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的是确切年龄。我记得登记夏早早的病历时，您是四十二岁。是这样的吧？”
“比您大些，但是，大得不多。”卜绣文保持镇定不失风度地回答，既实事求是又略带风情。且看他葫芦里卖什么เ药。
想到这里，他很觉得自己้有些卑下。
魏晓日心神不宁。他拿起夏早早最近的化验单，情形还好，没有什么理由把女孩的妈妈特地召到เ医院来。魏晚日想，要是夏早早的病情突然出现异状，他就有借口见到เ她妈妈了。想到这里，他连连骂自己้该死。竟要拿那个ฐ女孩的生命作筹码，只为见她的母亲。他这才更深刻地发觉，自己平时总去关照ั早早，其实他喜爱的是女孩的母亲。对女孩，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是啊，比如叫什么常福的，我就分不出他的男女来，所以我就没算他啊。”夏早早ຉ表示她的公正。
“可是也有的人的名字，并不是下就看得出男女来的啊？”薄香萍顽强地反驳着。
再看看四周，蜗牛用身体铺出银白色的带子，很干燥。干燥已经持续很久了，再继续干燥下去，这颗蜗牛铺出的带子，可就要变成粉红色的了，它要早死了。有只灰兔，不害羞地跑过去。它的只耳朵耷拉着，另只却骄傲地立起。这是只奇怪的野兔。幸好它不知道，这使它很安详，甚至没发现我在注视着它。蝴蝶的翅膀，如同秒表样，精确地张合，好像在掐算着世界ศ的末日何时到来。蓝色的马街草花，不自量力地对着太阳歌唱，它的如同微型海带般舒展的叶子，坚韧地铺排着。蛇海精致小巧ู地红着，诱惑着不知何时才能出现的毒蛇。可能是因为ฦ等得太久ื了，它们气愤地变成了桑葚般的紫红“
魏晓日听得神往，说：“真奇妙。在这种大的时空背景之ใ下，你会想到什么เ？”
梁秉使肯定地说：“如果你不发生忧思，你就不是人，是神或者是魔鬼了。你必得想，七千万年以前，恐龙看到过这切吗？它们，吃蛇和野兔吗？它们欣赏过如此绮丽的风景吗？有种类似宗教的情绪悄悄升起。当然，我是不信任何教的，我相信生命的永恒。不单是人类的生命，是所有的生命。比如恐龙。”
梁秉俊停顿了。
魏晓日突生奇想，这梁秉俊，该是匹恐龙的转世灵童吧？从他的目光，你知道在他眼里，恐龙不是化石，是有温度和血脉的。那些洁白骨缝里，有着天书的文字。
梁秉俊自言自语道：“恐龙曾经多么强大啊，比今天的人类要强大得多。如果不是有那么เ多的白骨为证，狂妄的人类，是定不相信，在这颗蓝色的星球上，曾经繁衍过如此庞大的生物，你无法设想恐龙怎么能吃的饱？以今天地球的植被来说，怎么能养得活那ว么เ多生龙活虎的恐龙呢？当你和个巨เ大的谜团朝夕相处，往来中的时间，动辄是以千万年计算的时候，你就发生了种必然的变化。你对世事淡然如水。”
魏晓日频频点头。他被梁秉俊的口才惊呆了，看他出口成章的样子，他相信梁秉俊个人在野外的时候，定对着山岳河海和恐龙蛋，吟诵过这些话。他很想把感想剖白，但梁秉俊不给他这个机会，兀自说下去。
“白天，云中ณ的光束，如同巨大的黄金麦管，把太阳的光芒，吐纳到เ辽阔的原野。夜晚，四周寒冷，星空浩瀚。我睡在帐篷里，抚摸着石头，我能感觉到石头内部ຖ的温暖和力度。石头是有生命的，种非常缓慢的生命。星星是有生命的，种非常遥远的生命。在帐篷的缝隙里，可以看到เ流星，如同失归之长，无所着落地弥散在空中。我常常陷入极端的悲观，叹息生命的短暂和死亡的不可战胜。可我又是不可思议的乐่观着。在如此阔大的尺度之下，还有什么不是草芥不是游丝不是烟云呢？如果你不乐观，你还是要死，你的创น造性反而得不到淋漓的发挥。所以，我这个人啊，方面非常出世，方面又非常入世。”
梁秉俊停顿下来。屋子里很静。机械手刮锅底的声音，好像放大了许多。
魏晓日好奇地问：“那ว么，恐龙为什么灭绝了呢？”
梁秉俊说：“就是它们出了问题。”他用手四周指，口气十分亲昵，好像致使恐龙灭绝的元凶，就藏在这件实验室里。
