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大镇长，不欢迎我们吗？”赵昂见袁晋鹏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调侃道。
说起来，他们是老朋友。不过，最近六、七年没有见面，失去联系。他们第一次相见是读高中ณ时。当时，县教育局举ะ办全县中ณ学生“迎国庆”演讲比赛。五零九矿子弟中学高三学生赵昂以其标准的普通话、充沛的激情无可争辩地夺得第一名。在平安一中ณ读高一的袁晋鹏获得第二名。此后，他们渐渐成为ฦ志趣相投的朋友。尽管两ä所学校相距六十公里，但文学、书法、演讲种种共同爱好把他们紧紧ู地拉在一起，几乎ๆ每周书信来往。有时，为辩论一个ฐ问题，一星期写信三、四封，争得不可开交。他们全身每一个ฐ毛孔都充满活力，对未来充满憧憬ä。论学习成绩，他们有一个ฐ共同点，语文、历史拔尖，数学差ๆ一点，总分在中ณ上游水平。当然，在性格上，他们有所不同。赵昂心直口快，激进张扬，课余时间主要读文史书籍，尤其喜欢鲁迅杂文。袁晋鹏性情耿直却不偏激，涉แ猎广泛，对释、道两家的著作也兴趣盎然。学校放假时，他们到对方家里做客。宽阔时尚的街道、整齐划ฐ一的住宅楼、环境优美的校园让袁晋鹏走进了一个ฐ全新的世界ศ。骑着破旧ງ、沾满泥尘的永久牌自行车走在时尚的大街上时，他竟然有一点自卑。赵昂的父亲是工ื程师，母亲是工ื会干部ຖ，对他的到เ来很是热情。但他们和他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交流，甚至没有问起他父母亲的职业情况。矿区人骨子里看不起当地人，称呼当地人为“老表”。这本来是外省人对江西人特有的亲切称呼，但在他们颇为不屑的眼神和语气中ณ，你明显感觉出他们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事实上，自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筹建以来，五零九矿给平安县带来许多荣耀和帮助。譬如通了铁ກ路，譬如引来了不少中ณ央部ຖ委领导，譬如在原子弹、氢弹成功爆炸后，平安县作为五零九矿所在地，知名度迅速上升。八十年代初，五零九矿矿长直接调任晴川行署专员。这件事强化了五零九矿职工ื高人一等的心态。但总体上，在赵昂家里，他过得充实而快乐่，他很快融入矿区孩子的圈子，自如地用普通话高谈阔论、踢足球、看电影。接着，两人一起来到เ林岗中学袁晋鹏家中。袁晋鹏的父亲袁太和、母亲游小萍六十年代从省师范学院毕业后一直在农村中ณ学工作，几次放弃调到县城工ื作的机会，最后选择在林岗中ณ学扎根。林岗中ณ学的辉煌曾是林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七十年代中ณ期，**劳动大学平安县分校走向衰落，老师们纷纷谋求外调，林岗中学因地处丘陵地带、交通便利ำ而成为ฦ老师们的首选。随着一批骨干老师的调入，学校的整体教学水平明显提高。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平安县共有七十八人考取大中ณ专学校，其中林岗中ณ学考取二十一人，轰动全县。此后几年，林岗中ณ学每年考取三、四十人，成为ฦ晴川地区重点中ณ学。但随着平安一中升格为省重点建设中学，知名骨干老师陆续调往平安一中ณ，优秀生源也向平安一中倾斜，林岗中学逐渐走向衰落。刚来的时候，赵昂感到เ很不适应。这里没有水泥马路、热水澡堂，也没有足球和电å影，一到เ夜晚，似乎ๆ整个ฐ集镇沉睡了，静得可怕。