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徐凤年转入了橘子州。
他知道早朝以后,不管大雨是否停歇,自己都会震动朝野,清誉满天下。
察觉到异样的端孛尔回回心神巨震,不再追击那名诡谲手段好像没个止境尽头的年轻人,掠至小主子身边,生怕那柄飞剑还有杀招。若是被军神寄予厚望的拓跋春隼死在龙腰州,别ี说他端孛尔回回,就是整个北莽魔道陪葬都不够!
来不及躲避的拓跋春隼抬手以掌心阻挡剑势,倾斜头颅,飞剑金缕穿透整只手掌,在他脸上划出道血痕。
徐凤年知道她是为了峡谷被救以后的怯懦而致歉,嘴角翘了翘,语气平淡道:“女子胆小也不是什么错,你要是觉得不对,大可以胆大些,坐到我身上来,我就算受了如此贞洁不保的羞辱,也决不反抗。”
这次是确实是真哭了。
半生在京城半生在襄樊的靖安王赵衡坐在佛堂屋檐下,轻轻捻动缠在手上的串沉香佛珠。
天色阴而不雨,凉而不寒,好似女子欲语还休。
陶满武心安理得骑在某位坏蛋的脖ๆ子上,居高望远,悠游庙会,冷不丁发现假面假名的家伙停下脚步,循着视线看去,是个ฐ消瘦小姐姐站在眼前,怯生生递出张纤薄招子。徐凤年愣了下,从这个骨瘦如柴的小姑娘手中接过招子,这类招子是说书先生招徕生意的小手段,粗略写有几句所讲内容梗概,不论是说铁骑儿还是烟花粉黛还是人鬼幽期,酒香还怕巷子深,除了正主呆在酒肆茶坊,就让搭台的去街上递请顾客入内旁้听,排场大小与名气高低挂钩๗,些著名说书人,往往可以在闹市酒楼外头悬挂出金字帐额,眼下这位就相当寒碜了,仅以幅纸用绯帖ຆ尾,但让徐凤年讶异的是认得这个小姑娘,正是出北凉前在城内僻静茶楼内见到的那ว对爷孙,年迈目盲说书人酌酒而谈,小姑娘捧只劣质琵琶。
第四十七章与北凉王说北凉
到了间雅致茶室,少年学女子略๓低头而曲身,行礼告辞道:“小的这就去与嬷嬷通禀声,公子稍后。”
少年知道有些人物逛荡青楼ä会矜持,本想解释广寒楼素า雅幽静,便是正门走入,也见不到几张面孔,只不过见佩刀公子眼神坚定,也就不再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坚持。广寒除去高四层的主ว楼,还有两栋独院,都是楼内头牌花魁占据的两ä座小山头,徐凤年走上二楼,透窗望去,楼后栋宅子院落灯火辉煌,诸多锦袍显贵与文巾雅士席地而坐,琴声袅袅,名身子肥腴却有张冰锥子脸的女子悠悠抚琴,穿小袖长裙,身锦绣华美的泥金刺绣,身边最近坐着位头束貂尾的粗莽武夫,盘膝而坐,脚蹬乌皮六合靴,显而易见的豪横相貌,穿着与离阳王朝士子名流相差ๆ无几的文人闭目赏曲,唯独那莽夫眼睛直勾勾望着弹琴花魁的白嫩胸ถ脯,她每次挑捻,带来阵荡漾微颤,莽夫眼神便愈发炙热几分。
都不需要机关算尽竹篮打水场空的慕容江神发话,那名嗜血的闸狨卒就倒拔葱冲天而起,身体弯曲轰向这名口出狂言的小子。
徐凤年平静道:“虽说两名女子都是自己้求死的,脑袋大的那ว颗,但相比来说,死得比较憋屈,估计被我手刀割下脑袋的时候,还在纳闷怎么就死了。至于慕容世子脚边那颗,就死得清清白白了,得知就算活着走出客栈也要生不如死后,用自己的命换了条命。话说完了,你们怎么讲?要不要也求个死?”
