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韩述都被带住该辖区的警察局。问话是先从韩述开始的，他被带进了另一个ฐ房间，一个ฐ女警见桔年心神恍惚，给她倒了一杯水，桔年喝至一滴不剩，才知道自己้已经渴得超乎想像。
救护车来了，警察也来了，该来的都来了有人围住了巫雨，过了一会，他的身体被人台上了担架，当白色的布覆盖他的容颜，红色也消เ失殆尽。桔年的世界铺天盖地黑了下来。
“干什么เ！”他第一反应就是哄开那ว个意图不明的流浪汉，流浪ฐ汉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他当场就急了，唯恐地上那ว团“东西”吃了亏，就要伸手去拉挡在面前的人，可手伸出一半，那ว衣服上的污垢又让他打了退堂鼓，于是只得绕了一圈，走到长凳前，确定她大致上安然无恙，心头的一颗大石这才落下。
马脏ู话的冲动又冒出了头，虽然韩述知道这样很不好。
桔年知他终日忙碌，疏ຕ于自我照顾，紧张备考的间隙，每每总抽出时间前往他住处照看。那ว个ฐ再寒酸不过的住处最亮眼的橘色格子窗帘ຈ是桔年亲手挑选了挂上去的，简单的碗筷，床头的小灯都是两ä人在夜市里淘的便宜货，桔年甚至从烈士陵园的石榴树上截了些枝条带回来，枝在土陶的罐里做了盆栽，巫雨每天出门前都会记得给它浇水，放在太阳可以惠及的角落，不消多久，竟然冒出了新芽。
除了继续在网吧打工ื外，巫雨还凭借着他那帮“朋友”的关系，在“kk”酒吧做侍应生，身兼两份工ื作，养活自己้是勉强没有问题的，但是晨昏颠倒，昼夜不分地上班，让她整个人更加消เ瘦，又为着少见日光的原故，那种苍白仿佛透明的一般，太阳一照，就要化为乌有。
关于桔年的日趋沉默，巫雨不止一次追问。
默契？曾经是的。但现在还一样吗？
第一个字母“x”下手的时候尚不熟练，刻痕浅淡。桔年完成了之后又回头去补，手下一个ฐ不着力，发卡划出一道长线撇了开去，正好扎在她握在下方的左手虎口。尖锐的东西重重扎下，手在冷风中ณ放的太久，开始只是钝钝地疼，她并没有反映过来，眨了眨眼睛，血缓缓从创口蔓延出来。
没有人会看得到这痕迹，除非那ว一双手温柔地抚，可又有谁会爱怜这颗被遗忘的石榴树那苍老而丑陋的树干？谁会记得这角落里安静的存在？除非他放在了心中。
那天，桔年从数学教师界ศ定正反馈着高高的一叠练习试卷走回自己的教室，这本是班上学习委员的职责，可学习委员偷懒，正好桔年到เ老师那有点事，就索ิ让她代劳。桔年也没有什么เ意见，不过是举手之ใ劳罢了，只是归途中ณ不幸遇上同去老师那领ๆ试卷的韩述。韩述是文一班的学习委员。
渐渐的，桔年不再参与陈洁洁他们周末打球，韩述挑衅她，“你怕输给我？”她充耳不闻。就连独自偷偷地去找巫ใ雨的次数也少了。如果等待的那ว个ฐ人只是在门外徘徊，那桔年宁愿闭着门思念相对于一个无法确认的背影，至少思念是完整无缺的。
自从高一上学期第一次期末考试，韩述被谢桔年以一分之差挤出了十名之ใ外后，韩述虽然嘴上不说什么เ，可是心里似乎ๆ把这个隔壁班的女孩子当成了学习上的假想敌。重要的期中期末考不说了，只要是试卷相同的测验，他都想着法子拐弯抹角地打听某人的分数。高二上学期的那ว次全市数学竞赛，他原本已๐经不打算报名，但是自打听说谢桔年同意参赛后，他又临时改变主ว意，说什么也要参加。
