括水箱便池，只要是能藏住铅笔的地方，我都搜过至少两遍。”姜ä平言之凿凿，不像也不敢撒谎。
张海峰却还在追问：“那ว便池的排水口你搜了没有？”
所谓便池的排水口，就是屎尿冲入下水系统的入口，那是整个卫生间最为肮脏ู的角落。即便如此，姜平那天搜查的时候也并未对其退避三舍。
“我搜了。”姜平还进步解释说，“我点着打火机查看过每个排水口。”
张海峰却并不满意：“有没有伸手下去掏？”
“这个ฐ”姜平摇摇头，只能如实回答说，“没有。”
张海峰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里面不是屎就是尿的，怎么去掏？姜平不敢把这样的想法直说出来，不过他还是有辩解的理由：“点着打火机就能够看到排水入口了——管道拐弯前的情形都能看清楚。那么长的支铅笔，有的话肯定会发现，也不定非得伸手去掏。”
张海峰沉默了会，伸手往办公桌前方แ指了指说：“你把那ว团绳子给我捡过来。”
姜平转头看到เ地上确实有团绳子。他认出那些绳子是张海峰不久ื前从四二四监舍的便池排水口里掏出来的，不用想也知道得有多脏。但张头的命令也不能违背，他只好走过去，用两根手指夹住绳子的中ณ间段，勉强将其提溜起来问道：“张队，往哪儿放？”
张海峰伸出只手：“过来，交给我。”
姜平回到办公桌前，把臭烘烘的绳子放在张海峰摊开了的手心里。张海峰却毫不在意似的，手掌攥了攥，将那绳子捏成了紧紧ู的团，边捏他还边问姜ä平：“这是从便池里逃出来的，又脏ู又臭，对吧？”
姜平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张海峰忽然甩手，将那团绳子狠狠地砸在了对方的笑脸上。姜平促不及防，愕然怔住道：“张队”
“我能掏便池，你为什么เ不能ม掏？我能用整个手去抓，你为什么只能用两个手指去夹？你这算什么เ？你天生就比我要精贵吗？！”张海峰猛地站起身，冲着姜平咆哮起来。
姜ä平被吓得往后退了半步，脸色煞白的，再也没胆量说半句为自己开脱的话语。
张海峰吼完之后又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椅上。姜平战战兢兢地把砸落在地上的那团绳子重新捡起，这次却是用满手去抓；他的脸上沾了污渍，也顾不得拭去。
张海峰的情绪略๓略平复了些，他换了种恨铁不成钢的口吻问姜ä平：“我去掏绳子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我的手探到排水口里有多深？”
姜平有点印象：“整个ฐ手都进去了，好像还有小截手腕。”
“直到这里。”张海ร峰自己比划ฐ着，和姜ä平描述的位置倒差不多，“我把手伸这么长才摸到那ว截绳子——你知道为什么？”
姜ä平摇摇头，确实有些不太理解。按照ั他的想法，这绳子要不就堵在下水口没冲下去，要不就被远远冲走进了下水管网，怎么会堵在个相对较深的位置上呢？
“所有的下水口前端都会有个形的存水弯，那ว叫水封，可以防止管道里的臭气窜上来。你以为ฦ用眼睛看看，直溜溜的什么都看不到就完事了？不管是团绳子还是支铅笔，都有可能卡在存水弯的底部，你不把手伸进去掏，怎么知道有没有？”
听完张海峰这番训斥，姜平多少明白了些，同时他心中ณ暗自嘀咕：难道那支失踪的铅笔当时就真的藏在厂房厕所的便池水封里吗？
张海峰看出姜平所想，他也不多说什么，直接抓起面前的那支铅笔往上杵：“你自己闻闻。”
用来封存铅笔的塑料袋已๐经被打开，小半截铅笔屁股露在袋子外面，张海峰用手抓住的是依然套着塑料袋的铅笔头部ຖ。
姜平俯下身，把鼻子凑过去深深地吸了口气。很明显，他闻到เ了股屎尿的臭味。这样的结果让小伙子再也无话可说，他苦着脸，自责而又沮丧。
看到เ属下这番๘模样，张海峰倒顾不上再计较什么了。他挥了挥手说：“你去把丢铅笔那ว会厂房的监控录像找过来，我要仔细看看。”
“是！”姜平像得了大赦般兴冲冲离去。很快他从监控机房带回来个移动硬盘，硬盘里装ณ载的正是张海峰要的录像资料é。
打开录像细细查看，却见那ว天下午黑子三点三十五进了厕所，三点五十七分才出来。这期间并无第二个人进过卫生间。而黑子出来之后就大叫丢了铅笔，随即管教便控制住了厂房里的所有人，大家再也不可随意走动。