两骑率先并肩冲出,骑士胯下马匹健壮,是边境战马中熟谙战事的良驹,奔跑过程中展现出种极具动态的视觉美感,被雨水冲刷而过鬃毛随着肌肉规律颤动,时间马蹄竟是盖过了雨声。
陶潜稚不愧是杀伐果决的武将出身,见到年轻人的这个ฐ动作,嘴角扯了扯,平淡道:“两ä伍队展开冲锋,杀无赦。”
她跳下城头,伸了个懒โ腰,握住骊珠,轻柔摩擦脸颊,恋恋不舍叹气道:“回了。”
她撇了撇嘴,冷笑道:“也就是你不知道我是谁,否则哪来这么多狗屁骨气。”
徐凤年睁开眼,吐出口浊气,自嘲道:“看来术数不行的话,除非真正百年遇的天赋异禀,否则ท都成不了武道巨擘。”
王仙芝的刀谱,对招数阐述寥寥无几,更多是列举了许多堪称晦涩甚至是无理的气机流转轨迹,绝大部分有悖常理,但在徐凤年私下印证后,对李老剑神在船头以绣冬刀拍击核桃解释剑意和剑招,豁然开朗,愈是高明剑招,就愈是需要近乎繁琐的气机运淌来支撑,熟能生巧ู,常人只看到เ高手出招轻描淡写,却有摧城撼山的威能,却不知道其中修行的艰难困苦,李淳罡曾自称壮年巅峰剑,气机瞬间体内绕行三百里,故有剑仙击心游万仞精骛八极说,这是何等恐怖的“忘乎所以”?
宋貂儿突然笑道:“对了,鱼龙帮有现成的十几匹熟马,我不要,让三位大当家的拿去随意分配,但那个刘妮蓉,归我,这没得商量。”
其余三名头领ๆ面面相识,都有些寒气。
徐凤年这时才知道她叫许清。
马背上的军爷伍长皱了皱眉头,如何不知道这张顺ิ的龌龊心思,但他还是没有出声。他知道让底下人心甘情愿办事,当条不光会摇尾巴还能替主ว子咬人的走狗,光靠官威แ压着是不行的,若是不给点额外甜头,个ฐ个油滑吝啬,你能ม如何?
呸!
这期间徐凤年安静跟在后头,街上那幕,让鱼龙帮对这位原本不是条道上的佩刀青年,十分轻视,心想你小子佩刀是拿来看的?都差点被个ฐ娘们抢走当小白脸了,就算打不过那些恶仆,你小子好歹意思意思,摆出张愤然的脸孔嘛,你副这不言不语还倒退步的孬种行径,不是连累咱们鱼龙帮都陪着你丢人现眼?!
徐凤年第三剑在赵骠左脸颊๐割下块肉,然后笑问道:“疼不疼?”
肥猪世子撕心裂肺,挣扎得厉害,徐凤年将剑鞘换了地方,死死钉在赵骠脑门上,众人只见得世子殿下四肢翻滚,头颅却动不得。
道人骨骼血肉如老树逢春,开始生长。
赵宣素冷笑道:“不错不错,世子殿下有些道行,竟然迫使贫道唤出真身。”
徐凤年愣了下,笑着指了指腰间双刀,理所当然道:“我要那些身外物有啥用,有春雷绣冬就足够了。”
徐渭熊打断ษ徐凤年的碎碎念,笑道:“好东西都给我了,你自个儿怎么เ办?”
女子并未气恼,只是安静等待轩辕青锋笑完,见女儿脸颊泪水止不住,伸手想要帮着擦去,被轩辕青锋狠狠拍掉。她还是不以为意,轻缓说道:“鼠因粮绝潜踪去,犬为家贫放胆眠。只可惜这是说那些小门小户,但徽山气数虽损伤得可怕,却不定就真会蹶不振,牯牛大岗今日遭遇,比起百年前吴家剑冢线高手在北莽境内几乎ๆ死绝,还是要好上几分。北凉世子悬挂尸体震慑众人,分明是在为青锋造势,果真如你所说那世子志不在徽山,更好,等他带兵马走,青锋若是觉得手头拮据,不足以掌控局面,大可以向龙虎山寻求些庇护,天师府与牯牛大岗数百年来直是荣俱荣损俱损,远亲不如近邻๑,说得便是我们与龙虎山。”
轩辕青锋大笑不止,竟然笑出了泪水,伸手擦拭眼泪道:“好生让娘亲失望了,那世子殿下可瞧不上眼这座徽山,更别提连胭脂ฦ评都上不去的轩辕青锋了。这可得怪娘你当年没把青锋生得更水灵祸ຖ水呀!”