周亮朝损友挤眉弄眼的方向看过去，顿时会心一笑，胖乎ๆ乎的脸上眼睛挤成了一条线。谢桔年正在厕所门口不远的花圃边上捧着书如饥似渴地读着，那ว张小小的脸都几乎要埋进书页ษ里。
没想到的是，韩述很快用行动颠覆了她的观点。
桔年这边也已成功逃离，她想，这一次韩述居然还算是讲道理，政治课本说得对，要客观地全面地发展地去看问题，也许看人也一样。
“你看起来也挺好的。这就好。”巫雨拨了拨球拍上的弦，又笑着说：“好了，我该回去了，你继续做你的事吧。”
“有吗？大概还算漂亮吧，呵呵。”分开的时间里，桔年无时无刻不思念着巫雨，但是他忽然站在她的面前，她竟然有些措手不及，太多的惊喜堆积起来，反倒让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除了微笑，还是微笑。
“那个同学，等一下。”
进入学校大门，放好自行车，距离学校要求的时间还有五分钟็，一切都没有桔年预想中ณ那ว么เ糟。场的方แ向已๐经传来了运动员进行曲这千篇一律的集合音乐่，桔年远远地看到เ了一大群深蓝ณ色的“蚂蚁”在朝同一个方向涌去，那ว场面蔚为ฦ壮观，她加快步子，想要融进那蓝ณ色的海洋去，差一点就要如愿了，却在场入口附近十米处被人叫住。
“和尚，你知道那ว些是什么吗？”据年轻声问身边的人。
观音庙在河的对岸，桔年和巫ใ雨颤颤巍巍ณ地走过浮桥。进到เ庙里，因为ฦ不是什么เ宗教节日，也不是什么大庙，里边香火冷清得很，只有一个ฐ看上去不像僧人的老头在正殿旁的一张桌子边打着瞌睡。那正殿有一个观音像，除了神坛香案，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侧边那ว块立着的，大大的木板，上面挂满了黄色的纸条。
桔年和巫雨玩在一起的谣言再次传到เ了姑妈姑丈耳朵里，别人都说亲眼看到เ他们放学后从小路一起回家，而桔年回家做饭的时间越来越晚也是个ฐ事实。姑妈在家门口狠狠斥ม责了桔年。她问：“你是不是跟那ว个ฐ小杀人犯混在一起。”
看着那几个ฐ孩子跑开的背影，桔年偷偷从地上抓起一把小石子就朝他们扔，巫ใ雨拦住了她。他是个ฐ杀人犯的儿子，但他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你……你好。”
桔年环顾四周，再没有别的人影了，她不想一直迷路到天黑，于是壮着胆子走上前两步。
桔年以为ฦ是自己弄出的响动还是太大，不由á得迟疑ທ了一会，可是她站在原地好几秒，爸妈的声音似乎ๆ并不是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孩子天的好奇让她蹑着脚走到门边，偷偷地把耳朵附在薄薄的木板上，只听了一会，她就吓了一大跳。
老师说，让家长赶紧ู给你送过来吧。可是桔年不敢，虽然爸妈那天都休息。好在幼儿园里她住的那栋宿舍离得不是太远，桔年顶着一脸的大浓妆，旋风似地冲回她家住的那ว栋筒子楼。当时正是午休时间，她害怕吵醒了辛苦工ื作的父母，轻手轻脚地用脖子上红毛线系着的钥匙开了门，顺利ำ地在客厅斗ç柜上找到เ了她的手镯。刚想跑回幼儿园，爸爸妈妈闭着的房门里传出了一些动静。
“不用，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回来，学校那ว边请了长假。”