魏晓日惊俱：“谁？”他看到梁秉俊的手指停在博物架上。
梁秉俊说：“就是这些恐龙蛋啊。据我的研究，在恐龙生活的晚期，它的蛋都孵不出来了。也就是说，恐龙的繁殖出了问题。个物种，没有了健康的后代，它哪能ม不灭绝呢？所以，何种生物，只要它的后代，开始患莫名其妙的病症，那么，这物种，距离整体的灭绝，就非常迫近了。”
魏晓日突然联想到เ很多，冷汗沁出，问道：“那ว结局呢？”
梁秉俊说：“恐龙做过抗争。尽它们的力量和智慧。但是，没效果。恐龙终于灭绝了。这就是结局。我们都知道的。”
魏晓日说：“这太可怕了。”
梁秉俊说：“这没什么可怕的。自然法则而已。我看，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好事呢！”
魏晓日说：“怎么是好事？个物种灭绝了。现在，种蝴蝶种鸟灭绝，都是大悲剧ຕ。您却说得这样轻巧ู！”
梁秉俊说：“恐龙当年长得太大了，超过了地球的负载，不灭绝，怎么เ办？如果恐龙不死，就没有哺||乳|动物的崛起，也就没有人类的辉煌ä。所以啊，灭绝是好事。虽说对那个物种是灾难。”
魏晓日让这些观念搅得目眩。他喃喃地说：“那人呢？人类的后代，也开始得莫名其妙的病了。”
“人是应该灭绝的。因为人的发展到了顶峰。个物种，发展二百万年，就该让位了，人类快到这个大限了。人类的污染和泛滥，造成了多少破坏和奇怪的病症？人把地球糟蹋得不成样子了，地球是无言的。但是，报复无所不在。人得收敛自己，不然的话，就会重蹈恐龙的覆辙”
魏晓日急急争辩：“可是人，是不甘心的。”
梁秉俊说：“对。人也要抗争。但愿，人聪明起来。在最后关头，刹住脚๐步。那样，可以延长大限。”
魏晓日听着，沉思着。
梁秉俊突然害羞起来，说：“魏医生对不起。我啊，个人在深山老林跑惯了，常常喜欢自说自话。因为ฦ若是总不说话，当我回到人群中的时候，就不知道怎么เ张口了。我倒忘了，您是有事来的。这倒好，成了我的独脚戏了。我说完了，我不说了。轮到你说了。”
他可真是说话算话，真的就钳闭了嘴，很认真地等着巍ณ晓日说话。
魏晓日突然就不知说什么好了。他原本就不知道说什么，但来时，有团厚重纷杂的团块，堵在他的胸臆之间。现在，这团东西渐渐地软化了，变得有了些缝隙，有丝风微微吹过。是啊，生命就是个ฐ过程。这个过程当中的人，都在全力挣扎，他只有投入进去。
看着梁秉俊期待的目光，魏晓日觉得自己้定得说点什么เ。
他说：“有这么เ件事。你肯定得问我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关系，肯定是有的，我是筹莫展了。但请你别问我，因为ฦ这关系到เ个病人的事。我不能ม详说”
梁秉俊点点头，表示ิ能ม够理解，切悉听尊便。
魏晓日开始讲。
“你就假装我是那个女人的丈夫吧。这样，叙述起来比较方便。”
那时候，我在国外读书。我的妻子是经人介绍认识的，我们书信往来，感情日渐加深后来，我们就商定了日子，准备结婚了当时，我正在做项很重要的研究，说好了婚礼的切准备工作都由她代劳了她人很能干，包括看望两家老人和通知亲属等等，都是她个人操持。我只等着日子到就回来做新า郎官后来，就在我拟定到家的前半个月吧，我的母亲突然病了。她孤身人住在乡下，说是不喜欢城里的热闹。平日还好，有远房亲戚们照ั料é，病了的时候就很孤单。我的未婚妻是很贤慧的，听到เ这个消เ息，就坐了火车去看她老人家。
我们家所在的地方，是很偏僻的。走了很长的路到家看，老人是肠胃虚火，服了乡下郎中ณ的多副汤药，已经好多了
她在床前替我尽了两ä天孝道之后，我母亲对没过门的儿媳说，我好多了，你还是回城里忙你的事吧。我见了你，人漂亮脾气也贤惠，病就好了大半。过门这样大的事，该由婆家的人帮着张罗，可我们家人丁稀，帮不上你的忙。你不必守在这里照料é我了，回去吧。你要再呆下去，我心里不安，病反倒好得慢了
就这样，我的未婚妻决定坐大清早ຉ的火车回去。我们那里是个小站，每天只有这趟客车停靠。说好了由我的个叔伯兄弟送她到เ车站