右侧起龙卷。
轩辕敬城鼓作气,气势暴涨,却没有半点衰竭迹象,双手握拳,袭儒生青衫鼓掌如球,气机瞬间攀至顶峰,缓缓道:“三起!”
倾国?
徐凤年猛地心惊,想起那谶语般的歌谣。
那个在离阳王朝卧榻之侧常年大兴兵戈的北莽啊。
徐凤年没有理睬,只是想起了北凉军中赫赫有名的流弩风采,弩手策马在战阵上游动,穿梭来往,狙杀敌将,取人性命在百步以外,是北凉支久负盛名的精锐劲旅。要想成为ฦ流弩手,殊为不易,骑术与箭术都要出类拔萃,位列北凉六等甲â士中ณ的第等,共有千两百余人,其中ณ六百整编成大庐营,其余多为斥ม候游哨,北凉有条不成文的规矩,膏粱子弟想要去边境捞取实打实的军功,首先要被老卒调教得掉几层皮少几斤肉,合格并且优异,就会被丢入哨子营担当名斥候,跟北莽探子真刀真枪厮杀过,割下三颗首级,才算在北凉军中立足,前不久李瀚林寄来书信,说他成功当上了游哨,做梦都想跟北莽那帮蛮子碰上头,信上说他老爹听闻他不安分呆在后边而是跑去做斥候后,气得七窍生烟,顾不得繁忙政务就跑去边境军镇,要把这个要给李家传宗接代的独苗五花大绑回家,差点跟北凉军起了冲突,幸亏大柱国从京城马不停蹄返回边境,才将马上就要担任北凉道经略使的李大人劝回去。
鱼幼薇默不作声,只是挣脱怀抱坐远了。
徐凤年愣了愣,哑然笑道:“怪不得。”
有些话不说透,自欺欺人,就可以糊涂世,打打闹闹轻轻松松。
姜ä泥如遭雷击,脸色苍白。
“西楚罪臣曹长卿,参见公主ว殿下!”
声音不大,却在徐凤年耳畔炸开。
真是附骨之ใ疽!
途径雄宝郡时,溪畔马匹饮水,闭息久候的她也曾出手次,从溪底冲出,不过当时李淳罡离得不远,瞬间便有剑气奔袭而至,没有给她近身的机会,众人只看到这少女匿入水中,游鱼般消逝,密密麻麻的骤雨弓弩与短戟都无法伤其丝毫。
李老头儿吹胡子瞪眼睛说道:“蠢货,与你说那些大道理有何意义?老夫这成名绝技岂是这般好学的。”
徐凤年看离篝火还有段距离,轻声苦笑道:“老前辈,说是教我两ä袖青蛇,可哪有你这么个ฐ授法,从头到เ尾都是挨打,连逃都不行。”
她没有转身也没有转头,仍是望向社稷坛高处,但言语终于多了丝烟火气,沉声道:“大将军!”