“去几天，要不回来的时候我去接你？”
“哦，你说我公公啊，我就见过一次，姑姑说，公公是在家门口下象棋的。”
“我是说你姑姑的爸爸。”
在朱小北连珠一样的问句下，韩述每一个ฐ答案都是否定的。
“孩子的妈妈是你以前的小女朋友？十多年了才带着孩子找上门来认祖归宗？我靠，这情节怎么这么เ熟？她要求你负责了？你们去验dnA了？像电视里演的，孩子长得就是你的翻版？孩子扑上来叫你爸爸？”
“快——”
“不行，他不能走。”
韩述回答地轻描淡写，“哦，前几天在路上见到，觉得有些面熟ງ，就随口问问，他们不住原来的地方แ了吗？”
韩院长似乎ๆ艰难地回忆了一阵，才从记忆里找出这么เ一号人，“他啊，早就不在检察院开车了吧。你问这个ฐ干什么？”
十八年前，蔡检的丈夫因肝癌过世，恩爱夫妻不得不做到了尽头。早ຉ年她因为ฦ太过好强，专注于事业，身体没调理好，以至于到丈夫过世的时候，膝下并无一男半女，这在往后的岁月中ณ都成了她的一大恨事，也可以说是她唯一比不上家庭圆满的韩母之处。七年前，经人介绍，蔡ກ检跟一个ฐ在学术界颇有成就的大学教授结为ฦ夫妇，一对丧偶的男ç女相互倚靠，虽然没有第一次婚姻的浓情蜜意，但也算相敬如宾。无奈命运再次弄人，婚后两年，大学教授外出讲学出了车祸，撒手归西，让蔡检再度成了未亡人。
蔡ກ检和她的手帕交，也就是韩述的母亲，从小姐妹到เ老姐妹，几十年来是雷打不动的闺蜜，但是和所有的女人一样，再好的朋友也免不得相互比较，在心里较着劲。论才情容貌，两人当年不相上下，论归宿，韩述的母亲暗笑蔡ກ检当年有眼不识真金，白白把院长夫人的位置给了自己，蔡ກ检却一直在心里觉得自己้的如意郎君多才多艺，浪漫英俊，不知胜过韩设文多少倍。在事业上，蔡ກ检稳扎稳打，一步一个ฐ脚๐印，现在已经是省内首屈一指的检察系统巾帼英雄，而韩述的母亲从事医疗工作，如今也是一个三甲医院的主ว治医生，可以说这两个女人从来都是难分伯仲，但是后来蔡检偏偏输在了一个“命”字上。
朱小北这个人看上去痞了一点，很容易给人大大咧咧的感觉，实际上是个情中人，她比很多女孩子要心宽广而豁达，而且不失细腻，长得也不错，再加上两ä人家庭出身、受教育背景、工ื作条件相当，又都有找个人结婚的打算，所以他们互相都觉得对方不失为ฦ一个交往的好对象。
朱小北当时刚ธ从新疆回到g市，至于她为什么เ跑到เ那么远的地方去读博士，又为什么还没拿到博士学位就回来了，韩述并不知情。他之所以没有拒绝这个乱点鸳鸯，首先是无聊，其次是不想拂了林静夫妇的好意，于是就本着“存在即是合理”的心态，大家就出去玩了几次。没想到几番接触下来，他竟然跟朱小北一拍即合，恨不能ม立刻๑烧黄纸结拜。
她斗ç不过也不想跟那ว人斗，没有这一脚๐，蛾子早ຉ晚也是要死的，它是个ฐ残缺的怪物，然而阳光已๐经全然洒在它身上，它试过了，是否死而无憾？
一脚๐踩死蛾子的人叫戚建英，是她们这个监室里“资格”最老的犯人。戚建英长得高而肥壮，听说，她年轻的时候是个ฐ苗条姣好的女人。8年前，还是一个手无缚之ใ力的家庭妇女的她听闻自己้经商的丈夫出轨之ใ后，着一把尖头的水果刀找到เ了奸夫妇的爱巢ิ，敲开了门，冒着比她强壮数倍的丈夫打死的危险，硬是顶着男人的拳脚๐，一刀一刀的捅进了她恨之入骨的那ว两人的身体。当那对狗男女倒下之后，戚建英一身是伤的坐在血泊里打了报警电å话，据说警察赶到的时候，她握着刀，嘴里带着欣慰的笑。