渐渐地，赵昂适应了乡村的静谧和安逸。林岗中学教学大楼ä后面有一大片茶树林和草坪，面积近千亩。他们几乎整天窝在茶树林里，有时仰面躺在茶树间隙的草坪上，享受着冬日煦ะ暖的阳光。有时正襟危坐认真看书。有时信步林中ณ聊天争论，十分惬意。最让赵昂兴奋的是袁太和的一壁藏书，不仅有文史哲经典著作和小说，还有八卦占卜、看相堪舆的书，许多书他完全没有听说过。两ä个ฐ清贫的知识分子专心教学，淡泊处事，令他肃然起敬。后来，赵昂和袁晋鹏先后考入晴川ษ师院中ณ文系，成了名副其实的校友、系友。他们住同一栋学生公寓，聊天时经常争辩得面红耳赤。赵昂的激进、张扬为ฦ他在学生中赢得很高的知名度，很多学生知道中ณ文系有一个能ม言善辩、留แ着满脸络腮胡须的“赵胡子”。自由á化思潮波及晴川ษ师院，赵昂理所当然地一马当先。事后，不仅赵昂一伙人挨了严å厉处分，还殃及当时的院团委老师，学生会秘书长黯然离职。大学毕业后，赵昂孤身外出，从此杳无音信。
梁克雄笑了笑：“客随主ว便，不要喝太多，回家要交作业哦。”
谭阳春问：“梁局长，白的黄的？”
“十五号发工资很奇怪吗？”袁晋鹏反问。
卢秋实顿时瞪圆眼睛，吃惊地问：“十五号发工资？”
见廖营生停顿下来，谢建平插话：“老廖，你家里的实际困难我们有所了解，前段时间考虑给你解决。可后来汇总，发现有八、九个党委书记、乡镇长要求把爱人从县属企业逆向调到เ行政事业单位工ื作。搞得我们骑虎难下，如果全部ຖ批准，恐怕社ุ会影响不好。这两ä天，人事局拟了一个方แ案，第一步先考虑在乡镇工ื作十年以上，同时担任书记、乡镇长三年以上的领导干部家属。下一步，我们会把方案提交县委常委会议和县政府常务会议讨论通过。你爱人的调动问题应该很快可以解决，这样医疗费的问题也迎刃而解。总而言之，你作为ฦ一个多年在乡镇工作并且做出很大贡献的党委书记，组织上不可能对你的实际困难不闻不问，你放心吧！”。谢建平避而不谈选举，只谈廖营生爱人工作调动问题。
谢建平听廖营生提到เ他爱人时，心中ณ“咯噔”一下。廖营生家里的情况，他有所耳闻。这些年，廖营生为爱人治病花了不少钱，家里的经济情况有些拮据。几年前，廖营生想把爱人从县食品厂调到เ县图书馆，因卷入“姜郑之争”，当时的县长郑爱华一直拖着不办。谢建平担任县长后，廖营生再次向县劳动人事局递交请调报告，又单独找他谈过。
“一九九零年代？我一九九三年出生，可对这段时光没什么印象。那ว是一个什么样的年代啊？”小冯打破了沉闷的气氛。他是“观瀑轩”主ว人冯仕达的儿子，刚刚ธ大学毕业，在读研、就业、出国留แ学这道选择题面前举棋不定。
一室寂然无声！岁月无敌，谈及时光倏忽，人到เ中年难免无奈甚至惶然。谁说只有女人害怕失去青春？男人同样留แ恋激情燃烧的岁月。
李中孚是袁晋鹏在晴川ษ师院中文系读书时同学，写得一手好散文。他们常常交流心得，相互砥砺，惺惺相惜。毕业后，李中孚分配回家乡，在县一中ณ做语文老师。两ä年后，调入县政府办公室做秘书。今年年初ม，又调到行署办公室工作。
晚餐安排在地委食堂。与地委的金字招牌比，食堂的条件有点寒酸。一栋陈旧的平房，里面用木板隔成七、八个ฐ小包厢。包厢里的桌子、凳子油漆斑á驳，墙上挂几台电å风扇，摇头时吱吱作响。
朱才良感叹道：“想不到地委领ๆ导这么เ节俭！”
刘贞吉笑了笑：“是啊，地委机关是个ฐ穷衙门，经费很紧ู张。”
“再穷也不差ๆ这几个ฐ钱。关键是，地委领ๆ导一年难得到เ这里吃一顿ู饭。”李中孚步履匆匆走进包厢。
几年没见，李中孚还是那ว副样子，略显单薄的中等身材，三七分的西装头，长眉入鬓，大眼隆鼻，架一副黑框眼镜，衬得皮肤更加白皙。
