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她如同孩子般，乖巧坐正，双手笔挺挺地安放在膝上，笑脸盈盈等着他的下文。
“答应我三件事。”
算不上太过漂亮的脸孔，却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亲和。她半垂着头，眼神有些迷离，始终定定地看着身旁的空位。
她一袭青色广袖华衫，上好的丝绸却硬生生被她□在外的白皙肩头给比了下去，肩头绽放着一朵绚丽的海ร棠，很是妖艳，与寻常刺青不同，那是朵朱砂色的海棠。群衫下摆宛如麦浪般，包裹住她的下半身。
“你做梦都在杀我？！”
“是梦话。”他忍不住打了个ฐ哈欠。
“还能ม有谁，老干爹呗，他简直就是个神经病……”她似乎彻底遗忘了是自己้多事，偷偷跟踪人家，全然把自己้当成了无辜受害者。抱怨的话还没讲完，见悟色突然转身，邢欢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衣裳，“你要去哪？”
“谁打的？”他剑眉一蹙，嗓音里惯有的轻佻味也随之淡去。
邢欢不自觉地放软身子，强忍住喉间的那口气随之ใ泄了出来，黑暗中，她闭着眼，额头轻抵在房门上，开口时，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无助，“悟色大师，我煮的菜让人很没食欲吗？”
这一次，戏谑般的话语更近了，紧贴着她的耳响起，邢欢能清晰感觉到เ炙热温度在她背后氤氲开。轻软语调，是她从未在永安身上得到过的；那种就算自己犯了错，也不怕会被丢弃的感觉，也是她一直未曾领ๆ教过的。
“……也没有。”
“我有说过想吃饺子吗？”
熟悉的话音伴着木屐踢踏声自身后传来。
“为了维持住形象，没事就得飞来飞去，还得经常出现在横梁上啊、树上啊、屋顶ะ上……不换衣裳๙能见人吗？你以为风度翩翩的和尚造型是那么容易拗的吗？”
邢ฦ欢喋喋不休的愤懑แ被远处传来的一惊一乍ๅ打断。
“也对。那是谁？看起来挺帅的，还有点眼熟……啊！啊！和尚，私奔的和尚！”
“说，你是什么身份。”
郁嗓音让邢欢连犹豫都不敢有，脚下一软，滑跪在了地上。
“再尊敬也不用泼开水吧！！”
“那ว就好那ว就好，你那ว么有文化，想必一定懂ฦ的。”
她想也不想，猪头继续摇。开玩笑，那ว个捕快是个ฐ母的啊，怎么私奔？
“那ว就是和捕快私奔了？”他的尾音开始不自觉地上扬，牵引着腹腔内的那股无名火一块上涨。
百姓是这么说的，邢欢也是这么เ认为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里有纷争、有血腥、有杀戮、还有很多不用做工ื就能吃饱穿暖的江湖儿女。他们有盖世武功，行踪诡异，所到之处无不受人膜拜。
“说道歉！”占了上风，管晓闲笑得更得意了。
“神经病！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江湖一姐了？难不成人人都得听你的？做梦！我就不说，就不说。”世风日下、天道沦丧啊，到底谁才应该说道歉啊！
“你……”管晓闲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跟这种打输了还一副无赖相的人计较，“那ว我要你答应从今天起不准再纠缠永安哥。”
“呸！得了吧，还以为你家永安哥是香饽饽啊，人人都想抢啊。纠缠？我还不稀罕呢！告诉你，两年忍辱负重的日子我就受够了！要不是有承诺在先，我早就卷包袱走人，活见鬼了，还真以为我没了他活不了？也就你这种眼睛被屎糊了的蠢货，才会把他当宝……”她骂得格外顺畅ม，憋在心里挥发不去的气，一股脑แ地全都倒了出来。