丈夫的情妇死了，可那个ฐ男ç人却在医院被九死一生的抢救了过来。戚建英被逮捕，法庭念在事发前她丈夫对她多次进行残暴的家庭暴力，给她判ศ了个死缓。进了昌平女监后，第三年才摘了死缓的帽子，改了个无期，就算她还能ม争取再一次减刑，等待她的也是漫长的监禁，她现在已๐经四十多，二十年后就算可以出狱，也是个ฐ风烛残年的老妇，一生已๐经算是葬送。戚建英入狱后也格大变，古怪而暴躁，谁都怕她三分。
同样是犯人，在监狱里也是分三五九等的，除了刑é期不同之外，不同的罪名待遇也有所不同。在女子监狱里，最让人畏ั惧的通常是杀人犯，如戚建英这种，她心够狠，什么เ事都做得出来，刑期又够长，谁她都不怕，其他的人在她手上吃了哑巴๒亏也只能认了。仅次于杀人犯的是抢劫、贩毒、拐卖罪等，也是狠角色居多，经济犯、盗窃犯之ใ流又再次之，最最末端被人欺负看不起的就是卖罪。平凤就是因为ฦ卖被抓进来的，吃的苦头比谁都多，桔年虽也是“新收”，看起来又文静，但是大家都知道她是抢劫犯，清底细之ใ前多少忌惮着点，欺负也不至于太过，日子竟比平凤她们好过一些。
像别的老犯人，凡事占点小便宜，脏活累็活丢â给“新า收”干，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还有更最不堪的“龌龊”让许多出狱的人难以启齿——监狱里没有男，有人说，飞过的蚊子都是公的，那些个ฐ正当年的女人，尤其是刑期长的，必须忍受生理和心理上的寂寞难耐。有些女犯双双对对假凤虚凰的凑在了一起，也有不愿意的，那些弱势的，新来的免不了要受欺凌。桔年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在黑暗里睁着空洞的眼，有时就能ม在平凤的哭泣声中听到เ戚建英的喘息，扇耳光的响动，摩擦的声音，还有平凤事后压抑羞愤的呜咽。
那段时间，平凤的脸上常是鼻青脸肿，铺位也被强迫换到了戚建英的下铺——只有新า来的和地位低下的犯人才会睡在下铺，因为ฦ监室里窄得只剩一条走道，吃饭、睡觉、做手工ื劳役活经常都是在床上，下铺往往是一片狼藉。桔年知道，每天夜里醒着的并不止她一个ฐ人，同监室的人大多看在眼里，不过都被打怕了，敢怒不敢言，或者本就是在暗处看好戏。狱警对这些事情也见怪不怪了，只要不捅出大篓子，几乎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特别ี是对戚建英这种老犯人，耍起狠来狱警都不愿意招惹。
桔年同情平凤，但是她连自己都救不了，又能拯救谁？随着入狱时间的增长，很多人也看出了她这个ฐ“抢劫犯”是黔之驴，没有什么招式，纷纷开始把她踩在脚下，她吃的耳光也越来越多，谁又来同情她？女人和男ç人不一样，鲜少有天凶残的女人，女监里的人或为ฦ情或为ฦ财或逼于无奈，大多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苦难，而监狱就是个ฐ苦难熔成的炼狱，它会消磨一个ฐ人善良的天，变得麻木而冷酷，做不出食者，就只能ม是别ี人的口中ณ餐。也无怪乎ๆ有人说，监狱是把好人变坏，把坏人变得更坏的地方แ。