袁晋鹏迎上去，在他肩头一拍：“进了市政府大院，也不吱一声，不够意思啊。”
李中ณ孚呵呵笑道：“给你打过电话，你这个ฐ大忙人不在。话说回来，你做大镇长，也没听你哼一声哦。”
菜陆续上来，除了一道略๓有特色的“烧鹅”之外，都是家常菜，好在弄得干净爽口。李中ณ孚颇为健谈，喝酒爽快。刘贞吉斯ั文既久，没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气，却也频๗频๗举杯。袁晋鹏酒量不小，在这种酒逢知己้的气氛里，自然是开怀畅饮。聊天才知道，李中ณ孚目前是林晓华的秘书，而林晓华是分管农业口工ื作的副专员。袁晋鹏心里“咯噔”一下，反应过来，刚才刘贞吉问他和李中孚的关系如何，他还以为ฦ是随便一说呢。
不过，李中孚反对直接找林晓华解决问题：“找林专员、找王主任，不大行得通，哪个ฐ领ๆ导好明目张胆地网开一面？”
袁晋鹏点头：“事情到这一步，找谁有用你比我们清楚，你就直说。既然来了，总要努力一把。”
李中ณ孚说：“吃完饭，我们约计生委办公室的詹主ว任出来按摩，先打听打听，如果检查结果报给王主ว任了，就没有必要跑。如果还在副主ว任手里，活动活动也许有用。”
有事在身，袁晋鹏不敢耽搁，催着刘ถ贞吉一起喝了圆场酒。李中孚坐在吉普车副驾驶
位带路，在市区转了十几分钟็，停在一座灯火辉煌的大楼前。袁晋鹏下车，抬头看了看这幢气派的大楼，只见大楼ä正中间是三个ฐ硕大的灯箱字“满天星”，灼灼发光，十分耀眼。谭阳春、朱才良和小崔不曾光顾ุ这种场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中ณ孚抿着嘴微微一笑：“大家一起进去哦。”
走进大厅，李中ณ孚直奔总服务台：“安排两个三人间，我点十八号。”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袅袅婷婷地迎上来：“李秘啊，好久ื没来了，今天要我怎么安排？”
李中孚笑道：“有劳老板娘了，安排好一点哈。”
女人满眼含笑：“还和我客气啊，我来点，包你们满意。省得你的客人看照片挑花了眼，有些上钟็了，还浪费感情。”
说罢，女人扭过头对总台服务员说：“叫十八号、六号、七号、……二十一号、二十三号、三十号。到เ五号、六号包厢，开好空调！”
李中孚到เ总台打电话联系计生委的詹主任。袁晋鹏一行被领ๆ进包厢，谭阳春、朱才良和小崔在六号包厢，袁晋鹏到五号包厢等李中ณ孚。包厢被木板隔成三个ฐ互不干扰、相对*โ*的小间，每个ฐ小间放置一张按摩床。按摩床的正上方挂着镜框画ฑ，多是性感女郎的图片。过了几分钟，李中ณ孚带着三个妙龄少女走进包厢，—个个ฐ五官周正、长发披肩，一副清纯学生的模样。李中孚说，詹主ว任马上到เ。说完，带着“十八号”走进中ณ间那ว个ฐ按摩间，把袁晋鹏安排在最里面那ว间，把外面那ว间留给詹主ว任。
袁晋鹏第一次来这种场所，有些拘谨。上了按摩床，“六号”让他换衣服。他大半天才弄明白，按摩要穿专门的按摩服。他紧张地换好衣服，躺在按摩床上，一动不动，如同一具僵尸，引得“六号”格格地笑起来。
“六号”想让袁晋鹏放松一点，主ว动搭讪：“第一次来吧？”
袁晋鹏说：“哦，是啊。”
“六号”说：“看你缩手缩脚的，是老师吧？”
袁晋鹏正考虑如何作答，听到隔壁按摩间传来一阵阵浪ฐ笑。他大吃一惊，想不到李中ณ孚如此老练，如鱼得水。记忆中ณ，李中ณ孚是一个ฐ浑身散发着酸气的斯文书生。别ี人感觉怎么样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很不适应这种异性按摩，一个ฐ素未谋面的女孩子趴在身上，左抓右捏，或踩或坐，亲密程度不亚于肌肤相亲。刚ธ才，“六号”一边用脚๐狠狠地踩在他的屁股上，一边挑逗地说，踩断你的东西。结果，被她狠狠地跺了几下，命根子硬邦ะ邦ะ地抵到เ按摩床上。