徐骁转身,径直走向通天台。
这转头,本是想吓唬裴王妃,无意间瞥见青鸟与她手中无枪缨的猩红长枪,有些失神。
靖安王妃下意识点头,随即摇头。她被绣冬刀鞘击中腹部次后,委实有些怕了。
王妃今天出城赏景,靖安王世子殿下赵珣亲自送到เ襄樊城门,上了钓ี鱼台目送远去,这才只带了名扈从,曲折绕到了金玉满堂藏佳人的私宅,这栋私宅里除了那只金丝雀,只有名丫鬟和两ä名老嬷嬷,再无闲人,更没有半个男子,赵珣推门而入,顿时觉得心旷神怡,这里远不如靖安王府恢宏气派,只是两进的院落,但在世子眼中,却是好不容易寻觅到เ的人间仙境,那座规矩森严å的王府,那个ฐ供奉地藏王菩萨的佛堂,花草,砖瓦,都透着股他越是年长越是无法忍受的阴气,让人窒息,那ว个至亲男人,更是心机深沉到连做儿子的赵珣都不敢揣度,赵珣怨恨这个ฐ男人当年为何没有痛下杀手,坐上龙椅穿上龙袍,更畏惧这个男ç人吃斋念佛转珠时的沉默背影,可最让世子殿下揪心的,却是这个男ç人为何娶了她回来,娶回来又不知疼惜,夫妻相处竟是相敬如冰,有事甚至相敬如兵,真是天大的讽刺。
第百十六章好地方แ
徐凤年盘膝而坐,终于抽空得闲去吸纳那颗两ä禅金丹的精华。
少年戊ຘ沿着屋顶ะ墙头路跳到徐凤年身边,谨慎望向那名被自己毁去古琴的女魔头。
而她只是仔细捡起古琴碎片和琴弦,小心翼翼捧在怀中,然后坐在石阶上发呆。
大雨渐停歇。
老夫子赵定秀在铁匠陪伴下走出院门,后者去收尸,老夫子看了眼起身敛衽行礼的琴师,再看了眼墙脚根入定的年轻男子,以及持弓的少年,叹息道:“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เ了。来者是客,都进来吧。”
目盲琴师先走入小院,不忘拿起那把斜立在门槛ນ的小伞。
炷香后,徐凤年站起身,去墙上抽出春雷,然后和少年戊起走进院子。
这屋子,除了躺在椅中昏迷不醒的苏酥,还有北凉世子殿下,死士戊,西蜀遗老赵定秀,加上个ฐ女魔头薛宋官,实在是荒谬得塌糊涂。
老夫子瞥了眼徐凤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想到当年那ว个三十万铁骑众志成城的北凉也这般乱了。”
徐凤年脱去外衫,笑道:“小富即安,说的是小富,家大业大,尤其是完全安定下来以后,赵家天子没能奈何北凉,北莽也差不多拿三十万铁ກ骑没辙,大伙儿闲着没事,总会有各种各样内斗的。”
老夫子冷笑道:“世子殿下倒是好宽阔的胸襟。”
徐凤年坐在门槛上,靠着房门轴枢,“为了给你们捎话,差点把命都留在这里,这就是西蜀遗民的待客之ใ道?”
昔日春秋鸿儒冷淡道:“别忘了西蜀是被你们北凉军踏破的。”
徐凤年挥手道:“没有北凉军灭西蜀,也有南凉西凉去做这种名留青史的事情,但南凉西凉什么的可不会放过你们西蜀太子。我现在说个字都钻心疼,就别卖关子了行不行?”
老夫子眯眼道:“你信不信我让人剑斩去你项上头颅?”
徐凤年指了指目盲琴师,背对他的女子心有灵犀说道:“薛宋官已经收下六百斤黄金,齐剑师要杀他的话,我会出手阻拦。”
徐凤年笑眯眯道:“赵老学士,如何?”
老夫子冷哼声。
徐凤年说道:“西蜀复国不在旧西蜀,再往南而下八百里,有南诏十八部,你们去统了再谈复国,北凉在那边有隐藏的棋子可以提供给你们使唤。”
老夫子眼神凛。
徐凤年开门见山说道:“天底下没有白拿好处的事情,我先收下笔定金。听说姓齐的这二十年直偷偷铸剑,不管剑有没有铸成,就算只有个剑胚,也要送给我。”
老夫子怒发冲冠,骂道:“滚蛋!”
徐凤年白眼道:“赵定秀,别得了便宜还卖乖๔,别ี说柄剑,我估计你要是有个孙女,听说复国有望,还不样双手奉上?”
老夫子气得嘴唇铁青,亏得他不曾习武,否则十有八九抄起家伙就要跟这小王八蛋拼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