“就是黑子干的了！”姜ä平下结论似地说道，“那天除了他之外，没人进过厕所。难怪他呆了那ว么เ长时间，原来在里面研究怎么藏铅笔呢！”
张海ร峰点点头，基本认同姜平的判断ษ。就在不久前，他的疑ທ点曾集中ณ在杜明强的身上，不过要说杜明强杀了小顺实在动机牵强，怀疑ທ此人的原因仅仅是基于能够成功偷走铅笔的可能性。不过当张海ร峰仔细查看那支惹出祸ຖ端的铅笔时，他的思路却再次发生了转变——因为ฦ他分明闻到เ了铅笔上散发出来的屎尿臭气。这无疑是个非常显著的提示：铅笔曾经被藏匿在便池的下水口中。于是他开始担忧负责搜查卫生间的姜ä平是否尽责地完成了任务，事实则证明了他并非杞人忧天：姜平对便池的搜查的确存有漏洞，而这个ฐ漏洞极有可能便是铅笔甫失甫得的症结所在。
再通过比对录像，切似乎更加明了：当日黑子已存有偷走铅笔之ใ心，他借口上厕所的机会把铅笔藏好。在藏匿地点的选择上他则颇费心思，拼的就是管教怕脏且又不熟悉排水管的构造。这步险棋成功之ใ后，虽然他也被判罚了十天禁闭，但那支铅笔终于保存下来。昨天禁闭期满，黑子从便池里把铅笔取出，悄悄携带回了宿舍。趁着夜深人静，小顺又毫无反抗之ใ力的时候，黑子把这支铅笔深深插进了小顺的眼球，直接导致了后者死亡。
黑子为什么เ要偷铅笔？黑子又为什么เ要在禁闭期满后杀死小顺？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根本就是统的。大家都知道黑子和小顺早有积怨，只是不知这积怨激起的仇恨已如此之深。这种仇恨让黑子对小顺起了杀心，他自导自演铅笔丢失的闹剧，原因必在与此。个重刑犯冒着极大的风险偷支铅笔，除了用来行凶之外，还能干什么？只是随后的禁闭让黑子的计划ฐ不得不推迟十天，禁闭期满后的当夜，黑子便迫不及待地实施了自己้的杀戮。而沈建平对小顺ิ的折磨正好协助了黑子，后者的杀人行为变得更加容易，而且还有了浑水摸鱼掩饰自己暴行的机会。
姜平见张海ร峰对自己的论断没什么异议，便迫不及待地请示道：“我去把黑子带过来！”
张海ร峰抬头看看姜平，问：“你现在想怎么办？”
“先上他顿电å棍！”姜平咬着牙说道，“然后给他做笔录，定要定了他的死罪。”他现在恨透了黑子，恨不能ม直接把对方拉出去毙了才好。
张海峰却摇了摇头：“要治黑子的罪并不难，可治了他的罪之ใ后呢？我们怎么办？”
这话听得姜平惊。的确，在监区内部ຖ发生恶心杀人案件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给行凶者定罪之后，接下来要追究的就是管教人员的责任。到时候上至监狱领导，下至值班干警，必有大批人会受到牵连，而自己和张海峰作为罪直接的关系人，只怕还要被追究渎职的刑é事责任。
自己刚刚ธ二十来岁，难道人生竟要就此毁在这件事情上吗？姜平想到这番可怕的前景，禁不住已冷汗淋漓。
姜ä平的目光迷离四顾，当他看到张海峰的时候，心中忽然又燃起线希望。
这是个在四监区摸爬滚打了十多年的铁血男子，在他面前还从来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现在天大的祸端塌下来，好歹还有这个ฐ人先顶着。况且他的位置比自己高那ว么多，他才是真正输不起的人。
想到这层之ใ后，姜平的心绪又慢慢稳定下来，他紧盯着张海ร峰，满怀期待。
后者此刻๑正如入定般地沉默着，他的眉头纠缠成团疙瘩，紧ู密得几乎ๆ无从化解。半晌之后，他的目光才微微地动了动，然后他转头看向姜ä平。
姜平主动向前凑了凑，等待对方的吩咐。
张海ร峰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了会，郑重说道：“从现在开始，你所有的事情都要按我的吩咐去做，不管发身什么，都不能有任何的动摇和疑虑，你明白吗？”
姜平很坚决地点点头，他深信对方แ抛给自己้的已是最后根救命稻草。
“很好。”张海峰赞了句，然后他下达了自己้整套计划ฐ中的第个指令：“你把沈建平给我带过来
姜平领命而去，不多久ื便把平哥带到เ了张海ร峰的办公室。与杭文治相比，平哥自然要老辣许多。此刻虽然面对着四监区人人闻之色变的鬼见愁，而且自身还惹了大祸，但他面上仍能ม保持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