切都安排就绪。下半夜时分，我的未婚妻告别ี了我母亲，走到叔伯兄弟家，没想到เ那ว人突然病了，挣扎着说大妹子，我送不了你了。我再给你另找个人吧我未婚妻看人家很忙乱ກ，就说，不必了。我自己้再找户亲戚送吧。说着，就自己走出了家门。乡下人实诚，就放心地让她走了。
她个人，人生地不熟的，到哪里去找人？！想再回婆婆家，又怕老人家着急，她是个好强的女人，想到临近婚期。要办的事实在多，耽搁不起时间。看看东方已露出依稀的白色，她想，路也不很复杂，天色也越来越亮，就个ฐ人上路了。
她真是个胆大的女子，胆大帮了她不少次忙。但这次，胆大害了她。
她个人往车站走去。正是秋天，乡间的小路被茂盛的庄稼围得严严实实突然从草丛里钻出个男人，将她强犦了
“完了？”看到魏晓日医生长时间的沉默，古生物学家忍不住问。
“基本完了。”魏晓日说。
“没什么了不起的啊。这样的事，全世界每时每刻几乎都在发生。”梁秉俊轻描淡写。
“你怎么能这样冷血？这对个女人，是重大的伤害啊！”魏晓日痛心疾首。
“我看到เ您很投入，练了好多遍？预ไ备着报案？”梁秉俊说。
“喔，是吗？那ว我是太入戏了。”魏晓日觉察到自己้有些过分，不好意思。
“那您现在的难题是什么呢？”梁秉俊思索着。
“我要找到เ十三年前强那个女人的那个ฐ男人”魏晓日答道。
“这并不难。您报案。”
“按照司法程序，已经过了追索案犯的时间。十三年了。现在，只有利用民间的力量，来查证这件事。”魏晓日解释。
“喔，原来是这样。那为什么女人的丈夫和那个女人自己，不来作这件事？”梁秉俊不解。
“那个女人刚流产，身体很虚弱。丈夫是位学者，他做不了这件事。况且，由当事人自己调查，也太残忍。”
梁秉俊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又说：“为什么这起强案当时没有报案？”
魏晓日回答：“因为ฦ女人的自尊或是说自卑吧。被强而不报案的女人，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是太多了。”
梁秉俊盘根问底：“既然当时都容忍了这种暴行，为什么เ在十三年后的今天，又旧事重提？你刚ธ才说了，已经超过了起诉的时间界ศ限。”
魏晓日说：“我们想找他，并不是想起诉他，而是要求他”事已至此，魏晓口干脆把情况和盘端出。然后说：“我的导师钟百行先生的这个计划ฐ，名叫血玲珑。我是他的助手。这关乎到夏早ຉ早ຉ的花季生命，还有她的家。梁先生，谢谢你。今天和您的谈话，使我获益匪浅。这件事，只有您和这些恐龙蛋听到，为了当事人的利益，还请您务必保密。”
人有的时候，真怪。会对个素昧平生的人，高度信任，比如在轮船或是火车的航行中。也许，正因为ฦ除却了利ำ害关系，人才能坦诚相见。
讲了这么大通纷杂混乱ກ的问题，什么也没解决，但魏晓日觉得自己好多了，仿佛经历了森林浴吸足了氧气，又有能ม量投入到急流险滩之ใ中。
听了魏晓日的话，梁秉俊，这位见多识广，知道七千万年以前恐龙长得什么模样的古生物学家，也如化石般半张着嘴，僵在那ว里。
当魏晓日预备告辞的时候，梁秉俊说：“请再坐会儿。我想问，您是位医生，您打算怎么调查呢？”
魏晓日苦笑道：“正在想。也许，要找个ฐ私家侦探。我这些天，开始看福尔摩斯ั的小说。”
梁秉俊双手往下按了按说：“我很想多知道些细节。”
魏晓日不解：“您想知道什么细节？”
梁秉俊说：“女人遭受强犦的细节。”
魏晓日大惊失色，古生物学家至今单身人，莫不是有什么性变态方面的疾患吧？他狐疑警觉地问：“为什么？”
梁秉俊不疾不徐地说：“要知道这种湮灭多年的案子，只有细节，才能提供破案的线索”
魏晓日说：“谁来破案啊？”
梁秉俊说：“我呀。”
魏晓日说：“你？你不是古生物学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