有气话，有发泄，有不可对人言的委屈。最终，骂着骂着，她的眼眶就这么เ不争气的湿了。就因为邢欢渐渐意识到เ自己没有资格骂这种话，就像悟色大师曾说的那ว样，她就是那种眼睛是屎糊了的蠢货，直到现在，她都无法让自己้真正学会洒脱，瞥见那ว个香囊，心依旧有清晰的痛感。
“你你你你你……”听不懂她的满腔怨气，晓闲只觉得那些话字字刺耳，刺得她头脑发热，抵在邢欢脖ๆ间的剑，猝然没入。
殷红的血，顺着她的脖颈蜿蜒而下。
邢ฦ欢以为自己้会被提早结束生命，还结束得极其荒唐。
结果，事态的转变是谁都料想不到เ的，以至于围观群众齐齐展现出瞠目结舌的表情。
从两位当事人的对话看来，依稀可以猜出应该是在抢男ç人。暂且先不管那ว个男ç人究竟有多大的魔力，可以让两ä个姑娘当街干架。重点是，这关和尚什么事？哪来的那ว么多和尚？！
“啊欸欸啊咦喝！”各种各样的吼喝声掩盖了周遭的议论声，伴着叫喊声，一群身材很有看头的和尚光着膀子突然从人潮中涌出，刹那间，就把那两ä位姑娘团团围住，阻碍了群众们的视线。
等到他们的叫喊声告一段落后，那十多个和尚才稍稍散开，就像什么เ事都没发生过般，立正、闭眼、双手合十，嘴里异口同声地念出：“阿弥陀佛。”
“……”邢ฦ欢震惊了，脖子上的伤口还散发着明显的刺痛感，可制ๆ造出剑痕的罪魁祸首却凭空多出了无数青紫伤痕，五花大绑蜷缩在地上。
有没有人能解释一下，这、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施主，你可好？”就在邢欢恍神的当口，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赫然出现在她跟前，红色袈裟配上光秃秃的脑袋，挂在脖间的佛珠很是惹眼，还颇็为ฦ关切地询问起她的状况。
“呃，可好可好……”她呆愣愣地点头，神情越来越迷惘，“多谢大师出手相助，请问我们认识吗？”难不成悟色当初还真没瞎掰，她真的有佛缘？
“相逢即相识。”
听起来很有禅意的话，却惹得邢ฦ欢一头雾水……相逢个屁啊！讲话能ม不能直白点？
“相逢个屁！师兄，你讲话能不能直白些？”
有人替邢欢说出了难以对出家人启齿的内心独白，就如同那日在群英楼里被刁难时一样，是如出一辙的散漫语调，她心头蓦然一震，连呼吸都停顿ู了须臾。好不容易回过了神，她慢悠悠地转头循声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顶ะ素色轿子，看起来很简洁，轿子里动静很大，“兵兵乓๑乓”的，震得轿厢频频晃动。
那位老和尚则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白眉微皱，斜了眼轿子，随即又看向了邢欢，“施主，你认识老衲的师弟吗？”
闻言，邢欢喉头动了动，她确定自己认得那ว道好听的声音，却不敢确定声音的主人与她想象中的那ว人是不是一致。她怕，怕到เ头来只是空想。也许，人家只是单纯结伴路过的僧人？当真不过是见不得恃强凌弱，随手帮忙？
“师弟，这位女施主没反应，看来不认识你，我们该回去了。”邢欢的沉默，让老和尚自说自话地做出了判断。
就在他正欲转身离去时，轿子突然安静了，片刻后，修长指节探出，撩开了轿帘。
一张煞是好看的俊容闯入众人的视线，清淡的微笑，如温泉般灌溉着心田。
“欸！别ี回去别回去，我认识、认识，我认识他！”邢ฦ欢猛然回神，顾不得礼数，赶紧攥住老和尚的袈裟ู。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些什么，心里的感觉形容不清，只是怕眼前人又一次消失。
