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零开始，太难。”
姚表淡淡说道：“是难了些；不过毕竟，现在已๐经可以开始。要是他父亲还在，想必你也不可能有机会带他出来。——说起来，沈如风究竟出了什么事？”
杨之巅长叹口气，摇头苦笑道：
“姚兄，说来话长，却也短。短的原因，正是由于弄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二弟于年前中毒身亡；蹊跷的是所染之毒，正是销魂香。”
“什么？！”姚表下意识地汀了脚步，惊诧地望着杨之ใ巅。
杨之巅沉重地说道：“我想起来就头疼，头疼得要死。我们封闭深山，出了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是自杀，定然就是族人所为。这太可怕了。人人都知道销魂香乃是三弟的宝贝，直是藏在三弟手上，可我不能因此就轻易地下结论。当时的情况十分复杂，可以说嫌疑其实丝毫不在三弟身上，而完全在我身上。我们兄弟起这么多年了，特别是二弟三弟，起经历过那么多山外；族里的孩子们又个个ฐ都好。到现在直找不出任何事实证据，我没有任何理由á去怀疑任何人。”
姚表时沉默无语。
杨之巅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重新า向客院的方向走起来。姚表不由自主地跟上。
“总之，”真水寨寨主低声说道，“我不是个称职的族长，不能为二弟伸张正义，不能ม为寥儿平抚心伤；后来，三妹也走了；寥儿身边，唯个ฐ能像母亲样疼爱他的人也不在了。切说到底，最苦的还是寥儿；最无辜的也是寥儿。”
“素歌也走了？”姚â表有些跟不上，“什么意思？”
“素歌个人离开了夜夭山，不辞而别，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为什么？这两件事情之间，究竟是什么联系？”
“我也不知道，也不敢假定定有联系。”
姚â表沉思良久，最终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也罢；事情已๐经发生了，最重要的是保护生者不要再受其伤害。何况某种程度上来讲，他父亲不在了，对寥儿的成长也是件好事。”
杨之巅沉默半晌，低声说道：
“我明白哥哥的意思；可是有些东西，我二弟种得根深蒂固，纵然他不在了，也是很难拔去；这孩子敏感脆弱多情；硬要把那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拔去，只怕反而更伤害他。”
“我看未必；”姚表沉思道，“他不像他父亲，却也不完全像他母亲。如果说他父亲曾经是横扫天下之ใ第人，他母亲其实拥有更坚韧更强大的内心。这孩子刚ธ刚脱离他父亲的钳制才年，可以说他从来没有真正体验过自己的人生，他才刚刚开始自主，离完全舒发自己的才能和性格还差得太远；他未来究竟有多大潜能，很可能到现在根本没有任何人能看出来。”
杨之巅道：“只是，他父亲的钳制已๐经养成了他的被动和孤僻；也许切都容易改变和解决，唯有孤僻这条，却把其他问题都复杂化；他有任何心事，任何麻烦，从来只是自己憋在心里，不肯对任何人讲。”
“族中的兄弟姐妹们呢？不对长辈讲，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中ณ的几个兄弟，年龄与他差距较大，恐怕他也觉得有距离；我也听你说过，好像他和老三年龄差ๆ距最小，隔阂却最大。不过，他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总会有玩得好信得过的伙伴吧？深儿比他只大两ä岁，他俩相处如何？晴儿呢？还有刚ธ刚去的秋千，貌似与他年龄最为相近。孤僻的男孩儿，般反而更容易跟女孩子亲近。”
杨之巅迟疑道：“寥儿与小女倒是很亲密，只是唉！”
姚表会意地微笑了。
“晴儿羞涩胆小，寥儿孤僻——他俩自然应该是最要好的；什么不能跟任何人说的话，彼此之间都可以分享。两小无猜，他俩还是挺般配的。”
杨之ใ巅苦笑道：“老哥哥，话别说得这么เ远。”
姚表哈哈笑起来：“杨老弟，切顺其自然。”
第六章山水之间
?