桔年想，总有一天她也会变得对这一切麻木吧，5๓年对于一个ฐ1้8๖岁的女孩来说，比一辈子还长。然而，当入狱两个ฐ月后的晚上，她再次听到了暗里戚建英对平凤的凌辱和殴打，那ว一次，比以往下手都狠。也许戚建英厌倦了平凤，也许平凤的“伺候”让她不满，拳头落在身上的闷响在寂静里令人胆战心惊，随后，桔年甚至听到เ戚建英把平凤的头按着往墙上撞的声音。一个ฐ卖女，被打死在监狱里，并不是一件惊动人的大事，桔年听说过，以前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她明白她不该多事，然而当她闭上眼睛塞住耳朵一分钟后，还是冲到เ窗前，大声的喊肚子痛要上厕所，终于唤来了不耐烦的值班狱警。
平凤捡回了一条命，留下额头上暗红的一个ฐ伤疤，桔年的举措却是既违反了监狱管理条例，又扰人清梦，触怒了不少犯人，尤其是戚建英。后来的苦楚她很少愿意去回想，她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只知道闭上眼睛，明天还是会来，她还是要面对那ว永远完成不了的活计。她跟平凤一样年轻，却比平凤更清秀更干净，早ຉ是不少女犯觊觎的对象，而她异于年龄的沉默让她们观望不前，终于，戚建英看透了她也只不过是个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的主，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后的一个ฐ晚上，她爬上了桔年的床。
桔年在戚建英肥硕的身躯下挣扎，每一个动作都换来戚建英的迎头殴打，监室里的其他人都装ณ着打起了鼾，她的反抗像溺水的扑打般越来越弱。从林恒贵到เ韩述，还有现在的戚建英，难道这是她逃不过的噩梦？
那天晚上，整个ฐ昌平女监的狱警和犯人都听到了那ว声响彻静夜的嚎叫，当值班狱警狂吹着口哨，在刹那ว间的灯火通明中ณ赶来，打开她们监室的门，只看见满脸是血的戚建英发疯似的朝桔年的身上踢打，桔年像煮ุ熟ງ的虾米一样紧ู紧ู蜷成一团，一声不吭，嘴里死死咬着一块血模糊的东西——那ว是戚建英的整个左ุ耳。
狱警分别抬走了这两人，地上有两ä大滩的血。
桔年在病床躺了将近三个ฐ月，她自己้都不知道竟然有那么久，在昏迷和清醒边缘的那些日子，她隐约知道监狱已经向她的家人下了病危通知单，但是没有人来看过她，她也不期待任何人来。也许这一次，就死了吧，孤单的最后一条毛毛虫，她死了，在另一个ฐ天地里，会在花间遇见幸福的巫雨。
可是她死不了，监狱医院低劣的救治条件居然捡回了她的一条命，清晨，她无比清醒的看到เ了枕畔ึ洒着的阳光。
巫雨，你现在还不想见我是吗？
死不了，那就好好的活。她听见巫雨在冥冥之中这么เ说。
桔年再一次说服自己้跟命运握手言和，也许她的一生还很长，跟这一生相比，5年并没有那么เ难熬吧，或者她留แ在监狱里的时间还可以更短一些。早上送药过来的护士推门而入，看到เ虚弱的用手指去戏弄阳光的桔年，她甚至还在病床上挤出了一个笑脸，“护士小姐，你的头发很漂亮。”
因为ฦ某种特殊的原因，桔年的病因在她的档案上只留แ下极其含糊的一笔。病愈回到监狱，缺了一只耳朵的戚建英被调离了她们监室。桔年跟病前判若两ä人，虽然沉静依旧，别人总记得她咬着戚建英耳朵，血淋淋面不改色的样子，多少有些心有余悸，但是她变得更友善和豁达，她放过了自己，也善待周围每一个人。