捱到เ钟点后，袁晋鹏迫不及待地下床，换好衣服走出按摩间。在休息区等了好大一会儿，李中ณ孚才慢腾腾地出来。接着，一个约摸四十岁左右、下巴๒右边长着一棵黑痣的男人走了出来。
李中孚介绍说：“这是地区计生委办公室的詹士杰主任。这是我的同学袁晋鹏，平安县向阳镇镇长。”
两ä人握手寒暄。詹主任上下打量袁晋鹏：“袁镇长，年轻有为ฦ啊。”
“在农村混口饭吃，请詹主任多多关照ั！”袁晋鹏说。
听完袁晋鹏介绍情况，詹士杰说：“各个ฐ检查小组的检查报告交到祁达副主ว任手里了，可能ม这两ä天开会确定。”
李中ณ孚直接问：“有没有余地？”
詹士杰问袁晋鹏：“你那几个ฐ计划外的，真的是外地流动人口？”
袁晋鹏一脸真诚：“确实是一些无证采矿的外地人，其实有两ä个对象还不是在我们向阳镇管辖范围内抓到เ的，我们是有苦无处诉啊。”
詹士杰对李中ณ孚说：“李秘书，你带袁镇长去祁达家里说明情况，也许能ม过关。要抓紧，越到เ后面，回旋๙余地越小。”说罢，抢着出门去买单。
在大厅，大家和詹士杰握手告别。上了车，袁晋鹏说：“真不好意思，我们求人家办事，反倒让人家破费。”
李中ณ孚说：““詹士杰特别会做人，迟早会提拔。待会去祁达家里，人不能太多。”
谭阳春反应很快：“晋鹏和你上去，这种场合人越少越好。”
“拿点什么เ东西呢？”袁晋鹏问。
李中孚说：“反正你们车上带了土特产，送一份土特产，再放一个ฐ红包吧。”
“多少呢？”袁晋鹏的确不知深浅。
李中孚想了想，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ณ指。
谭阳春咬咬牙，伸出三个ฐ指头：“干脆ะ三千！”
“他敢收吗？这是拿钱买啊！”袁晋鹏还是有点不习惯。
谭阳春说：“你呀！不是李秘书帮忙，想烧香都找不到เ庙门。”
来到计生委的住宅小区，李中孚让小崔把车停在一个ฐ不起眼的角落。交代袁晋鹏提着东西跟在他后面，别跟得太紧ู。祁达和王主ว任住同一幢楼、同一单元，王主ว任住三楼ä，祁达住四楼ä。走进祁แ达家，袁晋鹏眼前一亮。这是一套三室二厅的房子，客厅很大，估计有四十多平方แ米，一盏硕大的吊灯把客厅照ั得亮堂堂。袁晋鹏趁换鞋的机会悄悄把装了土特产和红包的大塑料é袋放在鞋架边。
祁แ达
浓眉大眼，身材魁梧，听李中孚介绍后，大步迎上来握手：“袁镇长，不必这么เ客气。”
听袁晋鹏挑明来意，眨巴๒着眼睛作思索ิ状：“从各个ฐ检查组送来的结果看，平安县最糟糕，三个抽检乡镇的数字都不好看。”
李中孚心有疑虑：“以往，平安县一直好像不错啊。”
祁达笑道：“好像？大家好像都不错，一旦认真起来，几个地方能真正过关？”
李中孚问：“那ว这次平安县要挂黄牌了？”
祁达未置可否，话题转移到向阳镇：“看来，袁镇长那里有点情况，如果辖区外抓到เ的超生游击队也算到你们名下，那有点亏啊。”
袁晋鹏迎着祁达的目光，说：“是啊，要不然我们哪里会特意赶来向领ๆ导反映哦。”
祁达点点头：“这些情况，元芳了解吗？她是这个ฐ片区的检查组组长，又是政策法规科的科长。要么เ，你把情况向她详细反映一下。”
李中ณ孚说：“元芳？我还真不认识。”
祁达笑道：“你行署的大秘书怎么เ会认识一个徐娘半老的小科长。不过，说她老公，你应该认识。林业局的副局长，邓ฑ振华。”
“哦！他呀，我们关系很好。”李中ณ孚说。邓ฑ振华是地区林业局分管林政和防火工ื作的副局长，喜欢舞文弄墨，算是李中ณ孚的忘年交。
祁แ达说：“那就好。在计生委管业务吃力不讨好。有时候得罪了人，自己้还不知道。”