燕山山脉的支。过了“夜夭山界”的界ศ石，便是这条纵深狭长的山谷。峻岭绵延，悬崖陡峭，将切世人世事的脚๐步——改朝换代，兵荒马乱，赋税徭役，也包括春天在内——都阻隔在山外。年中ณ有八个月，夜夭山都是风雪交加；六七月盛夏，山外酷暑难耐之ใ时，山谷中厚积的冰雪往往才刚开始消融。
这年的春天，却来得很早ຉ很早。时才二月底，竟然接连几个难得的晴天。山谷中ณ的溪水也在融融春日下，早ຉ早打破冰封，舒怀欢歌起来。
清晨，木家小男孩气喘吁吁地跑上接雨峰峰顶。这是夜夭山最高峰，俯瞰夜夭山整个ฐ山谷，和掩藏在山谷中几乎看不见的小小寨落。木凡生已是轻车熟路，几乎闭着眼睛，都可以找到เ上山的路，找到峰顶山岩之ใ上，面对群山深壑，耐心等待自己的四哥。去年的这个时候，沈若寥第次在这个山顶给木凡生开课。年下来，天天如此，无论狂风暴雪，风和日丽，从无例外。今天也是依旧。山岩上静立的少年师父只有十六岁，背对着自己的身影清瘦而单薄，在木凡生的眼中，却如既往的高大神圣，坚如磐石。
听到背后的脚步和喘息声，沈若寥便转了过来，面对着木凡生，冷厉严肃。
“凡生，你又晚了。你几时起的床？”他冷冰冰呵斥道，“我说过，晚炷香，罚跑圈；我等了你两ä炷香的工夫，今天要罚你两圈。外加每天晨练这圈，共要跑三圈。我没有时间听你说废话；赶紧把鞋子系好，咱们开始吧。”
木凡生上山已๐经跑得小脸通红，满头大汗，听到师父说要罚跑，浑身就哆嗦起来，低下了头，看也不敢看师父眼。沈若寥视而不见，带着木凡生跑下接雨峰，直跑到山脚下，再原速跑上来，口气不歇地如此跑了三圈。这已经不是木凡生第天练功，更不是第次受罚；饶是如此，小男孩仍旧ງ如既往地在第圈就感到吃不消เ。然而他的四哥师父却没有半点减速的意思，他也就只能咬牙坚持着。第三圈上山时，他实在挺不下去了。沈若寥心如铁石，抓住他的手臂，连拖带拽硬是逼他跑完了全程。到达峰顶时，他下子瘫软下来，就要往地上趴。沈若寥紧紧抓着他，几乎提着他的领子逼他又在山顶上来回缓速走了好久，才让他坐下来。
木凡生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几乎ๆ虚脱地瘫坐在地上；面前年轻的师父却没有丝毫的心疼，只等自己汗稍稍下去，便如往常样令道：
“起来吧，坐久了会着凉的。”
木凡生闻言，心底先哆嗦了下，费劲地乖乖爬起来，熟练地整好衣衫，然后笔直地挺起腰杆，严肃认真地望着四哥师父。
他在沈若寥的监督指教下活动筋络，锤炼内力，板眼，样样都必须ี按照四哥的要求做到位。四哥哥让他提着盛满水的木桶蹲起屈臂上下山路，并且在他脚下垫上厚厚的石头，然后逼他伸直两腿双手触地，在自己的学生压不下去时把手按在他背上，直按到倒霉的小男孩哀叫不已，眼泪横流；他的四哥师父始终心如铁石。
活动开筋络后，沈若寥便开始检查几式先前教过的基本功法，依旧不满意。
“怎么搞的？”少年师父的眉毛不耐烦地拧了起来，像两把刀般，径扎进木凡生心底。“这三个把式你已经练了个ฐ月了，刚开始进步还挺快的，怎么เ越来越没起色了？”
木凡生委屈地嗫嚅道：“四哥哥，教我式新า的吧。这三式我实在练不下去了。”
“旧的没练好，新的怎么เ教你？”他严厉的师父冷冷训斥道，“凡生，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练功切莫贪多。味求快，最终只能学成空架子，花拳绣腿，有什么用？”
木凡生涨红了脸，乖๔乖๔站在原地，低着头声不吭。
“重来！”声喝斥，小徒弟浑身就是个ฐ寒噤。
师父遍遍纠正，木凡生遍遍出错。个时辰后，泪水再次开始在他眼眶里打转。他已经精疲力竭。他咬紧牙根，努力把手臂抬到四哥哥要求的位置，努力把腿提到四哥哥要求的位置。然而这要求的位置高分不行，低分不行，左分不行，右分不行，偏偏就在最耗气力的点上，实在是太难达到。
他已๐经累得再也抬不起手臂踢不起腿了；每次重复都比上次更加糟糕。而他毫无退路，必须继续练下去，直到达到เ标准。
那可能ม吗？他觉得简直不可能ม。但是四哥哥并非强人所难；四哥哥自己，就能做得完美到无可挑剔，因此也样要求他，而容忍不得丝毫偏差。他听族长大伯说过，四哥哥的父亲，他名义上的师父，曾经名震大江南北的天下第高手沈如风，曾经就是以这样绝对的完美来苛求自己的儿子；十几年如日炼狱般的残酷训练，才把四哥哥的武功锻造成今天这样的水平，滴水不漏，无懈า可击。
“但我不是四哥哥；我也许永远也做不到四哥哥那样。”木凡生想着，心里难过到了极
“停！”头顶上响起声暴喝；四哥哥的火气终于克制不住了。