昌平监狱的劳役活计大多是手工缝纫活。监狱从外面的厂家揽回来的任务，由一干犯人负责完成，这就叫做“劳动改造”，有绣花的、钉ล珠子的、打毛衣的……大多是各自领ๆ回指标在监室里完成。犯人是没有收入的，只能凭劳作挣得改造分，是每天的指标都高得超过极限，没有完成指标得人是不能ม睡觉的，但是矛盾的是，监狱又规定每晚不能再劳作，所以为ฦ了完成指标，吃饭的时间都尽可能ม压缩，所有的人都在埋头赶活，机械的劳作，“新า收”往往因为ฦ完成不了指标被罚。桔年对环境适应得很快，她钉ล扣子从一开始扎得满手是针眼，到เ完成了自己的指标还能ม腾出余力帮助监室里的其他人。后来监狱改进了“装备”，引进了缝纫机，她踩缝纫机也是飞快，作出的东西既平整又好看，后来她想，这也算是监狱教会她谋生的一技之ใ长。
因为桔年人际关系好，又有算是小有文化，学东西快，不但是监友，就连狱警都颇为喜欢她，她做上了室长、医务犯、图书管理员，报名参加了自考课程，代表监狱参加各项ำ知识竞赛都得了名次……
戚建英耳朵手上后，在医院常规检查，不期竟发现患有肝硬化，这个消息也瞬间压垮了她，从此身体每况日下，桔年入狱一年半时，戚建英已๐经卧床不起。桔年和她因为ฦ前事，应该算是宿敌，现在戚建英病恹恹的，再也没有了耍横的本事，作为ฦ当时的医务犯，桔年有责任照顾其他生病的犯人，狱警考虑到เ她们的情况，刻意想过将她们分开。然而桔年表示ิ没有那个必要，她平静的照料é着日渐枯瘦的戚建英，甚至在戚建英报复的在她手掌虎口处咬下了一排牙印，也没有吱过一声。终于有一天，她给戚建英细细的擦了一遍身体，那个捅了丈夫和第三者整整三十一刀，在监狱里无人不畏ั惧的女人在桔年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她以前是那么เ爱我，我跟他走过最好的时光，陪他吃过创业时所有的苦，把所有娘家人的钱借遍给他，他成功了，忽然告诉我，他不要我了……呜呜，他不要我了……我的儿子说我是条毒蛇”
这是桔年第一次从戚建英嘴里听到那一段往事，此刻๑的戚建英，不过是个ฐ可怜的女人。
戚建英涕泪纵横的问：“你为ฦ什么เ不恨我？谢桔年，你是老天派来的吗？”
平凤也说过这样的话。
桔年笑了起来，她没有回答。她不是什么天使，许多人，她都是恨过的，只是恨到最后，忘记了。因为ฦ恨无济于事，因为ฦ人生是由á无数个微不足道的细节构成，漫不可测，有些事，有些结局她也不知道是谁造成，是她恨过的人，还是她自己้，她想不明白，所以放过了自己。她在监狱里做的一切，不是渴望道德上的优势感，也不求任何人的感激，她只想让时间过得快一些，更快一些。
她要出去。她还不知道巫雨的身后事是怎么了结的，没有人告诉她。几年来，只有一个人探视过她一次，然而那个人毫不知情，她盼望着自由á之后，哪怕在埋着他枯骨的地方แ看上一眼，一眼就够了。
两年后，桔年获得了减刑，没有人觉得不应该。
然而，她还是经常做一个梦，梦到เ黑得不能呼吸得监室，桎梏的气息，蝴蝶在她看不见的铁ກ窗上扑打着翅膀，狱警的鞋子走过下场的走道，清晨传来第一声哨响，“开封”了，然后她感觉到清晨的光，还有光里被踩扁的蛾子……她总在这一幕中幽幽醒过来。
醒来，她已๐经带着一个ฐ叫做非明的女孩，在长着枇杷树的院子里静静生活了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