“听见了吗？”这急不可耐的话，让轿中人的笑容更深了，他抿着上弯的嘴角，垂了垂眸，示意小沙弥压下轿子，跨了出来。边忙着系紧衣襟处的盘扣，边扬眉将刚换下的和尚制服甩向自家师兄，神情间很是得意。
“师弟，老衲不是聋子。”即便对方แ态度懒散，完全没有出家人的气质，老和尚仍是不为所动，“女施主ว，听说你答应嫁给师弟了？”
“……”大师，您听谁说的？为什么身为当事人，她压就不记得自己有答应过？
“假和尚！别ี以为ฦ你找那ว么多群众演员扮演和尚，我就会怕了你！告诉你，我管晓闲长那么大，还没怕过任何人。有种，有种给我松绑，我们单挑，我一定能ม把你抓去见官……”没等邢欢回过神，被绑在一边的管晓闲按捺不住了，她目光坚定，看似一身正气。
始终活像个面瘫的老和尚，在听闻到这聒噪吼声后，突然五官凝成了一团，一脸的杀气，“铜人！铜人！把这货的嘴堵住！”
这气势，这表情，邢ฦ欢震惊了。他们到เ底是哪间庙里出来的！能否告知下？往后打死，她也不要去那儿进香！
“不好意思，女施主，老衲乃ี修佛之人，喜清净，怕吵闹。”很快，他又恢复淡定，若无其事地解释道，无需等邢欢反应，他又兀自继续起了方才的话题，“请问，您是否真的答应要嫁给师弟？姑娘，您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诱僧是大罪，会被施火刑。”
“喂！老秃驴，说好不带威胁的！”悟色忍不住了。这是在征询邢ฦ欢意见吗？摆明了就是不穿衣裳๙的威胁！
“铜人！铜人！把这货的嘴也堵起来！”杀气又来了，又来了。可就像方才一样，来去匆匆，很快，他又镇定了下来，“女施主，请问您要嫁给……”
“别……别ี问了，我没答应，没答应，没答应。我没有诱僧呀，我和悟色大师之间清清白白，只有纯友谊。”邢欢想，出家人的耐心果然不容小觑，如果她再不给个明确答案，这位老秃驴……不对，是老方丈说不定会一直一直问下去，没完没了。这还算小事，倘若她真成了诱僧了罪人怎么办？她不想被火烧死呀。
“……”
“……”
“……”
沉默，交替叠加，上演在街头的闹剧褪去常有的浮夸色彩，被几丝寓意不明的涩包裹住。
悟色拢起墨眉，甚至开始怀疑当日离开时在她眼中隐隐浮现的依依不舍，会不会只是他的假想？如若真的有情，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丁点，她都不会这般毫不犹豫的拒绝，好像他就是个急于被脱手的烫手山芋般，不该再出现，不该再打扰她对她相公忠贞不渝的爱。
“师弟，女施主ว说她对你没兴趣，我们回去吧。”要到了想要的答案，老和尚决然地挥开邢ฦ欢的手，抬步，去意已๐决。
“铜人！把这货的嘴堵起来！”悟色忍够了。搞定女人，还要被一群师兄弟强行陪同着，滋味有够烂；有个恨不得他天天待在庙里敲木鱼敲到身上结蛛网的师兄，那感觉更烂；最烂的莫过于，满腔希冀贴上来，就为ฦ了听她道一句他们之间只有纯友谊，“跟我走。”
他不由á分说地捏紧她的手腕，连让她甩脱以证自己้没有诱僧的余地都不留，邢欢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老和尚，见传说中ณ的铜人正忙着堵他的嘴，才暗暗松了口气，“大、大师，要去哪？”
“去把赵家庄砍柴的砍了。”
“不是不是，你听我说，没有砍柴的……”机会难得，她试图想要把一直以来的误会解释清楚。
“欢欢妹妹，你的嘴是不是也想被堵起来？”
“……”她识相噤声，捂住嘴，频频๗摇头，那些铜人看起来太壮，她得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