木凡生停下来，站在原地发抖。
“你以为ฦ你在干什么，凡生？你表演的是套什么东西！你这哪点儿是我教出来的？哪儿有丁点儿沈氏传人的影子？别说对不起我爹，你姐姐知道了会怎么想？你——”
沈若寥突然住了口。串晶莹的泪珠，从木凡生通红的脸颊๐上滚落。
小男孩的心里，此刻只有耻辱和羞愧；自责和绝望充塞了他的全部思想感情，仿佛面前的四哥师父是座威严å的冰山，冒着凛凛寒气，冻得他从头到脚钻心疼痛。时间他没有意识到，更不敢抬头去看，面前的冰山对自己此刻的软弱和羞耻究竟是什么反应。
“若寥？凡生？”个ฐ女孩子的呼唤声从下面的山路上传来。师徒二人都吃了惊，醒过神来；沉默的尴尬尚未被察觉，已经被打破。
“若寥？凡生？你们在上面吗？”呼唤声越来越近。
少年师父终于有了动静，走到เ山崖边，向下喊道：
“我们都在。上来吧。”
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跑上了山顶，浑身大汗，看到二人，气喘吁吁地把手中提的饭盒放到地上，抬起手来擦去额头的汗水，又把垂到胸前来的两条长辫子甩到了身后。她叉起腰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二人。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下去吃饭，不饿啊？非得我给你们送上来。真难伺候。”
木凡生羞怯地说道：“姐姐，我还没练完功呢。”
女孩子看到弟弟小脸上还挂着的泪珠，微微愣了愣。
“他又表现不好了是不是？”她询问地看向旁的少年师父。
沈若寥摇了摇头。“没有；都怪我。他练得太专注，我没留แ神，就把时间给忘了。”
女孩子敏锐的目光却犀利地捕捉到了四哥眼中的阴影。她叹了口气，皱起眉头来，看着自己้的弟弟，教训道：
“凡生，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怎么还这么不懂ฦ事？有四哥哥教你武功，是你天大的福气。你倒好，偷懒โ贪玩，不好好练功，总是惹他生气。你什么时候能有点儿出息？”
“秋千，”沈若寥止住她，“跟他没关系。今天都是我的错。——唉，算了；”他看向自己的小徒弟：
“凡生，今天就到这儿吧。你浑身发抖，能练好才怪了。功力这东西是不能图快的；我如何也犯下了这毛病，却还自以为是。你自己้回去，还是好好巩แ固下这些学过的内容。等下个月，咱们再开新า课。”
他们起用过午饭后，下山到溪谷中ณ来。初春的太阳还残留着冬日慵懒โ而温暖的味道，漫山遍谷的草木还都埋在积雪之ใ下，片洁白之中露出星星点点的枯褐，感觉却不似严冬时那般死寂⌒细看去，枝头疙疙瘩瘩已然孕育出新芽。静谧的山谷里，除了脚下细微的流水声，似乎ๆ还能ม听到雪地里草儿破土的声音。几只麻雀掠过面前，蹿上光秃秃的枝头，瞬间又飞下来，跳到对面的坡上去了。
木秋千上午在溪边洗好了衣服；凡生帮着姐姐把衣服挑回寨中去。只剩下他二人在溪边梳洗。初融的溪水碧彻清透。沈若寥洗了几把脸，在溪边坐下来，有些心事重重。他把瘦骨嶙峋的手指伸进溪水里，抠起水底的泥土来；清澈的溪水瞬间就被搅得浑浊不堪。
木秋千在旁小心地端详着他的面容，又回想起自己初ม见他时的情景。年前的隆冬深夜，大雪纷飞的夜夭山峡谷。那天的若寥，站在他父亲沈如风身边，好像个柔弱的女孩子。木秋千生长在个ฐ江南水乡，被二哥梁铁ກ寒救出法场后，路从应天京城奔逃到这寒冷的燕山里，见识过太多剽悍粗犷的北方男子；在他们当中，沈如风当算是首屈指的美男子，高大挺拔，英气逼人。他的儿子却生得太过俊秀，便是在江南，想找到这样俊秀的女孩子也不容易。此时此刻๑，她端详着他漆黑修长的双眉；眉心正中央有道暗红色的伤疤，虽然不长，却深而醒目。这伤疤如既往又把她的视线引回到他漆黑的眼睛上，令她莫名其妙地打了个ฐ寒噤。时间她仿佛觉得，那双眼睛也像这眼前的溪水样，泥沙激荡，显得深不可测；她却又明明知道这水本来是多么เ清澈透明的。
“你又想起什么เ来了？”她轻声问道。
沈若寥低声道：“还不是凡生。你上山来的时候，我正冲他发火，又是毫无理由，老是这样。我发现我跟我爹别的没学会，这点倒是出奇地像。曾经他天天打我，所有的要求都苛刻不近人情，从来没有鼓励，永远骂我是没出息的窝囊废，只会给他和我娘丢脸。曾经我以为，我绝对不会像他那样对待自己的徒弟和儿子；可是现在，我却丝不苟地把切都照搬过来，再制造凡生的阴影，要让他变得跟我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